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金钢(刘流)-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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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这种掷弹筒有人跟它叫小炮儿,也有人跟它叫手炮。它的粗细长短跟人的胳膊差不多,便于携带,便于射击。
特别是用它来对付机关枪,那是最有效的武器。这些日本兵的射击技术不能说不准,这头一炮就打中了武男义雄的机枪位置。因为田耕已经下令撤退,这两颗炮弹才落在了他们屁股后头,田耕和白山就给炮弹炸倒了!这一家伙,孙定邦和金月波这些人可都着了急,让劲儿大的战士把田耕他们背起来就跑,钻着高粱地,一气儿就到了大沙洼里边。后边追兵的机关枪小炮儿,打得轰轰山响,哇哇怪叫,他们个个累得真是汗如下雨、气似喷风,不能休息、不敢停步,绕弯儿隐蔽,快步急行,来到了原来出发的地点,又见到了林丽和大女,听了听后边的枪声不响,看了看敌人也没有追到这儿来,这才把田耕和几个战士放在地下。
林丽一看就吓得直出冷汗,紧着忙着来检查他们的伤情。
白山已经停止了呼吸。田耕因为白山扑在他的身上,受的伤不重,只见他后背的右面有一个小眼儿,也就是半个枣核儿大,血流的不多。除此以外,全身再也没有伤痕。看来这伤并不重,可惜有一块碎弹皮,从田耕的后脊梁炸进去,炸断了一条肋骨,弹皮还在骨头上卡着,疼得田耕的额头上,尽是豆粒大的汗珠。林丽对这种伤情是有经验的,所以她主张把田耕送到村里去,设法把弹片取下来,然后才能用药治疗。
大伙也都认为应该这样。只有田耕不同意,但是他也不多说话,他让金月波和史更新扶着他在草上坐着。
田耕睁大了眼睛看着白山的尸首,看着看着把眼一闭,噗哒,噗哒,掉下了两颗热泪。本来嘛,自从反“扫荡”以来,白山白天黑夜跟着他,对自己的照顾是那样地尽心竭力,无微不至,最后还为了自己的安全献出他年青的生命!他为了什么呢?当然是为了让首长更好地领导指挥战斗,更多地消灭敌人,对革命作出更大的贡献来……想到这儿,他说话了:
“白山的身上还带着我的小烟袋,你们给我拿过来。”听他这一说,林丽从白山身上取下了小烟袋来,又从他的衣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她流着眼泪说道:“田同志,这烟袋我给你带着吧,我替白山同志来照顾您。”田耕摇了摇头:“不,你把烟袋和火柴都给我。”说着他就把这两件东西要到了手里,然后又叫史更新扶他站起来,并且还是立正,他又吃力地摘下帽子。这时大伙也不约而同地取下帽子和手巾,立正向着白山沉痛地静默致悼。“白山同志!您安息吧!您为革命为国家为人民光荣地献出了生命,我们要担负起你未竟的革命事业;我要领导着所有的同志们,用胜利来回答您!”这两句话田耕连着重复了三遍。这才吩咐:把白山的尸体埋在一棵大杨树底下,说是,以后找他好找。田耕的这种表现,把大家都感动得流下了热泪,尤其是丁尚武,他觉着田耕实在是可亲、可爱、可敬!
田耕又坐下对林丽说道:“你把我这骨头里的弹片给我取出来。”林丽说:“哎呀!恐怕不行!还是到村里去,给您好好地治一治吧。”田耕又说:“怎么?你没有这个本事吗?我了解你,你是有经验的。我这并不是对你的要求,你应当看作这是你的紧急战斗任务!”林丽一听这话:“好!我马上给您动手术。”在这种情形之下,别人也就不再提意见了。要说林丽还是真有勇气:她在战士们当中挑了一把最尖最快的刺刀,又和肖飞要了一个擦枪用的小镊子儿,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整理。在这儿没有别的东西消毒,只好用碘酒和二百二。
林丽让几个人把田耕的上衣脱掉,帮他伏在草上。林丽的手术就这样开始了。等她把田耕骨头里的弹片取出来时,她的衣服,都让汗水湿透了。但是,田耕还是一声也不吭,只是头上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动完手术之后,田耕站起来了,他想要说什么,可是还没有说出来。史更新扶着他说道:“田同志,我送你到村里去吧,你把任务交给我们,我们保证完成。”田耕摇着头笑了笑:
“不!不能这样。”这时丁尚武说话了:“田耕同志:你是不是恐怕我们完不成任务啊?”“不,我相信你们能够完成一切的任务!可是,在我能够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什么要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别人呢?!”听了田耕这话,谁还能说出别的来?
只有从心里敬服。田耕让金月波和史更新把队伍集合起来,他又作了新的战斗布置。
有人顾虑着,敌人可能从四面来包围。田耕告诉他们说:
“这一部分敌人是不可能这样作的。因为冈村宁次,给他们规定了时间到指定的目的地集中,错半个钟点也不行。所以,咱们今天夜间赶快集合各村的群众,把这段公路彻底破坏一下。”也还有人耽心,猫眼司令派他的快速部队到这儿来围打。
田耕笑了笑:“要的就是他到这儿来;我们就要在这儿消灭他。”因为大家还不明白,田耕就把全部作战计划跟大家说了说。大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分区整个战斗计划的一部分,连猫眼司令都被指挥调动着哩!很快就要把他的快速部队调来消灭。听明白了以后,人们这才高兴地分头行动起来。
孙定邦和金月波带领着一部分战士,到各村去动员组织破路的群众;四个村的民兵也都各回了各村。呆了不大一会儿,齐英和刁二东老头子找到了这儿来,来到就向田耕报告了刁世贵那里的情况,一点也没有被鬼子发觉。他还请示下一步的战斗任务。田耕自然是很高兴,他先打发刁二东回刁家楼,并且让他到瓜田里找何志忠,把这儿的战斗情形告诉给他。刁二东高兴地走了。
何志忠不到这里来一起战斗,他在瓜田里干什么呢?
原来这是他们的分工:他在那里掌握着几个交通侦察人员,随时了解敌人的行动,和刚来到附近的一个主力团联络接头,他这个任务也是非常重要的。
再说田耕:他把下一步的战斗计划又和齐英说明了,更具体地给齐英布置了工作任务,齐英这才又回到了刁世贵的炮楼。等齐英走了,田耕把史更新叫到了跟前,说道:“史更新同志:我现在伤口疼得很厉害,今天夜间和明天白天你替我指挥这场战斗。我留在这儿,有什么困难,你就找我来说。
有了意外的情况,你也要及时地向我报告。现在,你带着几个干部到公路附近,再去好好地侦察一下地形,准备着天黑下来,就掩护群众完成破路任务。”史更新听了,请田耕同志好好在这里养伤,他一定完成组织上分配给他的任务。说完之后,他带了几个人立即出发了。
故事说到这里是越快越好,这一天的时间又过去了。晚饭之后,刮起了东北风来,天上有一片一片的浮云,象一群群的飞雁,不停地飞奔。北斗七星时隐时现,似乎在跃动着和云雾搏斗,愤怒而勇敢的人群,就在这星光陪伴之下,在东北风呼啸的声中,个个扛着铁镐、铁锹、弧锨、捣粪的三齿、出圈的粪叉,凡是能使用上的家伙儿都拿来了。一个村、两个村、三个村,……十多个村的破路群众接连的来到。他们按照划分的路段,一句话也不说,抡起铁镐、铁锹……,照着这条新修的大公路就下了家伙。你可别看他们修路的时候那样磨磨蹭蹭,用了多少个白天,还挂上了多少个夜晚,才把它修起,如今,只需吃顿饭的功夫,就要把它全部毁坏了。
也许有人要问:组织这样多的人来破坏公路,怎么这样简单容易?难道这些人都不知道干这个勾当,是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吗?
其实,这些问题他们知道得很清楚,不过他们还知道更大的道理。敌人修这些公路的目的,是为了抢走中国的东西方便,为了他们运兵方便,为了他们进攻八路军方便,为了他们镇压老百姓方便,为了他们把中国的土地,便于分割、占领、据守、“扫荡”,总而言之一句话,是为了他们的侵略战争;对老百姓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你说,群众怎么会不愿意破坏它?再说,敌人为了修这公路,毁掉了群众多少庄稼?多少树木?多少土地?多少财产?甚至还有被打死的人!革命的农民是有正义的报复性的!他们不会白白受人欺压!受人侮辱!现在,他们最拿手的报复办法就是破坏,叫敌人通不了车,利用不上。以农民的话来说,就是:“叫日本鬼子瞎子点灯——白费蜡!”他们抱着这样的愤怒心情,正愁着没有人召集,没有人领导着干哩!如今有了人召集领导,还有武装作掩护。他们怎么会来得不快?干得不凶?
你就看这个热闹劲儿吧:数不清的工具,数不清的臂膀,无头无尾的队伍,难分难解的人群,只听唏+u噗嗵,呼呼啦啦,叮叮当当,轰轰隆隆,一片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炮楼子都在抖动。伴奏着的东北风也发起狂来了,它呼呼的吼叫,卷起翻动着的尘土,好象它也来给老百姓助威,帮这一场破袭战的忙。可是,它也刮得人们睁不开眼睛。农民们哪里怕过这个?“干!闭着眼干!加油干!一——二——嗨哟!一——
二——嗨哟!……”好家伙!真是人借风势,风助人威,霎时间,尘土飞扬,飞尘滚滚,遮住了天空,如同翻卷了大地一般。这时候,有好几个炮楼子上胡乱打起枪来。但是,破路的人们并不害怕,他们干得更欢,干得更起劲儿。又听见在耳边近处“嘎……”也打起了机关枪。这枪是从刁世贵的炮楼上打响的。他们这枪可并不是胡打,他们的枪口早就对准了南边猪头小队长的炮楼,只打得他那炮楼子的一面,石沙崩飞,砖末四溅,把他打得晕头晕脑、莫名其妙。他弄不清来了多少八路军,也判断不出这机关枪是架在哪儿的阵地上。所以,他们也只好超着蒙子瞎打一气。要说农民们可真有这么股子怪劲,干到了这个劲头儿上,他们是什么也不怕了,不但干得更欢,并且叫起号来,大嚷高喝,一阵撒欢儿,呼呼喽喽地东散西走,眨眼之间,一个人也看不见了。这时候,东北风把最后的爆土吹走,云散天晴,月亮也露出了面来,这一条平板油光的公路,变得好象一条弯曲而死烂了的毒蛇,瘫在地上。这一场破袭战斗,算是一无损失地彻底胜利了。
天到了半夜的功夫,破路的人们都各回了各村,连民兵们也都回去了,史更新和金月波的小队又回到了沙山的后边,见了田耕,报告了破路的经过。田耕告诉他们:抓紧时间休息,准备白天的战斗。
天亮以前田耕给了肖飞一个任务:让他到瓜田里去找何志忠,找主力团,准备着敌人来进攻这个大沙洼,要他给主力团作向导。肖飞撒腿就走了。田耕又让史更新向着东西南北四面,派出了侦察员去,然后又在沙山顶上放了个了望哨。
其余的人们,就走到水边洗脸。洗完脸就吃干粮喝水。吃饱喝足了,他们又换着班的擦枪擦子弹。他们相信,过不了多大时间,准有战斗到来。果然,到了太阳出来有一竿子高的时候,东西两面就不断有枪响。这枪声不多不少,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可是也不断流儿。人们越听这枪声越不象进行战斗,好象是无目标的瞎打,这样的枪声有战斗经验的人完全可以听得出来。所以,这些战士们就不拿当个事儿,他们就又说又笑起来。只有史更新和孙定邦不说不笑,总是那样严肃,似乎老提心吊胆。史更新坐在了望哨的旁边,一个劲儿地向北探望,好象非要从北边发现什么不可。孙定邦不停地东走走西转转,这儿看看那儿听听。忽然间,他象飞一样奔向史更新来:“老史!你听见了没有?北边也有了枪声。这声音很远,刚刚听到一点。”史更新说:“我听到了,是有,还是歪把子机枪。你再听,步枪声音也听出来了。这枪还是走着打的,好象是在追击,是向着咱们这里追了来,越来越近了。”这功夫了望哨也歪过头来说话:“队长!怎么我听着这枪声象是两面打的!咕……这不是捷克式机关枪吗?不知这是跟哪一部分打上了。”他们三个在这儿聚精会神地听着,越听这枪声越近,越听越多越乱。不大一会儿,丁尚武和李金魁也跑上来听,下边的战士们也不说不笑了,都在整理自己的装备,准备着随时进入战斗。这功夫的枪声也不过只有四五里路。这声音清清楚楚是在敌对作战,和东西两边的枪声大不相同。又听见“轰隆!轰隆!”两声炸弹响,不象炮弹开花,更不象手榴弹爆炸,很象掷弹筒发射的炸弹爆裂声响。啊!
为什么咱们的指挥员还不下来,还不想办法应付?战士们都有点儿着了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