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吉卜赛-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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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丘灵看见谭之恩赤裸着上身在喝咖啡。
是他先打招呼:“起来了?”
真好笑,仿佛他才是主人。
丘灵准备上学。
他摊摊手,“我上坏人当,白赔了飞机票,原来模特儿工作不过是幌子,竟叫我在夜总会伴舞。”
丘灵只会骇笑。
“捱了半年,实在做不来,只得逃回本市。”
丘灵取过书包预备出门。
“喂,丘灵,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人有三衰六旺,将来我红了,赚到钱大家花。”
丘灵没好气,一言不发,开了门就走。
他又耽下来了。
不幸的是,有一问摄制公司看中了他,谭之恩忽然成为广告明星,虽然距离红星地位还相当远,但忽然有了收人,叫丘雯岚又惊又喜。
连他自己都不习惯,什么,居然拥有社会地位了:电话找他,经理人派保母给他,公司车来接….:
他拿着剧本读对白,大言不惭地对丘灵说:“我推荐你去做电影明星好不好?”
他早出晚归,丘雯岚忽然又寂寞了,她喃喃说:“其实,我不想他有工作。”
这时,丘灵发现了一个真相,原来谭之恩也有牺牲,因为懒惰,他在丘家浪费了生命,在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中,男女都是输家。
长得漂亮,男人也占便宜,市民虽然还叫不出某健康饮品或是巧克力广告中那俊男的名字,但是却认得他的花衬衫。
那件花衬衫竟成为谭之恩的标志。
丘灵的思潮又被打断,贾品庄叫她:“丘灵,邓明哲找你。”
“品姨,对不起,竟叫你替我接电话。”
“不客气。”她停一停,“邓明哲是邓苋成医生的儿子,是我们邻居。”
丘灵茫然,“我都不知道谁叫邓明哲。”
贾品庄微笑,“是今日在泳池边与你说话的年轻人。”
丘灵退缩,“我不认识他,他怎么会找到我?我不听这通电话。”
“别怕,去听听他说什么。”
在贾品庄鼓励下,丘灵拿起电话。
那少年在另一头兴高采烈的说:“丘灵,星期六是我十六岁生日,你要来参加舞会吗?”
“我——”
“大伙在下午四点就来我家,不用带礼物,我家在七号,步行三分钟可到,到时见你。”他挂上电话。
丘灵发呆。
贾品庄笑问:“请你去舞会?”
丘灵嗫嗫说:“我都不会跳舞。”
“那还不容易,音乐!”
贾景坤立刻播放跳舞音乐,两人轮流教起丘灵来。
丘灵真没想到她在贾家除却食宿读书之外还能得到这样的照顾。
品姨还陪她去选跳舞裙子,丘灵身形成熟,完全可以穿大人尺码,可是品味却仍属于小女孩,喜欢粉红色。
那天晚上,丘灵是最漂亮的客人,可是她不知道这个事实,静静坐在一角,因此更加比那些吱吱喳喳搔首弄姿的女孩标致。
品姨在九时正来接她走。
他们对她无微不至,这对无孩夫妇在丘灵心目中全无阴暗面。
丘灵不止一次觉得好运。
丘灵在贾家很快住到秋季开学,她的生活更加正常,对功课非常着重,珍惜学习机会。
贾品庄也开学了,她是南华大学电子工程系的副教授,工作繁忙,时时在书房做到深夜。
丘灵在日记上这样写:他们才是我盼望中的父母。
可是,品姨也向她透露过心声。
“我不能怀孕,不知多么想拥有自己的孩子,我深爱景坤,没有子女,是终身遗憾。”
丘灵心里想:上天为什么不可以把所有多余的孩子都送到有需要有爱心的家庭去?
生母都不愿见她,丘灵肯定也是个多余的孩子。
一日下午,贾景坤问:“丘灵在家吗,一点声响也没有。”
“在房里写功课。”
“真是个好孩子。”
“可是,命却不乖。”
“今日,人若努力,可以扭转命运。”
贾品庄忽然悲哀了,“那么,景坤,我的命运呢?”
“品庄,我永远爱你。”
他俩紧紧拥抱。
丘灵不是故意窃听,她的耳朵一向比较灵敏,又刚刚在走廊里,无意中听见贾氏夫妇的对话。
她怔住了。
这两个可爱的好人,有什么秘密?
贾品庄轻轻呜咽,听上去无比凄酸,丘灵耸然动容。
丘灵想问:世上有无真正快乐的人,世上有否无忧的生活?
她怀疑贾品庄身罹恶疾,非常为她担心。
不久,王小姐定期来访。
她已成为丘灵最信赖的人,无话不说。
丘灵问:“我母亲那里有无转机?”
王荔婵摇摇头。
丘灵深深失望,不由得垂下头。
“丘灵,”王荔婵改变话题,“听说你成绩优异,校方鼓励你跳班,真替你高兴,对你来说,越早毕业越好。”
丘灵不出声。
王荔婵抚摸她的头发,“我也希望有一个这样乖巧的女儿呢。”
丘灵握住她的手。
王荔蝉凝视她的小脸,“眼睛越来越大,都不像真的,似用数码相机拍下照片,故意施电脑特技放大了的双眼。”
丘灵不由得笑起来。
“我这次来,是想同你讲解一些生理卫生事实,按照女体发育,到了一定的时候……这几本小册子会对你有帮助,届时你勿惊慌,我已替你准备了一些用品。”
丘灵专心聆听。
王小姐感慨,“没有母亲在身边,就是这点吃亏了。”
这还用别人来提醒吗,丘灵内心刺痛无奈。
“贾氏夫妇那里,没有问题吧.。”
“他们是一等好人。”
王荔婵说:“很多事,你都懂得自己化解,他们说,你极之乖巧,一点麻烦也无。”
丘灵试探问:“他们可愿正式领养我?”
王荔蝉不得不摇摇头,“他们还没有提出来。”
“呵。”
王荔婵离去。
母亲仍然不愿意见她,也许,她已决定,反正这生这世要在狱中度过,死了心也好。
丘灵归社会抚养。
社会是狠心毒辣无情的晚娘,适者生存,不知多少孤儿沦落在坑渠里。
那天傍晚,贾景坤找丘灵,“丘灵,我得出差到西雅图吉一个月,有客户找我为他装修一架私人飞机。”
啊,多么有趣的工作。
贾景坤说:“在飞机上,所有家俱需要牢牢钉紧,真考工夫。”
丘灵钦佩地看着贾景坤。
“丘灵,替我好好照顾品庄。”体贴的他竟把话调转来说。
他当晚收拾行李,第二早就走了。
屋里只剩贾品庄与丘灵二人。
品姨抽空到学校参观网球比赛。
丘灵尚未上手,很快出局,坐一旁看高班同学比赛。
贾品庄忽然赞叹说:“你看女体多么美丽。”
丘灵不以为意,女运动员淋漓地发挥体能时的确赏心悦目。
贵品庄授着说:“女子比男子漂亮得多,上天偏爱女子。”
下雨了。
大家冒雨挤在看台上,渐渐有人吃不消散去。
丘灵担心品姨会着凉,轻轻说:“不如走吧。”
她却依恋地看着两名少女进行赛事,她们衣履尽湿,可是忘我地努力竞赛,似羚羊般来回奔驰。
丘灵的运动衣也湿了,有同学给她一只透明大胶袋,她索性把它连头罩在身上。
贾品庄凝视她,“丘灵,你真好看。”
丘灵不好意思,“品姨别取笑我。”
回到家,丘灵斟杯热可可,回到房间写功课,半晌抬头,天已经黑了。
她走到客厅,发觉品姨独自在欣赏雨景。
她轻轻说:“刚才下了一阵豆大雹子。”
一向忙碌的她很少如此寂寥,可见是想念丈夫。
她又说:“景坤已经到了,打过电话来。”
这个时候,也许是灵感,丘灵忽然有点不自在。
贾品庄站起来,伸个懒腰,“我早点休息。”
丘灵轻轻点头。
“连几天,贾品庄都在家工作,没有应酬,真正相爱的夫妻应是这样的吧,离别数日,也浑身不自在。
屋子里一片寂静。
只有邓明哲电话来找,丘灵冷淡地答:“不,我没有空”,“对不起我要温习”,“已经约了人了”。
屋内气氛渐渐凝重,仿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一日下午,丘灵放学回来,掏出门匙,想插人匙孔,忽然想起二年多前,也是亿个这样的下午,一推门进家,便看见了她一生中最可怕的事。
为什么今日感觉也相似,混身寒毛无故竖起?
不过,这不是她的家,这是贾宅,主人与她只有友情没有亲情。
她终于打开大门,看到品姨的公事袋与鞋子丢在玄关。
丘灵替她把皮鞋抹干净放好,公事包拎到书房,“品姨?”她不在。
丘灵有点担心,做了热茶,一直找上楼去。
本来主人卧室是重地,丘灵懂得规矩,走过的时候都目不斜视,可是今日男主人不在,女主人最近心情欠佳,丘灵便走近那个范围。
门处掩着,丘灵看到里边去。
原来卧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起坐间,品姨的外套衣物都堆在沙发上,地上,有一只空酒瓶。
到这个时候,丘灵其实应该不理闲事,立即回自己的房间去温习功课,可是她总觉得住在人家里那么久,非得做些什么才过意得去。
这时,房内电话铃响起来,十多下没人听,终于挂断,更叫丘灵焦虑。
她终于踏进了私人起坐问。
可以看见贾品庄躺在房内白色大床上上动不动。
“品姨?”
没有回答。
丘灵又走近几步,呵,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寝室十分宽敞明亮,贾品庄身上只有一件浴抱,背着丘灵倒在床上,显然是喝多了,醉睡不醒。
一只小小收音机正轻轻播放广播剧,男女主角呢喃地诉说着爱的裒情。
丘灵想替品姨盖好被子,她走到床的另外一边,看到品姨脸色红润,不禁放心,正想替她整理被褥,眼光落到她半裸的身上。
丘灵打一个突,这一惊非同小可,踉跄退后,想闭上双眼,可是眼皮不听话,反而睁得更大。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恢复理智,可是双腿却发软,跪倒在地,丘灵知道非得尽快离开主卧室不可,急忙中手足使不出力,她只得缓缓爬出去,到了走廊,才扶着墙壁站起来。
丘灵喘着气回到自己的房间,抓起外套,逃一样走到楼下,拉开大门。
一阵冷风夹着细雨迎面打来,丘灵退后两步,风大雨大,走到什么地方去?
她忽然清醒了。
唯一可做的是找到王荔婵,把这个惊人秘密告诉她,可是,王小姐又能怎样帮她?最多是再把她带回女童院,又一次等待发落。
丘灵关上门,回到客厅坐下。
电话钤又响了,这次,丘灵去接听,声音冷静得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是,坤叔,是我,刚放学,品姨睡了,你几时回来?大家都想念你。”
“品庄有无饮酒?”
“一点点啦,你放心。”
“天气转凉,衣着饮食都要小心。”
“我知道。”
“稍后我再打来。”声音无限缠绵依恋。
丘灵忽然平静了,她一向是保守秘密的高手,她知道的事,统统像理在海底一样,永不揭露。
这时,她像是听见母亲低沉的声音问:“你会替我保守秘密,直到我死的那天?”
母亲双手掐到她的手臂里去,眼睛发着奇异的青光,她只得肯定地点头。
那天下午,丘灵放学回家,看到母亲正把一页稿件传其到每一家报馆的娱乐版。
她惊问:“这是甚么?”
丘雯岚说:“我不能失去他。”
“失去谁?”
“谭之恩。”
丘灵苦苦恳求,“妈妈,你的世界不止谭之恩那样小,您还有我,还有自己的前途。”
丘雯岚哭了。
那页稿件上,密密麻麻写着谭之恩的丑事。
“已经发到报馆去了?”
丘雯岚点点头。
丘灵顿足,“为什么?”
“我恨他,只有在讨饭之际他才会想到我,稍有转机即刻撇开我,我要教训他。”
丘灵用手抱着头,太迟了。
“妈妈,留不住他,随他去吧。”
“我年华已逝,钱也花光,再也找不到人。”
“妈妈,没有男人,也可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