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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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爱惜。瞧他多瘦啦!”董小宛主动将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苏元芳倍受感动,为自己
的自私想法羞愧不已。从此,俩人相处更合睦了。冒辟疆也从无形的争夺中解放出来。
董小宛 》》 第十八章 状元向迎天之死
第十八章 状元向迎天之死
崇祯十七年二月,北方不断传来了坏消息。先是一月传来李自成在西京宣布登基,国号
“大顺”,年号“永昌”。如皋城里的有识之士顿感愤怒。冒老爷也从暮年的无所适从中振
作起来,常常去衙门里和一些官员慷慨激昂地评议时事,共同的看法是皇帝一定会集结重兵
征剿放肆的伪大顺朝。冒老爷看着冒辟疆的背影,觉得儿子这个年龄正是干大事的时候,又
恰逢这样乱世,他甚至私下想过:说不定会有封王封侯、光耀万代的机会呢。这个想法令他
自己都心虚,眼神慌乱地四下看看,没人窥破他的天机。倒是那几树缤纷的梅花充满生机地
傲立在残雪中。衙门正招募一些乡勇,每日均在操练,准备北上参加征讨李自成,没有传来
王师出兵的消息,却传来李自成的先锋将军刘宗敏、李过强渡黄河后进犯山西的坏消息。人
们的脸色暗淡了。冒老爷不敢再议国事。
另一边的水绘园中,冒辟疆和董小宛、苏元芳、惜惜却随着坏消息的增多而更加情绪激
昂,几个女人都认为冒公子的观点非常准确,一针见血,他似乎是一个大器之材,大有临危
受命去拯救国家的英雄气概。他的言论没有改变国家命运,却改变了他在董小宛心中的文弱
看法,从而播下更深厚的爱情种子。有一天,她独自在梅花下伫立,想象自己做官太太的锦
绣样子。由于喜悦,她顺手摘下一枝梅花,用心去嗅,暗香毕竟不够明晰。
不管天气多冷,只要不下雪不下雨,冒辟疆都要和董小宛到梅花树下品茶、谈诗、论
画,有时指点江山,大谈时局。
那段时光,是董小宛一生最舒适安逸、最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她每天都要写诗、画
画,乃至水绘园里的各个亭阁楼台内都挂着她的手笔,其气韵令偶尔来拜访的如皋文人折
服。
随着国事的不断恶化,江南复社找到了兴奋的土壤,比春天先一刻活跃起来。前几年对
他们抱冷漠态度的官员们终于理解了他们多年的忧患决非空隙来风。冒辟疆也为复社的社务
勤奋操劳。他隔几天就会收到各地社友的信,信都激昂亢奋。他也常常写激昂亢奋的回信。
董小宛为他研墨掌灯,伴他到深夜。
家中的生活对于冒辟疆来说开始变得枯燥乏味了,朋友们的生活似乎更热火朝天,这激
起他的向往。他决定作一次远游。这次他带上董小宛,说是来一次远程踏青。他问董小宛:
“宛君,咱们要走多远?”她兴奋地说:“去看大海,我小时候就梦想过大海。”
“好吧!去看大海。”他说。
他俩二月中旬离如皋,一路上看着时光的画笔将光秃秃的枝条点上新绿,一切事物都变
得暖和,具有难以抵抗温情脉脉的气象。正当春光明媚,花朵遍野,他俩到达了桐城,那时
已是三月初。
方密之做梦都没想到冒辟疆和董小宛会来到他面前。他正在自家院宅中欣赏桃花、李花
和梨花。他认为这些花都是地下的一种精气,爬上树梢就成了花。他曾在一首诗中写道:
“梨花雾起。”这个雾是固体的,远看却是飘浮的,月光下更是如此。
一个丫头慌慌张张而又怯生生地跑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当他闻知是冒公子来了,气恼就变成了喜悦。他大步走向院门。刚好看见董小宛和冒辟
疆先后走进来,后面是车伕挑着担子,一箱是书籍,另一箱是换洗衣物和银箱。
方公子将他们让到客厅里,见了礼,落了座,上了茶。车伕由一个丫环引到客房去歇
着。又叫夫人出来,大家见了面,董小宛便随夫人到后堂去了。方公子和冒公子这才笑谈开
来,先叙别后之情,然后就没完没了谈论国事,仿佛天下就快被平定了。
吃过晚饭,天就黑了下来。冒辟疆和方密之依旧谈兴不减。方密之本是复社最风流的公
子,话题自然就转入女人方面,他说:“冒贤弟此来正好可帮我个忙。”
“帮什么忙?”
“我看上一个女人。”方密之轻声说道,“明日可借踏青之意避开我老婆。”
董小宛终于没能看见大海,她将原因归咎于那场大火。那是她一生中看见的最惨烈的火
灾。她甚至觉得她和冒公子这次远游的真正目的就是来看这场火灾的。
那是到达桐城的第二天。
天刚亮,曙光猛击房顶,唤醒了万物也唤醒了沉睡的丽人。她瞧着身边的冒辟疆,他还
在梦中。她觉得自己缓慢的脉搏穿过心脏时有一种类似小鸟的叫声。她想:可能要发生什么
事。
她起床走到户外,呼吸着湿润清凉的晨风,全身通爽。几个丫环正在扫地,见到她,都
问少夫人好。董小宛有些陶醉,她喜欢人们叫她夫人,因为这个称谓割断了她与秦淮河的忧
伤联系。人真是怪物,她想,换一个身份似乎就可以抹杀过去,不难理解世上有那么多人为
了换一种身份可以大举刀兵扰乱天下,人人都渴望用今天的光采修改昨日的沮丧。
也许是清晨太寂静的缘故,清脆的鸟鸣和沙哑的扫地声也变成了寂静的一部分,董小宛
觉得心旷神怡。植物挂满露水却没有滴下一滴。她发现了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花,完全是
为了喜悦,她弯下身子去嗅那花香,花粉钻进她的鼻孔,迫使她打了一个喷嚏,整个院子都
受了惊吓。
由于寂静对声音的夸大作用,睡梦中的方密之以为听到了轻微的雷声,今天下雨是个极
讨厌的事。他猛地坐起来,被盖也翻开一半。他的老婆在旁边裸着身体侧卧着,突然感觉
冷,乃倦缩成一团,但没有醒。他看见那对叠在一起的乳房,认为它像一对正在交配的白胖
的鸟。他得意地笑了。然后起床。
方密之和冒辟疆同时跨出门来,站在同一条屋檐下。几乎同时伸手去扶头顶的方巾。这
一连串具有演戏效果的动作,使作为观众正注视他俩的董小宛发出了朗朗的笑声。他俩同时
感到滑稽,同时一扭头,彼此才看见。这再一次加重了董小宛的笑。笑太剧烈,使她一下子
靠在一丛竹子上,竹叶上的露珠如雨落下,淋湿她的两肩。
始终衣着华丽、神采奕奕的方密之,他的车也跟人一样光采华丽。金灿灿的硬木车辕,
保持了植物的本色,那竹篾车篷是崭新的,一股甜美的翠竹味。两匹马也很优美,一匹通体
雪白,一匹却通体漆黑,都很矫健活跃。赶车人因这两匹马得个名字,人称“黑白子”。马
也经过一定的装扮,鬃毛和尾巴都捆扎着,顶端呈圆球状。黑白子穿着普通的蓝布衣,但洗
得很干净,几块补丁都像是装饰物。他扎了条宽大的红绸腰带,一个漆成鲜红的大酒葫芦在
屁股上晃来荡去。一切都令董小宛新奇,她认为这样很合味口,冒辟疆却认为有点招摇。据
说方密之每次出游都会使方圆十八里内的女人因看见这辆车而兴奋,她们中有很多朴素的人
甚至悄悄改变了对生活的看法。
车内更加华丽,碎花西洋纱、洋红纱、高丽绸缎紧绷绷地修饰着四壁。董小宛挑开挂帘
踩着一只青铜踏板跨入车厢中,觉得进入了一个柔美的洞穴。车内很宽阔,容得下六七个
人。车轮嚓嚓嚓滚过桐城的石板街,又轰隆隆驶过了城门外的大吊桥。董小宛啧啧啧的赞叹
不已,冒辟疆随声附和,方密之得意洋洋,用折扇轻敲着膝盖。
“大好春光,”董小宛问道。“怎么不带上少夫人呢?”
“她在家里有事。”方密之诡秘地朝冒辟疆笑。董小宛极敏感地意识到这次踏青跟某个
女人有关。
她笑道:“肯定又是见不得人的艳遇。”
“宛君真乃神人,你猜对了。”方密之也不掩饰,他说:“那个女人叫王采乐,二八妙
龄。我见过一面之后便铭心刻骨。
待会还得请宛君从中周旋,若得成好事,定当重谢。”
她说:“都是些坏男人。”说着朝冒辟疆笑一笑,表明他例外。
但是,这次猎艳却并未成功。马车驶进一片拥有高大树林的村庄时,便发现了远处猛烈
的山火。他们三人在王员外庄园前下车时,没有受到热情接待。人们都被大火吸引了。谁也
没看见叫王采乐的姑娘。他们三人站在人群中,被人群的焦急所感染。
“失火了。”董小宛说道。
周围,人们在相互议论。有人告诉他们:“火昨天就燃起来的,已经烧了五十里,正朝
这里扑过来呢。”
“真他妈的见鬼,湿漉漉的树林也它妈会烧个不停。”那人边说边吐一口黑痰。
人们很焦急,暗暗希望那火焰会化作一股青烟尔后突然消失在天边。一个女人不慎说出
自己的担忧:“也许要烧掉咱们的房子。”她的男人一听就愤怒地骂道:“你他妈的乌鸦
嘴。”
说罢就用手里的木桶打老婆,打得她倒在地上,头破血流,却没敢哭。
有的人在谈论过去的火灾,充满了伤感的惋惜之情。冒辟疆和董小宛站在那里,看着猛
烈的山火,心里有些敬畏,方密之则四下搜寻着那个姑娘的身影。
山火举着古铜色的手臂冲破团团乌云似的浓烟,突然变得更加猛烈坚定,好像什么东西
突然让了步。火向这边烧了过来,蔓延着。不断有失去勇气的男人从前线焦头烂额地溃败回
来。“妈呀!好厉害的火。那些野兔朝人直冲,根本就不怕人。”他还看见一只黄鼠狼死之
前咬着自己的身子,仿佛要让谁负责似的。
这时,方密之拉拉董小宛的衣角。她回头便看见了阁楼上那个焦急的姑娘。她努力根据
经验剔除那姑娘脸上的表情,将姑娘还原到平静生活中去。她想:她在平常的日子里和蔼可
亲,长得也漂亮,一双真挚的眼睛,谁看了都觉得在倾听自己谈话。
姑娘在大声地问:“会熄灭吗?”
方密之答道:“大概会吧。”
她这才发现了方公子,她知道上次相遇完全迷于他的名声。但今天却顾不得了,看那猛
烈的山火已经越来越近。董小宛却在姑娘的勉强笑容中看出她是个容易动性的女人。就是那
种因为偶然替某男人包扎手指头的伤口而在仓促之间产生爱情的女人。显然,她配不上方密
之。
他们就这样等待着风向突然转变。但火却有自己的想法。
事后,方密之认为这场大火就是来烧死他的好姑娘的。
山火越烧越近。几团黄烟就像装在什么箱子里似的,猛然间喷涌而出。树林里浓烟滚
滚,烈火熊熊,枝叶毕剥作响,断裂开来,倾倒下去。大火先烧着下层,然后朝空中窜去。
树液丝丝丝地响,一只鸟从半空掉下来,除了鸟嘴全身都烧焦了。火苗在最高的树枝上飞
舞,显示出它的轻灵。
孩子们的肋骨在衣裳里急促地起伏。他们终于喘过气来,你一句我一句,将带来的坏消
息告诉人们。人们的脸色变得苍白。
下午,王员外所在的村子烧了起来。冒辟疆极其理智地拉着方密之上了车,董小宛紧紧
跟上。没有人注意他们。人们都朝自己家里奔,去抢那些可怜的财产。王员外希望人们都来
保护他的庄园。但他也有点着急,如果人们保护了他的家,难道他要拿许多银子添补人们的
损失吗?不划算。
黑白子狠命驱赶着马车,他为自己没爱惜马匹而痛心,但山火分明有包围此地之势,他
岂敢停留。当他们登上一座光秃秃的山丘,回望那个村子时,才感到后怕,因为那里已经是
一片火海。而来路上没有一个人影,也就是说除了他们,没有一个人跑出来。大概都被烧死
了吧,包括那个姑娘。
方密之万分沮丧。冒辟疆和董小宛也觉得日子不好过,俩人都想家了。于是,他俩离开
桐城时,不是往海边,而是往家里走。
回家的路是漫长的。车窗外菜花已经凋零,看上去绿油油的,和无边的绿油油的青苗连
成一片,单调、乏味,令人更加疲倦。董小宛和冒辟疆在车中沉睡。车夫有时无聊了,便在
座位上响亮地放屁。
在漫长的归途中只是沉睡却不是办法,准得有些振作精神的活动才对。完全是为了对付
枯燥,有一天,俩人偷偷地在车中行房事,以为可以因此获得全新的体验,由于害怕车夫惊
觉,董小宛口中咬紧一张手巾,结果俩人都不如意。看来沮丧的人无论做什么获得的都是新
的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