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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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长。
“妈,这就是我们公司的伊董事长。”听完女儿的介绍,周兰看着这位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穿着深色西装、白衬衣、
红领带,满面春风,满头乌发,满脸微笑的男子,她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伊俊达主动上前一步,伸出了手,并亲切地说着:“欢迎您,欢迎您。”
周兰见人家主动伸出手,她也把手伸了出来,他们礼节性地握了握手。蓝兰在一旁笑着对伊俊达说:“这是我妈妈。”
伊俊达笑着连连点头。礼仪小姐赶忙在前面引路。周兰边走边看了一下这个饭店的大厅,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金
碧辉煌。她是第一次进这么高级的饭店,第一次看这么高档的装修。一个普通的下岗工人,一个给小学生送盒饭的妇女,
走在鲜红而又松软的纯毛地毯上,她小心翼翼地,生怕把这么好的地毯弄脏、踩坏,她的心里多少也有些紧张。她用目
光偷偷地扫了扫女儿,女儿正和董事长并肩走着,两个人离得很近,几乎是挨着,边走边唠着什么,看那神情,看两个
人脸上的笑容,知道他们的心情一定非常好。
服务小姐推开了一间包房的门,请周兰先进。她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女儿和董事长紧跟着走了进来。包房不很
大,中间有一个圆桌,桌子也不大,旁边是一组高级的沙发。屋子虽然不大,装修很豪华,屋顶那盏白晶晶的吊灯,一
定很值钱。还有墙上的那幅外国油画,好像也是一幅什么世界名画。
“快请坐,快请沙发上坐。”董事长亲切地招呼着。
周兰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蓝兰坐到了她的左边,董事长坐到了她的右边。两个穿戴漂亮的女服务员在餐桌前忙来
忙去。
“您是什么时候到的?”伊俊达满脸是笑的先开口了。
“我是中午到的。”周兰回答。
“您身体好吗?”伊俊达又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挺好。”周兰简短地回答。
这一问一答后,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在商场和官场混得如鱼得水的伊俊达,现在遇到了难题:他该怎么称呼周兰
呢?按年龄算,他五十四岁,周兰四十八岁,他应该称周兰为妹。可是,他和蓝兰又是这种情人关系,按这种关系,他
该称姨。可是五十多岁的人管四十多岁的人叫姨,他又不好开口。称岳母,他又不够资格,因为他有家室。中国目前实
行的是一夫一妻制,他还不能公开纳妾。他看了蓝兰一眼,蓝兰也正看着他。他苦笑了笑,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
汗。
周兰觉得很别扭。这倒不是因为对伊俊达的印象不好,而是觉得自己的身份难受。明明知道他和自己的女儿是那种
关系,而他又有家室,身为母亲,又要装作什么也不知,这实在是难为她了。她是一个要强了大半辈子的人,什么人间
的痛苦都经历过了,只有这种痛苦,是第一次品尝。
沉默时,只有蓝兰开口了:“妈,伊董事长对我特别好。他这个人,心也特别的好。我现在工作、生活上的一切,
都是伊董事长给予的。”这些话,蓝兰已经跟妈说过多次了,现在,她又不得不再一次地重复着。
周兰点点头,没有说话。伊俊达在一旁马上接过话茬:“您的女儿非常优秀,她不仅年轻漂亮,而且心地善良,各
方面的素质都非常好。最近,让她当了夜来香的经理,她干得非常出色,非常……”
“夜来香?什么夜来香?”周兰突然问了一句。
“夜来香是我们开的一个歌舞厅的名字。”伊俊达赶紧解释。
“我妈妈最喜欢夜来香了。小时候,我们家的院子里,种的都是夜来香。妈妈最喜欢《夜来香》那首歌了。”蓝兰
说。
一听这话,伊俊达马上对服务小姐吩咐道:“快告诉吧台,给我们这个包房放音乐,就放《夜来香》。”
一个服务小姐马上出去安排,不一会儿,屋内的进口音响里传出了《夜来香》这首歌,歌曲一响,屋里的气氛顿时
轻松起来。周兰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工夫,服务小姐已经把酒菜上好了,招呼他们入座。还是像在沙发上坐的位子一样,周兰坐在了中间,左边是女
儿,右边是伊俊达。周兰看了看桌子上的菜,不是很多,不像她原来想象的弄一大桌子,一层落一层。而是只有几个小
盘,几个小碗。不过,那里面的菜都是什么,她可不认识,更别提吃过了。
伊俊达满脸微笑地举起了倒了一半红酒的酒杯,刚要开口,见周兰并不举杯,他想让她把杯子举起来,可又不知道
这个开头的称呼叫什么,他用求救的目光看着蓝兰。蓝兰明白,马上开口道:“妈,您举杯,董事长要敬您酒了。”
“我不喝酒。从来也不喝酒。”周兰说着,没有动手。
“这酒不冲,是低度不含糖的进口法国红葡萄酒。喝了可以软化血管,有益身体健康。”伊俊达在一旁赶紧说话。
“妈,您举杯。喝不喝都要把杯子举起来。”蓝兰在一旁告诉着妈妈,并且自己已经把杯子举了起来。周兰点点头,
也把杯子举了起来。
“首先,我代表俊达公司,并以我个人的名义,真诚地欢迎您到清州来,欢迎您到俊达公司来。您的女儿,是我们
俊达公司的优秀人才,她为我们公司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她的贡献,就是您的贡献,为此,我敬您一杯。”伊俊达说
着,主动和周兰碰了一下杯子,然后喝了一口。周兰也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点。
“吃菜。吃菜。”伊俊达客气地让着,并用桌上的公用筷子,往周兰面前的小碟里夹着菜。
“妈,您尝尝这些菜,都是名厨做的。有些菜,您恐怕还没有吃过。”蓝兰在一旁说。
“妈苦了一辈子,没吃过的东西多了。”周兰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她用筷子夹着碟里的菜,叫不出名,也吃不出
什么滋味。
“妈,我来敬您一杯。感谢您对我的养育之恩。希望您年轻、幸福!”蓝兰说着举杯,周兰这次是主动拿起杯和女
儿碰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小口。细品品,感觉还不错。
《夜来香》的乐曲还在屋子里回荡。伊俊达端起酒杯,满眼深情地对蓝兰说:“你走这两天,像走了好长时间,也
不给我打电话。来,为你回家的辛苦,为你把妈妈顺利地接回来,干杯。”
蓝兰笑容满面地和伊俊达碰杯,两个人同时把杯中的酒喝光,又一同笑了。服务小姐赶快给他俩倒酒。
看到这一切,周兰的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她想了一下,开口道:“董事长,我想问问,你今年有多大年龄了?”
周兰的突然发问,把伊俊达问愣了,他直瞪瞪地看着周兰,脑子想着,她问这个干什么?难道她不知道?“我,我
今年五十四岁。”他只好如实回答。
“五十四岁,你比我大六岁,我应当称你为大哥呀!”周兰两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伊俊达说。
“别,可千万别这么叫。”伊俊达赶忙拒绝。蓝兰没有说什么,只是脸红了一下。
“你现在有家庭吗?”周兰又目不转睛地问。
“有。”伊俊达没有迟疑地回答。
“你妻子是做什么的?”
“她是一位教师,现在病退在家休息。”
“你有孩子吗?”
“有。”
“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她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岁。”
“啊,比我的女儿小三岁。”
这一问一答,听起来像是在问家常,实际上三个人心里都明白,这问话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伊俊达想了想,开口了:“我要真实地告诉您,我的家庭很幸福,我妻子很贤惠,我的女儿很可爱。过去是这样,
今后也会是这样。我认识了您的女儿蓝兰,觉得我们很投缘,所以,我给了她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们也很快成了好
朋友。今晚,我既是以公司董事长的身份,也是以蓝兰好朋友的身份,欢迎您的到来。朋友是双方的,是自愿的。有时
候,它能够突破年龄和其他一些因素的限制。”
“妈,我和俊达是好朋友,我们是真诚的,我们是平等的,我们是……”
不等女儿把话说完,周兰大声说道:“蓝兰,我知道你们是真诚的,我也看出来了,董事长是一位好人,他给了你
很多很多的帮助。可是,我是你的妈妈,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也是妈妈支撑着你,
让你顽强地生活下去。现在你好了,工作和生活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但你也要尊重妈妈的意见,妈妈毕竟是妈妈,毕
竟是生你一回,养你一回。也许是妈妈脑筋老,思想还不解放,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做别人的小。
我希望我的女儿,和一个她心爱的男人,堂堂正正地走进结婚的礼堂。”周兰这一席话,就像在平静的空中引爆了一颗
炸弹,炸得屋里没有了一点的声音。她说完,低下了头。既不看女儿,也不看伊俊达。隔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吃
完了,我想回去。”
伊俊达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男人,他面带微笑,平静地说:“蓝兰,既然你妈妈吃好了,就早点送她休息吧!”
蓝兰是一脸的尴尬。想不到妈妈会当着伊俊达的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实在是让人家下不来台。可是自己又不能说
什么,否定不行,肯定也不行,真是进退两难。好心的晚宴,让妈妈给弄成这个样子。她眼里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董事长,那,那我就先送妈妈回去?”她用十分不安的眼神看着伊俊达说。
伊俊达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把她们母女俩送到饭店大门口,看着她们上了白色的本田轿车,并挥着手,
目送轿车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之中。
一路上,母女俩没有说一句话。蓝兰生妈妈的气,妈妈不该说那番让人下不来台的话。周兰也在生女儿的气,一个
没有骨气的女儿,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咬咬牙可以挺过去,干吗非要做有钱人的小呢?这丢不丢人啊?!
回到别墅小楼,已经快十点多钟了。妈妈不说话,女儿作为晚辈的,总是要先开口的。“妈,晚饭您没吃好,是不
是还想吃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吃,我一点也不饿,肚子饱饱的。”周兰说了一句气话。
“您要不吃,那就早点睡觉休息吧!”女儿也有些生气地说。
母女俩上楼,各住一个房间,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了早餐,周兰说:“蓝兰,我今天要回去了。”
“回去?妈,您不是说要在我这住几天吗?这才住了一宿,怎么就要走呢?”蓝兰急着问。
“这里条件太好了,我住不惯。不瞒你女儿,我昨夜一眼没合,根本睡不着呀!”周兰说的是实话。她的眼睛有些
发红,脸上也满是疲倦的表情。
“妈,您一定住两天再走。我今天要领您去大商场买几件好衣服,还要领您看看清州的名胜古迹,还要看看我的夜
来香歌舞厅。”
一听女儿这话,周兰笑了:“蓝兰啊,妈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穿什么好衣服呀!再说了,妈每天做盒饭,送盒饭,
什么好衣服也穿不上呀。你的心意妈妈都领了,好衣服你自己买吧,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比妈穿了好呀,妈看了
也高兴啊!至于什么名胜古迹,妈就不想看了。那个夜来香歌舞厅,妈倒是想去看看。妈喜欢夜来香这个名字,只是这
回来的急,等下次来再看吧!”
“妈,那您下次什么时候来?”蓝兰追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来,我可一下子说不准。不过,女儿在这工作了,我想你了,就能经常来看你。”周兰说着站起了身。
蓝兰知道妈妈的脾气,也了解妈妈的性格,知道她主意已定,自己是无法改变的。“妈,您要是真走,我也无法硬
留,那我就派车送您回去。”
“派什么车呀!你没看我来时晕车呀!那么好的车,我是享受不了的。我还是坐火车回去吧!”周兰说。
没有什么办法,蓝兰只好用汽车送妈妈到火车站,给妈妈买了火车票,并送妈妈上了火车。这是一趟慢车,车厢很
破旧,坐车的人很多,也没有座号,她好不容易给妈妈找了一个边坐。然后将一个装了五千元钱的信封塞到了妈妈的手
里。
周兰知道女儿给的是钱,她想推让,可是女儿眼里含着的泪珠又让她改变了想法。这次来看女儿,让女儿很不高兴,
这一点,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也是她决定快速离开的一个原因。要是再把这点钱推回去,她怕女儿受不了。她接过信封,
装到了内衣兜里,又把外面的扣子扣好。
开车的铃声响了,母女俩要分手了,蓝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