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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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也很高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想不到……感谢上苍怜悯。”
“大哥似乎变了很多,嗯,大哥的修为精深,但似乎气不足?”
“……嗯,近来有些怠慢修炼了,难免。”
二弟凝视兄长虽然年轻但有些沧桑的脸庞。大哥越是轻描淡写,越有心事。他的气何只不足,几乎要消失了!修道单就修个气,若连气都没有了,如何再修炼下去?
避开弟弟探究的眼神,东君拍拍他的肩膀。“三弟他们呢?不在观中?”
“嗯……他们云游去了,说是当那闲云野鹤。不过每年皆会回来一趟,来看一看,你是否……有回来。”
东君欣慰地笑。“那便好。你们都在,真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大哥,当年你……为何抛下我们,一心一意地去修道呢?”存在心中两百年的疑问,今日终於忍不住问出口了。
东君沈吟,望向窗外的刚抽芽的花枝。
沈默了许久,以为等不到答案,兄长却开口了:“为了……情。为了一个情字,执迷了两百年,也做了两百年的梦。呵呵,如今梦醒,一切……烟消云散了。”
“大哥……”兄长身上发出沈沈的情伤,浓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还记得你们几个和我一起郊游爬香岩山麽?到半山腰的山庄时,我失踪了半日,其实,那时候我去了白玉潭,睡了一觉,醒来,遇到了一个道人……”轻柔飘渺的声音把他的情,他的痴,他的爱,他的痛一一道来,直到日沈西,夜幕降临……
翌日,东君一身道袍立在紫灵观门口,二弟依依不舍。
“大哥,你要走?”
“是啊,我想出去看看五湖四海,这麽多年呆在修真界,还未好好地看过这片大地。”
“我和你一起去,可好?”
“……二弟,大哥想一人静静,你知道的。”温和地看著一脸不舍的弟弟。
就是因为知道,才更担心啊。
“别难过。修道之人最忌大喜大悲,相逢相聚全凭个缘字,兴许我会遇到三弟他们。”
点点头,只能目送兄长。
东君挥挥手,施展御风术,如那仙人般,飘然而去。
道观里的小道士见了仙术,全都张大了眼。
“师父为何不追去呢?”长生问。
宿缘叹息,道:“时过百年,入道修道,有些事强求不来。正如他说言,人生相逢,单凭个缘字。”
***** **** *****
立於高处,看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山峰,那里是华阳洞所在之处,曾经住了近两百年的“家”啊,如今,再也……不能回去了。
“东君──”一道白光从远处飞来,待落定,化成一只三尾白狐。
“太光?”
太光蹲坐於他面前,仰著小脑袋,深邃地望著他。“你……为何离开修真界?如果……你可以随我回水月洞一道修行啊。”
淡淡一笑,抬头望著天空。“太光,你还不清楚吗?清风修道,只是为了长寿,为了伴玄真左右。如今情劫不度,修再久的道,亦无意义。”
“东君,你是存了私心修道,这有违自然。”
“故,我不能悟道。”东君喟叹。“太光,你回去好好修道吧。”
“你又何去何从?”
“我……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东君脸上露出飘渺的神情,望著远处山峰的视线也渐渐模糊了。
太光摇摇头,道:“一百年,两百年,乃至上千年,对於修道之人而已,眨眼即逝,然而在凡尘,长寿并不是好事。东君,你可想清楚了。”
闭了闭眼,将欲涌出的泪逼回去,他轻语:“……他对我无情无爱,我……我能怎样呢?我学不来女子的矫情,不会蛮横纠缠,他不要我,我便离开,离得远远的,留他一片清静。缘分尽了,就不该痴心妄想了。从今以後,我和他桥路各行。”
“或许……他并非真是无情。”太光欲言又止。
东君低头,微微一笑,眼里有潋光。“我和他相处了两百年,他的性情我也知一二。对陌生人,他总是多礼又疏远,若想亲近他,他便淡漠之视,可一旦交心,他总温和真情以待。他如冰却似火,说他无情,却又有情,修真之人皆有一颗善心,就是因为他善心,才留我在华阳洞修行了这麽多年。那时候他突然对我有了情,我就踌躇,他的情是真是假?我将情爱看成一场赌注,本身就是我自己看轻了它,情爱……怎能以输赢来断定呢?爱与不爱,全凭一念之间,一旦爱上了,就注定有伤情,这痛,这苦都该心甘情愿。他只是不爱我罢了,仅此而已。”
默默地听著,太光低下头。
“太光,就此别过,後会有期了。”
抬起头,太光直视他。“东君,情劫是无法逃避的。你和他之间,还未断尽缘分,他日……若遇著他了,便好好谈谈吧,或许上天怜悯,应了你的情。”
东君微微作揖,施展御风术,飘然欲飞。
“谢谢你,太光。”
直到那背影渐淡渐远,太光方化为一道白光,返回修真界。
第八章
北京城,两朝京都,几百年来,繁华依旧。
一身普通修道士的道袍,行於衣冠华丽的京都街道上,显得寒酸又突兀。然而又一身仙风道骨,引得行人频频侧目。
在凡间游历了十几年,单用双脚,走过了无数的山山水水。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京城。当朝是满人的天下,京城汉人且少,来往尽是满人。且佛教盛行之时,道教渐有没落的趋势。
走走停停,并无目的,路过酒楼饭馆,也不曾停下脚步。一百多年未食人间烟火,即使酒色再香,也全无兴趣。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旁边经过,他避了避,走到路边,让马车方便驶过。然而马车行驶过去後,又倏地停下了。
“道长留步。”车帘被掀开,走下一年轻公子。
“不知施主有何指教?”东君有礼地回应。
那年轻公子仔细地打量他,看得东君微微蹙眉,许久,那公子作了作揖,微笑以对。“在下失礼了,道长莫怪。不知道长如何称呼,道观何处?”
略一沈吟,东君道:“贫道道号东君,四海为道。”
“道长定是法力高深,在下李季,有一不请之请,不知道长是否愿意相助?”
“施主请说。”
“多谢道长。”看了看往来的行人,李季道,“不知道长能否到在下寒舍做客?在下也方便请教一些事情。”
“这……”东君犹豫。眼前这年轻人虽一副谦逊地模样,但从他的眼睛里可看出,他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在下恳请道长过府一叙,望道长莫推迟。”
对方态度诚恳,东君只好点头答应,年轻人露出欣慰的笑容。
邀上马车,一路上诸多有礼。马车渐行渐远,过了许久,方停下来。待出了马车,富丽堂皇的宫殿院落让东君一惊。
年轻人亲切地想携东君的手,却被他不著痕迹的避开了,李季眼里闪过不悦,却又笑了。
“道长且随我来。”说著便进入一个殿堂,请了上座,奉上香茶。
闻了闻茶香味,东君微闭眼。不愧是贡茶,天下第一。
这里,是皇宫,而那叫李季的年轻人,分明是当朝天子。
换了一身龙袍,皇家贵气表露无疑。
“不知陛下请贫道来皇宫有何要事?”没有行礼,只平平淡淡地询问。
年轻的皇帝也不见怪,原本就是他没说明身份,便将人请进宫内。“实不相瞒,朕宫中近来有一怪事,每天夜晚,便有白影忽来忽去,闹得朕夜不能眠。请了许多法师道士来驱邪,全无用处。今日遇到道长,只觉得道长法力高深,愿道长能施一善。”
“原来如此。”东君微微一笑,清俊的容貌挂著笑容,清雅绝伦,皇帝看得有些痴,有些恍惚。
“陛下带贫道去看看吧,或许贫道能一施薄力。”
“好。”皇帝深深一笑,便带他去闹事的宫殿,身後跟了不少宫女太监。那些个宫女太监全都一脸好奇,想这一身普通道衣的道长是否又是个假道仙。
来到闹事的宫院,迎面扑来一股妖气,东君拧了下眉。
宫院里,片片飞花,一株紫冠牡丹独占鼇头。轻步走过去,立在牡丹前,伸手轻抚花冠。
“这是洛阳的一友人相赠,朕看著喜欢,便单独栽在寝宫前,方便每日观赏。有何不妥之处麽?”
“不,并无欠妥之处。陛下,那白影是否只在夜晚出现?”
“是的,朕就寝时,那白影便闪忽闪忽地飘来飘去,叫人出去查看,又寻不了痕迹。”
“陛下是真龙天子,鬼怪是近不了身的。”略微思索,东君笑道,“贫道晚上再来,请陛下见谅。”
“如此甚好。”皇帝点头。
是夜,东君再来,立於牡丹前,轻轻抚摸,叹道:“你是……想家了吗?”
那牡丹花冠抖了抖。
东君怜惜地说:“你虽是妖,正途修道,不怕这宫中的凛然正气,只是不该夜间出来作怪。”
月光下,东君坐在牡丹旁,温柔细语。
皇帝站在寝宫前的柱子後,深深地望著。人美,花娇,月明,好一幅欣赏悦目的美画。
嘴角勾了勾,心中已有了决定。回身进入寝宫,遣退侍从,从暗格里取出一幅画卷,轻轻展开,借著灯光,痴迷地望著画中人。
画中,枫叶正红,池水清澈,一清俊男子半裸身子浸於水中,神情怡然,修长地手指梳理一头如丝青发,似梦似幻。
这画有些年岁了,但保存得很好,一代传一代,当画传到他手中时,瞬间便爱上了画中人。许是上天安排的,让他在茫茫众人中,遇到了画中仙。
翌日,东君对年轻地皇帝道:“陛下,贫道已知是何物在作怪了。”
“哦,道长果然道法高深。”皇帝一挑眉,问,“不知是何精怪?”
东君一指那豔丽的牡丹花。“这花精心有所属,强留不得,望陛下能将它送还原主。”
皇帝脸微沈。“原来是这花精在这作怪?朕以友相待,想不到那书生竟怀有不轨之心,将这精怪送进宫,扰朕心神!实在罪不可赦!”
“陛下莫恼。”东君忙劝道,“贫道想陛下的友人或许也不知道此花有精灵,乃是一片好意,方将心爱之物送於陛下。无奈花精恋原主,在这陌生的宫殿寂寞,便夜夜出来飘荡,欲寻回去之路。”
“皇宫有何不好,应有尽有,朕亦是一片爱心,方将它单独栽在寝宫庭院。它竟不领朕的情。”
“陛下还是将它送还原主吧,了却这花精一片痴心。”东君轻声劝说。“强求不来的,无需执著,一切顺其自然。”
“朕乃一国之主,天下之物皆属朕,况且这牡丹花乃他人所赠,哪有送还之理?便是强求,又何妨?”
“留下形体,却留不住心,何苦?”怔怔地望著牡丹花,东君呢喃。
见道长一脸怜悯,皇帝敛了怒意,缓和了语气。“道长可是心有戚戚哉?”
东君叹了口气,道:“修道之人不讲情爱,陛下多虑了。”
“哦?”皇帝扬了扬眉,天子之气自然流露。“要朕将这牡丹送还原主也非难事。不过……朕希望道长能留在宫中,长伴君侧。”
东君闻言,皱了双眉。
“朕赐道长国师一职,为我大清皇朝祈福,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贫道一心修道,陛下的好意贫道心领了。”
“道长还是慎重考虑几日吧。哪日想通了,朕便送这牡丹还原主,如若道长执意要走,那朕只好留下这牡丹任其枯萎了。”
这分明是强人所难!
皇帝一身霸气,眉宇间龙威缭绕,喜怒变幻无常,哪有初见时的平和气韵?
东君望著牡丹苦笑。他不强求人,人却强求他,一一循环,何时有个善终?
“罢了,贫道便在皇宫多住几日,至於国师一职,贫道道行浅薄,无能胜任,陛下便留於他人吧。”退一步,且圆了这痴心牡丹的情。
“道长果然一片善心。”皇帝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即刻下令,收拾出一个清静的宫殿,让道长住进去,并命人把牡丹花移入盆栽,快马加鞭送还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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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师父──”国师院里,一小道士急急奔入内殿。
“何事如此慌忙?”坐於蒲团上诵经的老者责问。
小道士喘了口气,跪於老者身前,说道:“师父啊,陛下昨日请了一道长入宫,那道长驱了清乾宫的邪气,陛下一高兴,要封他为国师呢。”
“什麽?!”老者终於睁开眼。“你把话说清楚。”
“是,是。”小道士将从宫里听来的事一一道来。“那道长不但年轻俊美,还一副清高的模样,宫里的人都说他分明是想迷惑陛下。也无见他如何设坛驱邪,单指著一盆牡丹花,说是那花妖作怪,要陛下把牡丹花送还原主。师父,陛下寝宫有邪气,不请您这国师,却随意在街道上寻个来历不明的道士,又想把国师一职赐於他,陛下他……”
“那道长领旨了?”老者打断了徒弟的抱怨。
“没。”小道士摇摇头。“我听宫里的人说,那道长回绝了国师一职。我看啊,分明是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