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钩-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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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
“六年来,你的个性有没有改变?”
“我想是没有。个性是很难改的,警官,这也就是杰克画它的原因。你就是你,
大方的永远大方,小气的永远小气。你可以稍微掩饰,但你改变不了本质。你永远
能从画中找到你的个性。”
他搓了搓手,似乎准备接受一项挑战。“我来试试分析他的想法。你这幅有很
多绿色,而你最明显的特质是关心……不,不是,”他当场推翻自己的说法,“应
该是‘贴心’——你会设身处地的去了解别人,不会做任何价值判断;正直——如
果你不是正直的人,不会因为她的遗嘱而不安;诚实——大多数人会隐瞒这幅画;
而且,人很好。”他转过头来看她,“这算不算是个性的一种。我的分析是不是很
烂?”
她笑起来。“太烂了,而且完全忽略了不愉快的一面。杰克看到人的两面。”
“好吧,好吧,”他瞪着她的画像,“你是个很主观的女人,有足够的自信拒
绝人云亦云,否则,你不会喜欢吉勒拜太太;这也显示你太过天真,否则你的看法
不会跟别人南辕北辙;你是个轻率的人,否则你不会因为丈夫的离开而懊悔,而这
也显示出你乐于耽溺在‘绝望’的情境中,或许这就是你成为医生的原因,也是你
这么喜欢身旁这可恶老太婆画像的理由。我这贩夫走卒的分析,还可以吧?”
她低声轻笑。“我可不认为你是贩夫走卒,”她说,“杰克一定爱死你了,你
是他的伯乐。这些画还不错吧?”
“他打算卖多少钱?”
“他只卖过一幅,那是他其中一位情人的画像,赚了一万英镑,买画的是波恩
街的艺术品经纪商,他说,杰克是令他雀跃的一位画家。我们本来以为,终于等到
这一天。没想到,三个月后那家伙死了,从此再也无人问津。”
“事实不是如此,马修牧师告诉我,如果价格便宜些,他打算买一幅油画。老
实说,我也想买。他有没有画过夫妻在一起?我搞不好会出2000英镑,请他帮我们
画。”他仔细端详玛蒂尔达,“我猜,金色应该就是代表她的幽默了——亲爱的老
太太,每一个笑容都如同黄金般灿烂……”
他们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那你又适合什么样的颜色?”是杰克。
莎拉的心差点跳出来,而库珀警官只是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先生,不知道
我对这些画的诠释对不对——我觉得,蓝色和紫色代表了顽固的愤世、现实,这是
你太太和吉勒拜太太的共同点;那些绿色,我想是代表布莱尼医生的端正和贤淑,
这是吉勒拜太太那幅画中所缺少的,”他微笑说,“她那幅,有着很多黑色。”
“黑色代表什么意思?”
“代表我被蒙在鼓里,”他幽了对方一默,然后从外套内里的口袋掏出证件,
“我是多瑟警局的警官库珀,正在调查玛蒂尔达?吉勒拜太太的死因,能不能告诉
我,为什么她戴着毒舌钩让你作画?从她的死状来看,我对这点非常好奇。”
关节炎真是个恶梦,它让人变得软弱。我要不是这么刻薄,我会称赞莎拉的医
术高明。坦白说,我相信任何人都会比糟糕的老亨德瑞来得强,他太懒,也太不长
进,莎拉说这方面的医学已经进步很多,显然他压根也不知道。真想让他吃上官司
——就算不是为我,也该为乔安娜,是他害她染上毒瘾的。
莎拉今天问我过得好不好,我用李尔王的话回答她:“我成长、我茁壮,而上
帝,却在帮混蛋撑腰。”她以为我在说我自己,笑着对我说:“你或许是个可恶的
老太婆,但绝不是混蛋;我只知道有个人是混蛋,就是杰克。”我问,他如何得到
这个美誉,“他把我对他的爱视作理所当然,”她说,“却去对那些笨到肯奉承他
的女人献尽殷勤。”
人与人的关系竟是如此脆弱。那可不是我所认识的杰克,他对待爱情就像对待
他的画一般呵护,所以我想,是莎拉没有清楚看待她自己和杰克,因为她坚持以他
对女人的态度来判断他的爱。他的热情让她不安,因为她无法控制他,也不如她自
己想像的那么笃定。
我敬佩这个男人,他鼓励我勇敢面对千夫所指,因为人活着,并不只是为了和
死亡搏斗……
六
薇兰·欧洛夫动也不动地站在自家厨房,听着吉勒拜公馆传来的说话声。她似
乎因为自己偷听别人谈话而显得有点不安,犹豫着要不要走开。不过,由于一点也
不用担心有人发现,所以最后仍屈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
她从洗碗槽里拿取一个玻璃杯,将杯口贴到墙上,再将耳朵贴近杯底,声音顿
时清晰起来。还好她看不到自己弯下身鬼祟偷听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有如偷窥
狂般兴奋、睨视和期待的表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伦敦干什么好事?你是个下流的婊子,外婆也知道
了。这一切都要怪你,现在你还想色诱他,要吞了我的份。”
“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该死的,我老早就想和你断绝关系,你以为我在乎你
上不上大学吗?”
“这就是你,每次都这样。嫉妒,嫉妒,嫉他妈的妒!你就是看不惯我做了你
做不到的事情。”
“我警告你,鲁思,我不要再听到这种话。”
“为什么不?因为这是事实,怎么样,事实让你受不了吗?”女孩的声音激动,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像个母亲?外婆比你强多了,你就只会恨我,是你把我生下来
的,不是吗?”
“幼稚。”
“你恨我是因为爸爸爱我。”
“太荒谬了。”
“是真的,外婆都告诉我了。她说史蒂芬以前很疼我,说我是他的天使,而你
每次都大发脾气。她说,如果早点和你离婚,史蒂芬也许不会死。”
乔安娜冷冷地说:“而你相信了她的话,当然,因为那是你爱听的。你就和你
外婆一模一样,我本来以为,一切都会随着她的死而结束,没想到,我错了,她所
有的恶毒都遗传到你身上。”
“好啊,那你就一走了之嘛,跟以前一样!什么时候你才肯面对问题,妈妈?
不要假装问题没有发生!外婆常常说,那是你的特长——把所有不愉快扫到地毯下,
然后假装没事。拜托你好不好!”她的声音已接近嘶吼,“你听到那警官讲的话了!”
显然这句话已经引起她母亲的注意,因为她的声调明显下降,“警方认为外婆是被
人谋杀的,我要怎么告诉他们?”
“实话实说。”
鲁思狂笑起来。“好啊,你要我去告诉他们,你是怎么花钱的?你要我告诉他
们,你有多么疯狂,疯狂到外婆和亨德瑞医生想把你抓起来?老天,”她的声音又
大了起来,“你要我老实告诉他们,你曾经想把我杀了?还是,为了争取那笔财产,
要我什么也别说,因为如果我说出来,那笔钱再也没什么指望?你知道的,当你杀
了自己母亲,就已丧失了继承遗产的权利。”
接着,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薇兰·欧洛夫一度以为,她们已经换到房子的另
一头说话。
“随你,鲁思。我倒是不怕告诉他们,你外婆死的那天,你人在这里。你不该
偷她的耳环,也不该拿那些被你这只贱手染指的东西,真是个蠢贱人,你也不是不
了解她,难道你真的以为她不会发现?”乔安娜的语气中带着挖苦,“所有遗失的
东西她都一笔一笔记下来,就藏在她的床头柜里,要不是我发现后撕毁了那张纸,
你早就去吃牢饭了。大家都看得出来,你气死了那份烂遗嘱,警方应该不难相信,
既然你无法阻止自己偷她的东西,可能也无法阻止自己杀了她。所以呢,最好我们
都别开口。”
传来很用力的关门声,薇兰觉得整个厨房都在震动。
杰克坐到画凳上,摸着胡渣丛生的下巴,半眯着眼打量警官。的确很像撒旦,
库珀警官心想。黝黑的皮肤、老鹰似的脸庞上有一双闪烁的眼睛。不过,眼角密集
的笑纹缓和了他不怀好意的面容。如果说他是个恶魔,那他一定是讨人喜欢的恶魔。
库珀想起过去二十几年来,他在无数场合所逮捕的那些死性不改的爱尔兰裔累犯,
他们都有着“我就是这样,爱抓就抓吧”的表情,那种无所忌惮的挑战表情让人无
法忘记。他忽然很好奇,玛蒂尔达?吉勒拜太太的眼神中是不是也出现过相同的表
情?他无法从录像带中看出这一点。不过,摄影镜头会说谎,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
人乐意上镜。
“我答应。”杰克突兀地说。
警官皱起眉头。“答应什么,布莱尼先生?”
“你给我2000英镑,我为你和你太太画像。不过,如果你敢告诉别人你花了多
少钱,我会把你吊在灯柱上。”他双手朝天花板,伸展背部肌肉。“我说啊,换作
是玛蒂尔达这种人,我会开价1 万英镑。也许,我应该定出一套收费标准。作品的
价值,应该根据被画者口袋里‘麦克麦克’的程度,而不是凭我一厢情愿的认定。”
他扬起眉,一副嘲讽的表情。“我怎么能剥夺穷苦牧师和警察欣赏美好作品的机会
呢?你说是吧,莎拉?”
莎拉对他摇摇头。“你为什么老爱这样攻击别人?”
“这人喜欢我的作品啊,所以我才答应用蓝色、紫色、绿色和金色为他和他太
太作画,我哪有攻击他?我说,这应该是恭维他才对。”他望向库珀,“对了,紫
色也代表你的性欲。颜色越深,表示你越好色。不过,那是我眼中的你,不是你眼
里的自己。如果我把你画成深紫色,而你太太是淡紫色,搞不好她会恍然大悟。”
库珀警官笑起来,“或者是倒过来。”
杰克的眼神一亮,“没错,我不会刻意恭维别人,只要你了解这点,我们可以
谈生意。”
“我猜想,你现在需要用钱。你会不会要我先付部分现金?”
杰克露齿微笑。“当然,这样的价格,自然会有这种要求。”
“你如何保证,一定会把作品完成?”
“口说无凭,人格保证。”
“布莱尼先生,我是个警察,从来不接受任何人的口说无凭。”他转向莎拉,
“医生,你是个诚实的人,告诉我,可以相信你先生的人格保证吗?”
她望了望杰克。“这样问不太好吧。”
“我倒觉得没关系,”杰克说,“这桩交易有2000英镑,他应该知道自己的钱
有没有保障。告诉他吧。”
莎拉耸耸肩。“好吧,如果你问我:他会不会卷款落跑?答案是:不会。他会
为你完成作品,而且会画得很好……”
“可是?”杰克接口。
“可是你不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你做事不经大脑,也不会替别人着想。你刚愎
自用,对别人的意见都嗤之以鼻。你不懂得忠人之事,而且感觉迟钝。其实,”她
朝他做了个扭曲的笑容,“除了艺术,你根本一无是处。”
杰克的手指向库珀。“警官,怎么样,你是准备让我赚这笔钱呢,还是要听我
老婆对我的中伤?”
库珀拉了张椅子给莎拉,她摇摇头,于是他自己坐了下来,显得轻松许多。他
已经老到只要有椅子可坐,便绝不会站着。“我必须老实告诉你,先生,目前我不
能和你有任何私人往来。”
“我就知道,”杰克轻蔑地说,“你就和那混账马修一样。”他用韦尔斯腔模
仿牧师道:“杰克,我真的喜欢你的作品,毫无疑问,不过你也知道,我没什么钱。”
他挥拳击向自己的手掌,“所以我把早期的作品,2000英镑卖给他,那杂种竟然跟
我讨价还价,想杀到300 英镑,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低吼起来,“他弄几场烂讲
道会所赚的钱,远超过这个数目。”他望着库珀,“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想不劳而
获?为什么没听过你们要求减薪?”他瞄了莎拉一眼,“我老婆也是这样。你有政
府给你钱,而我要自己养自己。”
库珀原想告诉他,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怨不得人,但话到嘴边,他却不想
开口,库珀已经和自己孩子为了同一个话题争执了无数次,实在不想再和一个陌生
人谈这个问题。不管怎样,他心想,布莱尼误会他,而且是故意的。“我只是‘目
前’不适合和你有任何私人往来,先生,”他很谨慎地措辞,“这是因为你和一个
可能遭谋杀的女人关系密切。如果我给你钱,不管为了什么理由,万一你不幸被控
上法庭,将会严重影响审判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