新聊斋-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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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故乡,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怀揣着永宁侯的两百金,孑然一身的英汝良一时也无处可去,索性趁着天下初定各地物资短缺的时机做起了药材生意,三年下来,居然也颇有斩获,不复当年的穷困潦倒了。
这一年中秋将近,英汝良起了思乡之意,便起程回到老家。
所幸家乡虽然也遭了兵难,两间老宅倒还完好无损,稍微修辑一下依然可以居住。反正英汝良现在手头充裕,便索性加意翻建了一下,搬了进去。
安定下来之后,英汝良头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到父母妻子的坟前去上一上香,可是坟场中却始终找不到谢氏的坟茔所在。英汝良又问遍了乡邻,都说从未有人送过谢氏的灵枢回来。英汝良疑云大起,匆匆赶到开州。没想到平安客栈已被夷为平地。英汝良在城内辗转寻找了十多天,终于找到了店主郑福。
谁知郑福见到英汝良却象见了鬼一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支吾了半天才说出实情。原来当时谢氏并不曾得病身死,而是病好后在去代州的路上被强盗所劫,当时郑福怕死一个人躲了起来,因为怕英汝良责怪,所以才撒谎说谢氏是重病身亡。
英汝良听得直如五雷轰顶,照此说来,差不多可以确实推论出那名叫莺娘的歌姬定然就是谢氏了,分明她是将自己的“英汝良”三字拆开,以姓为名捏造出来的莺娘二字,只可惜当时自己也改名换姓,又因听信郑福的一面之词,心中认定谢氏已死,以至于两下里错过了相认的时机。见郑福兀自跪在地下战战兢兢磕头无数,眼下便是立时将他打死也已经于事无补,英汝良不由长叹一声,挥袖而去。
抱着一线希望,英汝良又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代州,想打探一下当时永宁侯的叛属们都被官卖到了何处。可惜当时经办之人早已调职的调职升迁的升迁,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丁点线索。
英汝良回想自己与谢氏几年结缡,除去刚成婚时那短短几天的同床共枕,冥冥之中似乎有谁在操纵阻隔一般,让夫妻二人始终咫尺天涯,直至离散永诀。再回忆起谢氏被俘时缧绁鞭笞之状,更觉肠断魂碎,苦痛难名。
回到家乡,英汝良到父母坟前又复痛哭了一场,便飘然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他纵情于山水之中终身不娶,后来在某处出家为僧;也有人说他终于寻访到了莺娘的下落,夫妻得以团娶;更有人说他伤心绝望已经自沉于江河之中……无论何种结局,都令人止不住怊怅万分,直叹世事无常,天意弄人……
延寿
“老板,买两口棺材!”
听到有生意上门,李老板乐颠颠地放下饭碗,从内屋跑了出来。
门口站着的,是本村的农夫陈四,听说前日刚死了老母。不过奇怪的是怎么会连买两口棺材?难道还是帮谁捎带不成?
“啊呀,卖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见老板问三问四罗嗦个没完,陈四不耐烦起来,可架不住老板仍然问三道四的,大约此事也在他心中憋得难受,终于说出了原委。
那是九年前的事了,陈母本来在高员外家作针线娘,不知怎么油蒙了心,竟然偷了高员外家的二千文铜钱。本来主人家怀疑的是小婢银珠,可一顿家法下来,银珠死活不承认,哭哭啼啼地要上吊来一证清白。陈母见事情闹大了,才老着脸出面应下,说自己一时昏愦,本来想主人家钱财丰厚,少了千把文钱未必能发现。没想到竟然累及无辜,为此心中惶愧难当,愿意交还赃物,以洗清银珠的冤屈。
虽然还了钱,不过陈母还是被逐出了高府,此事传到村中,连带陈四也只觉面上无光,看着母亲若无其事的样子,陈四气得卷起铺盖就住到了瓜棚里。
睡到半夜,陈四隐约听到瓜田里有人声传来,凑到窗口一看,只见月光下几个憧憧的黑影仿佛正在聊天。只听一个道:“不知陈四睡了没有?大家说话小声一些,别吵醒了他出来驱赶我们。”
“怕什么,前天我已经在土神祠见到城隍牒书了,不出三天他就和我们一样了。”
“哈,你不知道,昨天是我当值,城隍牒书已经重新改过,陈四又有好几年活头了!”
“啊?无缘无故怎么会延寿?”
“你们有所不知,他母亲昨天在高家看那小婢女被打得可怜,就偷偷把自己的衣服去当了二千文,自污为盗救了那婢女。土神检籍一查,本来陈母命中注定老而丧子冻饿至死,现在因为这份功德,土神嘉赏她,才判陈四借来生之寿用于今生,以赡养其母天年。”
“喔——难怪……”
一番话听得瓜棚内的陈四出了一身冷汗,不用说也猜到那群黑影是什么了。不过惊怕之余,陈四脸上反而渐渐浮出了一丝微笑——本来嘛,自己的母亲心慈胆小,怎么会去做偷窃那种下作的事呢?
这件事陈四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从这天起,他只是加意小心地侍奉母亲,让母亲安渡了一个舒心愉快的晚年。
“现在老娘死了,我这几年的寿命本就是借来的,估计也快到头了吧?所以不如趁早安排好自己的后事。”陈四说完原委,见李老板在一旁听得张大嘴直发愣,不由推了他一把:“好啦好啦,故事听完了,快给我抬棺材吧!”
果然,陈母下葬后没几天,陈四就无疾而逝。
角力
大比之年,李秋岩与几个同窗一起从家乡赴京应试。这一天路经济南,在一家小旅舍中投宿。
客舍中其它屋子都肮脏简陋,唯独有一个套间,看上去倒是十分整洁干净。几个人一眼就选中了它。谁知店掌柜却摇头道:“这间屋子不留客的。”
一句话惹恼了李秋岩,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柜上:“怕我们没钱不成?喏,这个先押在柜上。”
“啊——不是不是,公子误会了……”见李秋岩生了气,掌柜的忙陪着笑道:“实在是这间屋子有些不干净,也不知道是狐狸还是鬼魅,常出来挠人,所以轻易不敢留客,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别的意思。”
虽然掌柜再三解释,不过李秋岩是个使惯性子的人,仍然硬拧着住了进去,临睡前还对着房梁大声叫嚣道:“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如是男的就出来和我比试比试,如果是女的……哈哈,长夜漫漫,正好来陪我解闷,可别被我吓得不敢出来啊……”
睡到半夜,果然就听窗外有人小声道:“陪你解闷的人来了……”李秋岩刚一睁眼,便觉身上被什么重物压得几乎要断气一般。李秋岩忙伸手撑拒,两下里几番对峙便翻滚在一起,各自出拳互殴,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李秋岩仗着力大占了上风,连出几记老拳,打得那东西狼狈而逃。
这时旅舍中的人也早已被响声惊动,纷纷过来探视,李秋岩向众人指天画地,形容起方才的情形——鬼物是如何如何凶悍,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勇猛——简直得意万分:“哼,鬼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被我打跑了。”
等众人散去,李秋岩上床正要再睡,只听窗外又有人小声道:“刚才是我哥哥性急,抢着要先和先生角力比试,如今他已经知难而退了。现在可真的是陪您解闷来的啦。”随之便觉一缕香风拂面,床前已经多了一个窈窕的人影。李秋岩伸手一摸,只觉对方肌肤柔腻异常,似乎不着寸缕,虽然明知不是什么好来头,不过这样柔媚的妖物就此放过岂不可惜?
“管它呢,小心些便是。”打定了主意,李秋岩一把将她拉进了被窝。
一场翻云覆雨,两个人正在缱绻畅欢的时候,忽然那女子对着李秋岩嘴中猛力一吸,李秋岩顿觉百脉沸涌,人事不省。昏迷中只听那女子格格的笑声渐渐远去。
第二天被救醒后,李秋岩浑身无力,竟然成了痨病鬼一般,抬回家中养了半年多才算恢复,不过从此以后再也不象从前那样意兴轩昂了。
——能打败强暴的鬼物,却几乎在妖治的妖怪手中送了命,有时候光有一身蛮力好象还真是不行呢!
疗妒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清朗稚嫩的读书声从村东头的私塾里传来,何初九站在自家的院门前,侧耳倾听着,一脸的羡慕之色。
也难怪,他已经是年近五旬的人了,却膝下犹虚。妻子洪氏什么都好,只是不能生育,而且也不准何初九纳小娶妾,连家中使唤的仆妇一律都是上了岁数的人,生怕何初九和哪个婢女有了好事。
“反正你弟弟也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了,何家又不会绝后,你有没有儿子打什么紧?将来向他过继一个就是了。”洪氏对此还振振有词,何初九平素本是怕惯了她的,除了唉声叹气之外也别无它法。
“大伯……”正靠在门边想得出神,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长衫下摆,何初九低头一看,原来是弟弟何初元的第三个儿子家生,正含着一只手指看着他,说不出的娇憨可爱。何初九抱起家生,猛亲了几口,往内宅而去。
洪氏见丈夫抱来了小侄子,也喜孜孜地迎了上来,也许是因为自己不能生育的缘故吧,她对这几个小侄子她都十分疼爱,尤其是家生,更爱得如同亲生一般。此刻亲亲热热地把家生搂在怀里,一边喂着他糕饼点心,一边逗他:“家生,过来大伯家做我们的儿子好不好?做了我家的儿子,有吃不完的好东西呢。”
要依着往常,家生总是会一边点着头,一边连声说“好”,有时候还会勾着洪氏的脖子响亮地亲上几下,逗得洪氏喜笑颜开。谁知今天家生却一反常态,皱起了两道小小的黑眉,煞有介事地想了半天,才摇头道:“我不。”
“为什么呀?”洪氏奇怪地问。
“我爹说了,你们没有儿子,等你们死了,这些好东西早晚都是我的。”
童言无忌,一番话听得洪氏险些背过气去。打发走了家生,洪氏兀自在那里咬牙切齿:“看你的这个好兄弟,原来一直在算计我们的家产!”
“好啦好啦,小孩子说话你也当真!”何初九和弟弟手足之情弥笃,自然竭力替为他辩解。
“家生那么小,没人教会说得出这种话吗?”洪氏跺着脚:“打量我年纪大了生不出来,呸,我早晚叫他们死了这条心!”
“嘿……”何初九见妻子怒气冲天,不由摇了摇头,自己和洪氏都已年过四旬,养儿育女已成绝望,即使弟弟有意觊觎自家的产业,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没想到这次洪氏倒真的发了狠心,吃过饭,就找来了这一带有名的张媒婆,托她为何初九买一个小妾。
“啊呀,夫人你可真是好运气,我手头正有一个,是大户人家败落了才卖出来的丫鬟,人长得端正不说,性子又温顺,而且要我看啊,真正的是宜男之相,你买了她,保证替何老爷生一个又白又胖的儿子出来。”张媒婆直说得天花乱坠。
“不知她要多少身价银子?”
“这个嘛……本来是要三百金的……”大概是看出了洪氏面有难色,张媒婆话锋一转:“不过你洪夫人要买,就算二百金好了!”
“二百金……嗯,价钱倒是不算贵……只是现在我手头一时不趁这么多现银……”
“不妨事不妨事,夫人有多少就先付多少好了,剩下的等方便的时候慢慢再给不急。”一向锱铢必较的张媒婆这次异常爽气,立刻应承了下来,喜得洪氏不住口地道谢。
第二天张媒婆把人领了来,果然长得清秀端庄,当晚洪氏就让何初九和她圆了房,不久那小妾便有了身孕,十个月后生下了一双孪生儿女。
摆百日酒那天,洪氏抱出了那对玉雪可爱的儿女,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对何初元夫妇大声道:“现在我家相公也有后了,这一点点的薄产就不劳你这做兄弟的惦记了。”
“啊呀呀……怎么这样说话?……总是一家人……”何初九见妻子当众发难,小声埋怨道。
“什么一家人?一家人会教孩子那样说话吗?”洪氏大声反驳。座上宾客中有知道其中原委的,都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何夫人,你可冤枉你家小叔子啦!”
出来说话的是张媒婆,这次作为有功之臣也被请了来上座。见洪氏一脸疑惑,张媒婆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当日那名小妾身价银子确确实实是三百金,老婆子又不是大财主,如何又是跌价又是垫付的?其实那都是你家小叔子事先关照了,无论短缺多少全部由他来代付,老婆子才敢作这个主的。”
“这……”洪氏听了张媒婆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再也想不到竟然此事内里竟有这样的曲折,何初元见洪氏羞得脸红耳赤,忙上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