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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烈火金钢(刘流)-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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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啦,别看去啦。你瞧!何大拿这不是中了哑巴番吗?”高铁杆儿这才停住,何志武扶着他爹往家走了。
  何大拿他们走了之后,老转一看,高铁杆儿犹豫了,这才又说:“高大队长,你是不知道,何家这个大闲院多少年没有住过人,常闹神闹鬼。孙定邦搬来住了这几年,也是常看见这个那个的,要不然,他娘还不天天烧香磕头哩。有何大拿他爹他娘在着的时候,最信服不过,说他的家业就是老仙儿给他捣鼓来的,他这院里住着长、猬、狐、黄四大仙家啊!
  那一年有个作活的不信服,他耍二百五——堵死了一个黄鼬窝,待了没有几天就坏了一个眼。从那时候这村的人们才说:
  ‘你不信服神儿就叫你瞎个眼!’你说,这玩艺儿,谁敢不信?”
  高铁杆儿本来有点儿迷信,他过去“拉竿儿”当土匪的时候,还烧香供神,请财神拜罗汉哩。现在他虽然不烧香了,可是他还不敢说没有神仙鬼怪,所以他对这个事儿也有些相信。但是,他想起了何志武说的山药窖和猪圈的可疑情况,他又让伪军们再下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伪军们跳下去了好几个,独眼龙和老转儿也跟着下去了。
  老转他们到了下边看了看:泥土挺松,可是看不出是新土旧土来。老转对伪军们说:“这山药窖是塌下去的顶子。你们看,这不是顶子没有啦?土里头还有一根一根的烂柴禾哩。
  这猪圈里头沤的是粪,孙定邦租种着几亩地哩,他养不起牲口,养不起猪,再不沤点儿粪他怎么种地啊?”独眼龙和这几个伪军也都附和着这样说法。因为他们这些家伙,出来跟着“扫荡清剿”,他们最要紧的是要钱抢东西,对于象这样的搜查法,他们不光是害怕,也真是一点儿兴趣没有,所以都不愿意再搜查了。高铁杆儿也是觉着差不多都搜到了,再搜也不一定搜出什么来,看了看,天快晌午了,也该到外边去看看。
  正在这时候,刁世贵跑来对高铁杆儿说:他小队上的人被打死了两个。高铁杆儿问:是怎么打死的?他说还没有弄清,据解二虎说:是这村的民兵队长李金魁带着民兵打死的,打死以后他们都冲出去跑了。高铁杆儿一听气得哼儿哈儿的,心里话:都跑了还搜查谁去?他把马鞭子狠狠地在马靴筒子上一抽,说了声:“我非在这村里开开刀不行!”扭头走出了大门去。别的伪军们看见高铁杆儿走了,不用下命令就都自动撤离了这个院子。这工夫解文华在后头暗暗地说了声:“真是险啊!”他也就跟着走出来了。
  解文华他们来到街上一看,日伪军们正赶着老百姓往村外走。满街筒子都是人,来到了西大场上都停止了。高铁杆儿见了毛驴太君,问了问,才知道是毛驴太君要亲自点查被抓住的这些人,还要亲自主持开大会。解文华知道得抓走一些人。为了避免自己对两方面都要担负责任,所以他光想煞后儿。他一眼看见何大拿父子跟在了毛驴太君的后边,心里话:毛驴太君一定要用他们指点儿说话,趁早儿我离他们远着点儿。可是,他又怕跑出村去的民兵和洞里头的人们出来打一家伙。他的脑袋就象个播郎鼓不停地四下张望。这工夫,伪军们在四下里都放了岗哨,在周围圈着这些老百姓。猪头小队长指挥着他的士兵们站成一列横队,个个都持着上了刺刀的步枪,面对着这些人们。特务们也手拿着短枪,在毛驴太君的身边走动助威。
  毛驴太君先命令把老百姓分开:妇女老人和儿童们站在一边,青壮年们站在一边。谁知道这样一分,毛驴太君倒摇起脑袋来了,因为抓住这些老百姓在成堆看着的时候,有四五百口子,可是这一分,青壮年这边只剩了三四十个人了。他看了这个情形才觉着大失所望。于是他又命令:把一些看着不太老的留着胡子的人也从老头儿群里拉到青壮年这边来,可是看着还太少,所以他还是摇头,他索性又命令:把老头子们和十多岁的男孩子们都拉到了青壮年这边来。这样,青壮年这边就有了一百五六十号人了,毛驴太君这才停止了摇头。这时候毛驴太君才开始对老百姓说话。
  毛驴未曾张嘴先把鼻子下边那撮小黑胡儿耸了两耸,似笑非笑地才说哩……按照他的惯例,先说了一套和老百姓“要好”的欺骗宣传,然后他问道:“小李庄八路的来了没有?
  打死警备队的是什么人?共产党的、干部的、民兵的哪个是?
  你们统通说出来,我的一个也不杀。”他刚说完,猪头小队长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说的统通死了死了的!”毛驴太君对他“咕噜”了一声,猪头小队长赶快立正说了声“哈意!”退后了一步不言声了。人们知道毛驴太君是不叫猪头小队长吓唬人。可是人们有经验,知道越是这样的鬼子越厉害,所以谁也不吭声,就连抱在怀里的小孩儿们也一声不响。整个场上闷沉沉的。闷了有抽袋烟的工夫,一个特务说:“你们都哑巴啦?”毛驴太君又说了声:“慢慢叫。”这个特务赶紧说了个“是”,对着他一弯腰也退到了后边去。场上就又沉默下来了。
  沉默的工夫已经不小,毛驴太君“嘿……”地笑了一阵,才又说道:“你们统通的不明白,我的跟别的太君的大大的不一样,杀人的没有,你们害怕的不要,你们说,关系的没有。”
  这工夫老头群里有一个人说话了:“你问的这个俺们都不知道,可怎么说啊?”他这一开头,别人也都说:“是啊!你问的这些俺们都不知道……”毛驴太君又问:“什么的你们不知道?”大伙又说:“你问的那个俺们都不知道。”毛驴太君又问:
  “八路的来了没有?你们的不知道?”这时候有好几个人一块说:“八路军早就不见了!”毛驴太君一听这话,他“哈……”地大笑起来:“八路的没有了,统通的消灭了!好的,好的,你们良民大大的!”说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头来,他又接着说:“八路的没有了,你们怎么说不知道?撒谎的有,撒谎的不好,不好。你们的说:警备队的两个人什么人打死了?”
  又有人说:“这个可就更不知道了,大黑夜,人这么多,这么乱,再说,谁打死人让别人看见呢?”又有好多人大声的、小声的就跟着说起来了:
  “是啊!这谁看得见?也许是他们自个儿开枪打死的哩!”
  大伙还没有沉静下来,就听有一个人大叫了一声:“我看见了!我知道。”大伙立时惊讶地听着注意一看:说话的人是解二虎。这时候毛驴太君就紧问:“你的知道是谁?”二虎说:
  “是李金魁打死的,我看见了。”“李金魁什么的干活?”“他是俺村的武委会主任民兵队长。”毛驴这时候掏出何大拿开的名单来看,上边果然有个民兵队长叫李金魁。于是又问:“李金魁的哪里去了?”二虎又说:“早跑远了。”毛驴又问:“他家人的有没有?你的告诉我,害怕的不要。”二虎向着妇女群里指着:“这是他的媳妇,这是他的奶奶。”大家伙一看,心里恨不得把二虎抓过来啃他两口,可也都替李金魁的奶奶和他的媳妇揪着心攥着汗。
  解文华看了这个情形,也是提心吊胆,暗暗地骂了句:“这个混帐王八蛋,你是快活到头啦!”他觉着毛驴太君非得把这俩人抓走不行,这一家伙李金魁不但要找二虎,也得找他,因为二虎是他的侄子。不想毛驴太君连声色都没有动,他走到二虎的跟前问他:“你的什么名字?”
  “解二虎。”“你的什么干活?”“从前我当民兵队长,早就不干了,现在苦力的干活。”
  毛驴太君一听高兴得拍着他的肩膀,他提高了嗓门儿说:“好的,好的,大大的好,你的良心大大有!你的这边来。”他把二虎拉出了人群,又对着大伙说:
  “你们的看看:解二虎的顶好顶好,他的民兵队长的干活,我的不杀,心的一样。”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窝儿,然后又指着二虎说:“我的命令:你的小李庄自卫团团长的干活,他们(他指着所有的老小男人们)统通你的指挥。”这一家伙可把个二虎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了。在场上的群众们可是气得直咬牙,都拿白眼斜着他。
  二虎正在那里傻哈哈的高兴,这工夫老头群里有一个人说话了:“二虎是个疯子!”大伙一看说话的这个人是外号叫耿先生的何世清,就都跟着说起来了:“对啦!二虎是个疯子……”毛驴太君问:“什么的疯子?”何世清又说:“他有神经病!你看他那俩眼还看不出来吗?”大伙又都说:“是,他是有神经病,神经病就是疯子,他还抽羊痫疯哩……”二虎一听可火儿了:“妈那个屁!谁是疯子?谁是疯子?”说着他就撸胳膊卷袖子,上来要打何世清。何世清说:“你这东西,出言不逊就是疯子!”大伙一看二虎要打何世清,也都气急了:
  “二虎!怎么着?你骂谁?你敢打人吗?你捅一下剁了你的手爪子去……”一边说着……就都上来了。猪头小队长一看不好,把指挥刀抽出来一晃,喊了声:“反了反了的!不许动,统通死了死了的。”
  这些日本兵也都唀唀地端着刺刀往前走。
  毛驴太君看见人群乱了起来,一面慌忙喝止住日本兵,一面仔细地打量何世清。
  毛驴定睛一看,只见这个人年纪在六十以上,身高气壮,头发胡须都白得成了银丝,可是红光满面,两只眼睛炯炯放光。他穿的虽然是一身白粗布短衣,可是在他身上穿着却也显得几分风雅。他想:这一定是个有学问的人,不是个绅士也得是个老财。其实何世清只是个中农。
  毛驴太君打量了以后,把他叫出来问道:“你的什么名字?”何世清说:“我叫何世清,就是处世的世,清白之清。”毛驴看了看名单上没有他,又问:“你的什么干活?”何世清说:“我什么活都干,就是不干坏事!”毛驴太君微微冷笑了一下,又问:“你的什么人?”
  何世清又说:“我的中国人!”大伙听他这样回答,打心眼儿里钦佩他,可是也真替他担惊害怕。真没有想到:毛驴太君没有再问他,只把手一摆,又叫他回去了。
  何世清这老头子为什么这样气高胆壮呢?
  这人就是很有特性:他从小儿没有进过学堂门儿,可是五经四书都念得滚瓜烂熟。能够作诗,会看病,还经常给别人相面、算卦、测字,种庄稼更是把好手。他家的枣树都是横看横是趟,竖看竖是趟,树身一样粗细,树脑袋一般高低。
  要说这人可真是没有干过坏事,在村里是主持公道,好讲义气。可是这个人有一个怪脾气,要是啃住什么理就死不放,你就是套上八个大牛也拉不转他的脖子,可真是就有这么个耿直劲儿。村里人们虽然送了他这样一个不够尊敬的外号,可是对他都有几分敬意。
  他不赞成共产党,因为他的思想是“君子不党”。不过,共产党的抗日政策他还是拥护的,是洋鬼子他就反对。年轻的时候,他参加过义和团,失败以后,被抄过家,一提起洋鬼子来,不论是哪国人,也不论是什么样的人,他都要说一句“野蛮”。至于日本侵略者,他早就给他们起了名字,叫人面豺狼。今天就在亮天之前,人们往村外跑的时候,他的一个孙子被日本兵开枪打死了。他本来就窝着一肚子怒火,到了这儿一看二虎这种丧心败德的行为,就更加愤恨,又听毛驴太君叫二虎当伪自卫团的团长,这一来村里人们都得倒霉遭殃!所以,他才有这种表现。他是豁出来了。可是,毛驴太君并没有怎么样他。不过,他知道这不能算完。他心里想:顶着吧,今天是要样儿的时候了!这工夫毛驴太君对他象没有这回事一样,他又问大伙:“你们说:
  共产党的、干部的、民兵的哪个的是?说了关系的没有。”他这一问人们又沉默不语了。毛驴太君一看,直接地问是不行,他这才改变了办法:“你们的统通报告自己的名字。”人们还是不言语。特务又说话了:“大太君叫你们自个儿说自个儿的名字,这你们还不知道吗?再不说可就是自个儿找倒霉了!”
  可是大伙还不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想说又不敢说。
  有人要问:为什么说自己的名字还不敢说呢?
  这是因为人们看见毛驴太君拿的那是黑名单儿,还不敢说上边都有谁的名字哩。一个报名就都得报名。报了名以后,还说不定把谁给抓起来呢?所以才面面相觑地不敢领头报名。
  这时候,抱着孩子的妇女们故意把孩子拧一把。孩子们一个哭两个叫,七闹八喊,场上又乱起来了。特务们看见了就忙着走来制止。制止住之后,场上就又象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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