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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死亡大奖-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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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百个被惊醒的旅客和服务员在后边追赶着,声音嘈杂地追问,车站旅社闹成了
一锅粥。

    北阳市公安局今天是刑侦队队长吕子曰值班,凌晨四点半,他到电话值班室
去巡查。值班的小李搓着眼说一夜平安无事,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真不如出点
事,还能逗逗精神。老吕说,困了好办,我给你讲两个荤笑话,保准儿能把瞌睡
虫撵走。就在这时,报警电话刺耳地响起来,小李立即按下对讲键,对方语无论
次地说:“我是车站旅社!有个骷髅鬼被烧死了,把姚经理的魂也抓走了,快来
人!”老吕接过话筒厉声喝道:“慌什么!”他放缓语气:“慢慢讲,什么骷髅
鬼,什么魂被抓走?”

    对方呆了片刻,口齿仍然不利落:“真的,三楼314 号有个骷髅鬼,姚经理
一进屋就跌倒了,猛劲儿抽搐,这会儿还在抽哩!旅客都被惊醒了,这会儿天下
大乱了,你们快来!”

    电话中果然能听到非常嘈杂的背景声,老吕当机立断:“好,我马上去。小
李,你帮我守住这边一摊子,我和技术室的小苏一块儿去。”

    警车呼啸着开到火车站,这会儿正是车站最沉寂的时刻,因为没有来往列车。
营业摊点大部分已关门。整个车站半睡半醒,只有夜空中的霓虹灯闪着诡异的光
芒。老吕和小苏走进车站旅社,进门就能感到那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气氛。上百人
聚在门口,聚在大厅,不少男女旅客只穿着内衣,他们交头接耳,神色惊慌,看
见警车后他们都如释重负,不约而同地说:“来了,来了。”自动为他俩让开一
条路。走进值班室,一眼就看见“被恶鬼钩走灵魂”的姚经理好端端坐在那儿。
老吕和姚经理原本相识,讥讽地问:“咋啦,老姚?不是说你被鬼抓走了么,这
会儿还阳啦?”

    老姚十分尴尬,苦笑着说:“误会误会,我进屋看见那个骷髅鬼,心里慌,
把高压电警棒杵到自己身上了。马云这傻婆娘就嚷嚷起来,闹得天下大乱。”他
指指旁边的马云,马云脸色通红,但羞色仍遮不住眼神中深深的恐惧。吕队长皱
着眉头讥讽地问:“这么说,那个骷髅鬼是真的?”

    “真的真的,那个绝不假。”老姚肯定地说,马云也一个劲儿点头,“我领
你们去看。”

    314 房间门口聚的人更多,都从门缝里挤着往里看。尽管看起来他们十分惊
惧,但似乎不看一眼又不甘心。两个夜间保卫守在门口。老姚赶走人群,对吕队
长说,刚才他被电警棒杵倒后,曾有两个服务员进去把他拖了出来,还有就是第
一个进去的马云。除了这四个人外没有闲人进门,现场(至少是床上那部分)保
护得很好。“你看,你看吧。”

    老吕和小苏走在前边,惊魂未定的老姚和马云跟在后边,等到那个骷髅头进
入视野,连小苏也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枕上是一个灰白色的骷髅头,两个深陷
的眼窝给人一种错觉,似乎无论你在那儿,它都在阴森森地盯着你。老吕藏起心
中的疑惧,小心翼翼地挑起毛巾被,看见一具完整的骷髅。毫无疑问,它是被一
瞬间的高温烧成这样的。毛巾被的内层留着明显的焦痕,死者的内衣已经变成灰
烬,掀开毛巾被的微风使它们飘散开来,露出里面的骨胳。老吕小心地按了按死
者的胸骨,那里还带着微温,忽然哗地一下,胸部骨胳全散架了,在他轻微的指
压下散了架。看来,它们在高温中被完全烧酥了。

    老吕和小苏交换着眼神,惊诧不已。毫无疑问,这具骷髅是在这张床上烧成
这样的,否则,任何人也没能力把这种一触即碎的玩意儿从别处运来,瞒过值班
服务员的眼睛,再用它替换原来床上那个倒霉鬼。但是,能把皮肉烧光骨胳烧酥
需要多高温度?起码5000度吧,这样的高温完全能引发一场大火,但在这儿,除
了死者贴身的内衣外,连毛巾被也没有烧毁。这种现象违犯了正常的逻辑。

    老吕尽可能轻手轻脚把毛巾被揭开,让小苏从各个角度照相,闪光灯不停地
闪着。拍完相,老吕盯住了死者腰间一个环形的宽布带,布带外圈基本完好,只
有内层烧酥了,用手拨一拨,破碎的布片脱落下来,露出里面的——钞票。

    全是百元钞票,紧紧地围在腰间,粗略地估算大致七八万元。老吕轻轻地抽
出一叠,里面的几张已烧酥了,稍稍一碰,便雪花般飘落,上面的十几张仍完好
无损。身后的老姚吃惊地说:“原来是个贼!我咋说这些天他一直衣帽整齐,天
再热穿着长袖衬衫,腰里鼓囊囊的。原来是个贼娃子!”

    外衣里找到了仝大星的身份证,证件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显得胆怯
和委琐,无法和床上那具恶狠狠的骷髅连系起来。从证件号码看,他是1975年出
生,今年26岁,是本市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线索,没有随身行包,没有换洗衣
服,没有自带的漱洗用具。这对于一个怀揣巨款在外住宿了十天的人,显得不大
正常。

    老姚和马云的目光象追光灯一样尽跟着老吕转,盯着他的表情,想猜测出他
对这桩事的看法。小苏触触老吕,轻声说:“自燃?我见过一些报道。”老吕点
点头,没有接腔。

    现场勘察结束了,老吕让大家到外间坐下,他先到卫生间洗洗手,哗哗地放
了小便。他是想借这个时间捋一下思路。无疑,怀揣巨款的仝大星十分可疑,这
钱的来路很可能不是正道,但目前最令老吕疑虑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他的死
因。他的死因太奇怪了,也许小苏说得对,他死于自燃。但人体自燃只见之于各
种三流小报,至少老吕未在正规文献中见过。如果拿它作为验尸报告的正式结论,
能否让上级信服?但从现场情况看,似乎又只有这一种解释。

    走出卫生间,老姚殷勤地递过一份旅客登记簿:“看,仝大星的登记。”从
登记上看,他的确是北阳市西柏县人,工人。老吕对身份证的鉴别很有经验,他
可以肯定仝的身份证是真货。这么说,一个可疑的窃贼或强盗(?),用真实姓
名在一家旅馆连续住宿10天,每天的活动只是上街买小吃?

    老姚和马云仍在眼巴巴地望着他。老吕清清喉咙,苦笑着说:“这个案子把
我难住了。事儿太古怪,各种细节没法拼到一块儿。不过基本可以肯定,仝大星
不是他杀,也不是自杀,而是死于偶然的自燃,就是人体自己燃烧起来。人体自
燃现象很罕见,正规文献上没有记载,但报刊杂志上有一些零星报道。”

    马云脱口喊了一句:“不,不会!”老吕看看老姚,饶有兴趣地说:“不会?
说说你的看法。”

    “一定是他干了缺德事,被天雷打了!”

    老吕原以为她有什么高见呢,这时不禁失笑:“被天雷打了?有这么一位赏
罚严明的老天爷,公安局可就省事了!不过据我看来,这位老天爷平时不大管事,
要不象陈希同、王宝森、成克俭,还有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惯犯,为啥都没挨雷击?”

    老姚训斥马云:“不许胡说八道,让公安领导笑话。”但马云仍不服气,低
声辩解:“按吕队长说的,自燃十分罕见,为啥正好这个自燃的家伙恰巧有这么
多来历不明的钱?”

    这个疑问老吕不能回答,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的推理很不完善,其中有重
要的缺节。他说:“先按这个调调定吧。这件事盖不住的,但要尽量注意,不能
造成群众的恐慌。老姚,你喊两个人帮他们把尸首运到公安局去进一步分析。”

    尸首运到公安局后,实际上已成了一堆骨灰,从中没能找出更多的线索。直
到几个月后,当案情逐渐明朗时,老吕才意识到,“傻婆娘”马云的一番话,实
际上歪打正着,正好点出了本案的关键,即暴死——横财之间的关系。他暗暗佩
服马云的直觉,虽然她的推理裹着一层荒谬的外衣。

    回到公安局已将近早上5 点,吕子曰先给妻子晓芳打个电话,说:“实在对
不起,今天又回不去了,出了个人命案。”电话中好久没回话,吕子曰小心翼翼
地喊:“晓芳?晓芳?”好久那边才悻悻地说:“眼巴巴等了你一夜,实话告诉
你,我可打熬不住了。你不回来,我就趁热被窝招个野汉子。”

    吕子曰十分尴尬,从电话中他触摸到了女人的欲望,觉得自己小腹处也热呼
呼的,便涎着脸笑道:“好老婆,干嘛说得恁难听,我真的有工作,今晚回去好
好陪你,行不?”

    晓芳喝道:“记着吃早饭!知道你的德性,一熬夜就不吃早饭。”

    吕子曰忙灌米汤:“看,还是咱老婆知疼知热。。。。。”对方已咔地挂了
机。吕子曰看看话筒,叹口气,拨通了西柏县吉中海的电话,吉中海是他战友,
两人在一艘鱼雷艇上呆过两年,好得割头换项,可以说两人好到了这个份上:即
使哪一位不在家,另一位可以闯到他家里说:“嫂子,给我做两碗炝锅面,放好
洗澡水,再给我搭个铺,今晚不走啦。”

    两人转业后都分到公安,现在吉中海是西柏县刑警队的队长,吕子曰知道他
思路清,心细,工作能力绝对不在自己之下,还有一点吕子曰自叹不如,吉中海
爱学爱钻,45岁的人了,还在上着电大,学犯罪心理学、侦破学还有什么遗传学!

    吉中海是一头沉(妻子在农村),常年睡在值班室里,所以吕子曰没打他的
手机,直接要了值班室电话。两人先照例笑骂几句,吕子曰说:“书归正传,这
儿出了件人命案。”他说了死者的情形和姓名、身份证号码,“老吉,你尽快了
解死者的情况,尤其是经济情况,了解他近期有没有什么大笔收入,有没有可疑
行为,还有他的社交圈子。”吉中海说好吧,这事儿容易,一会儿就办妥。

    不到8 点半,吉中海的电话就打回来,说西柏县确有此人,是县骨粒厂的工
人。骨粒厂效益不好,每月也就是发个保命钱。这个仝大星是单身,父母都在外
地农村。他没结婚,主要是因为家境太差,另外为人也有怪僻,太抠门儿,属于
那种“扣扣屁股吮吮指头,外带剔剔指甲缝”的主儿。吉中海特别解释说:西柏
县穷,大多数人都抠,一分钱当两分钱花,但这位仝大星的“抠”劲儿太格外,
他谈了几个女朋友都吹了,就是因为这点毛病。最后一个女朋友比较想得开,说
抠就抠吧,结婚后,他抠下来的钱不都是小家的?但有一天她和女友加上仝大星
一块儿坐公共汽车,仝大星竟然只买了自己的车票,说:“我的车票已经买了,
你们只用买两人的就行啦!”那姑娘在女友面前丢不下这个面子,一怒之下和他
吹了。

    吉中海说得绘声绘色,听得吕子曰笑个不住。他问:“这么说,仝大星根本
没有可能得到10万元巨款?有没有其它可能,比如一个富有的远亲为他留下一笔
遗产?”

    吉中海说:“至少据我的调查,没有这种可能,除非他得了什么大奖。但他
的骨粒厂同事说,没听说过获奖的事儿。”

    “行,就介绍到这儿吧,你赶紧来市局,今天上午要召开专题会。”

    吉中海骑上摩托出发。西柏离北阳市只有120 里地,按吉中海的速度,一个
小时就赶到了。北阳公安局大楼是新盖的,20层高,十分巍峨壮观。按吕子曰的
吩咐,他直接赶到八楼小会议室。吕子曰已在这儿等着他,另外还有三个人,有
技术室小苏,另两人他不认识。吕子曰拉他坐下,沏上信阳毛尖,又扔过来一盒
金芒果烟。吉中海是头次来小会议室,这儿十分豪华,台湾红木茶几,进口真皮
沙发,墙角摆着浓绿的巴西木,一排落地长窗。吉中海知道这幢大楼共花了8 千
万。几乎全是各县公安局挣来的罚款,那两年市公安局甚至为各县下了罚款指标,
完不成的领导就地免职!他拍拍沙发的皮面,不平地骂道:“妈的,我们辛辛苦
苦搜刮来的罚款,让你们享受,不怪老百姓骂你们。”

    吕子曰笑着追问:“骂谁?骂谁?有你的份儿没有?”

    吉中海承认:“当然挨骂有我的份儿,要不咋冤呢,只有挨骂的份儿,没有
享福的份儿。”又问:“听说老局长就是为这幢大楼被告倒的,是不是?”

    “是因为这幢大楼,可不是因为老百姓告状。”吕子曰压低声音说:“内幕
消息,市委书记看中了这幢大楼,打算用市委大楼和它对换。老局长硬顶住了,
他说我不能答应呀,我要是答应了,咋对得起西柏县那位挨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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