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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幽灵吉卜赛-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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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加发展比较得到欣赏。”丘灵明白了,“混血儿呢?”“更加复杂,这社会固步自封,成见甚深,喜打压异类。”丘灵无言。“做艺术工作又比较公平点。”丘灵微笑,“你是指做鞋子开餐厅。”伊本不再出声。有人进来,“呵,丘小姐,你在这里,冯教授找。”冯学谷在电话中的声音十分平静。“丘灵,星期五下午劳驾你来我们家一次。”“啊好。”“届时见你。”一句多馀的话都没有。丘灵特地找到最好的中国龙井茶叶带到冯家。冯太太亲自来开门,脸容憔悴,神色黯然。“丘灵,请进来。”冯学谷在她身后,“现在,你甚么都明白了吧。”

  丘灵静静走进客厅,鼻端好家仍嗅到煤气味。

  她坐下来,“不,还有许多事不懂。”

  “那么,”冯太太说:“让我为你解答。”

  丘灵问:“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冯学谷答:“那日在演讲厅一见面,我就知道你是谁,我同安妮说:她来了,她找上门来了”。”

  冯太太说:“他说,你长得与你母亲一模一样。

  丘灵问:“你知道我存在?”

  冯学谷答:“我曾尽力争取你的抚养权。”

  丘灵迷茫,她原来以为他错,他无情,他可耻。

  “但是有人不愿交出你,藉此,换取生活费用。”

  丘灵发怔。

  “然后,五年前,你宣告失踪,我曾委托私家侦探寻访你的下落。”

  冯太太说:“我去把侦探的报告拿来给丘灵看。”

  丘灵用手按着胸口,“你曾经寻访我?”

  “是。”

  冯太太取来成叠证据。

  丘灵问:“你是怎样认识我母亲?”

  冯学谷轻轻说:“我家一早移民英国,家父是一名律师,专替华人打官司,十分赚钱,悉心栽培我脱离唐人街。”

  冯太太这时斟出雪梨酒,缓缓喝下。

  “在大学里,我认识了安妮,她有名衔,但没有妆奁,说出来你不会相信,她们母女连内衣都要缝补,父亲鼓励我们来往,大力支持,我俩翌年结婚,搬进庄园。”

  冯太太又斟出一杯酒喝尽。

  “开头还好,渐渐安妮断了六亲,又未能真正融入冯家。”

  丘灵忍不住说:“自给自足,何必理会别人。”

  冯学谷凝视她,“这是新一代的勇气,伊利莎伯与夏绿蒂出生后,我们更加孤立。”

  “为什么?”

  “混血儿在所谓上流社会无所适从,毫无前途。”

  “那么,到美加生活,那里可凭真本领打天下。”

  冯太太笑了。

  丘灵看着她。

  她轻轻说:“到了美加,我岂不是成为一名普通洋妇,冯父不答应,他要我们留在这里。”

  丘灵怔住,那么多枷锁。

  “接着,我到东南亚讲学。”

  “你认识了丘雯岚。”

  冯学谷点头。

  客厅里一片寂静。

  接着,冯学谷出示一张照片,“她是那么美丽开朗,而且,是自己人。”

  照片里年轻的冯学谷叫丘灵呵地一声,花衬衫,会笑的眼睛,同现在的他判若二人。

  “我对外国生活实在厌倦了:有名无实的女勋爵、虚假的学术界、苛求的父亲:….我想逃避。”

  这都是四分之一世纪前的事了。

  “我不再想回家。”

  冯太太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杯接一杯喝酒,看情形,这个习惯养成,也不止一朝一夕。

  冯太太说:“他向我建议离婚,可怕,同支那人结婚已经够牺牲,被支那人抛弃更加不堪,我坚持不允,我到那邪恶的都会找他。”

  “你——见过我母亲?”

  “我们谈判过多次,她长得真美:大眼睛、蜜色光滑皮肤、细腰,她向我们要大量金钱。”

  丘灵忍不住喊出来:“不,她不是那样的人。”

  “对不起,不幸她重视金钱多过一切。”

  丘灵颓然。

  原来冯氏才是受害人。

  “结果,她亲口同我说愿意离去,”冯太太说:“学谷的父亲出面调解,付出一笔费用,带我们回家。”

  “自此之后,我们貌合神离,痛苦不堪地共同生活。”冯太太又喝多一杯雪梨酒。

  “唯一好事是家父在唐人街地位越来越高,被英文报称为教父。”

  丘灵想:这不就是她的祖父吗?

  我恋恋不舍,一年后,再去找丘雯岚,她身边已经有一个女婴。”

  丘灵要定定神才能问:“是我?”

  “确是你。”

  “你是我父亲?”

  “她承认,要求生活费用。”

  冯学谷陷入沉思。

  记忆清晰如水晶,宛如昨日,他央求她:“至少,把孩子还给我。”

  “不,”她说:“没有可能。”

  “我们一起走到天涯海角,重头开始。”

  丘雯岚耻笑他:“你看你多可笑,说着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谎言,完全家足一条狗,不,我不会再与你一起生活,孩子完全属于我。”

  这时,冯学谷喃喃说:“有些女子的性格,像蔓延生长的玫瑰,定不下来。”

  丘灵问冯太太:“这些,你全知道?”

  她轻轻答:“自那时开始,我倚赖酒精,一杯在手,烦恼全消,又可以活下去了,怪不得有人说:上帝创造万物,最好的是酒,戒过多次,就是去不掉。”

  丘灵想,只要有冯太太说的一半那样好,我来做甚么呢,就把醉乡当家乡好了。

  冯学谷说:“然后,我听见她入狱的消息。”

  丘灵看着他,然后?好像不过是三数个月之后的事,不,当中整整十二年过去了,然后!

  “我四出寻访你下落,毫无音讯。”

  最终,是丘灵找上门来。

  冯学谷问:“是她同你说起我?”

  丘灵点点头。

  “她还说甚么?”

  丘灵站起来,“我都明白了。”

  “她还说甚么?”

  丘灵臭端仍然闻到辛辣的煤气味。

  冯太太也问:“为什么救我俩?”

  丘灵答:“任何人都会那样做。”

  “你不是任何人。”

  “现在你们对我来说,就像世上所有芸芸众生一般。”

  冯太太退后一步,“你的神情像足了丘雯岚。”

  丘灵忍不住问:“你们仍会在一起生活?纵使从来未曾相爱,继而彼此憎恨,仍然不会分手?多么奇突的关系,令人不能置信。”

  冯氏听了却不生气,他缓缓答:“不,我们终于在昨日签字离婚,明天,安妮会回萨克撒斯郡娘家,这间大屋会出售作为赡养费。”

  终于分手了。

  
  







幽灵吉卜赛九





  不然,终有一方会死在另一人手中。

  冯学谷说:“生命不比化解方程式,前者艰深得多。”

  丘灵点点头,“祝你们幸运。”

  他俩习惯性齐齐向丘灵道别,无论怎样看,都还似一对相敬如实的好夫妻,表面是多么欺骗人。

  丘灵匆匆离开冯家。

  第二天,她到医学院附属的实验室找研究员。

  每个实验室里都有华人,自己人方便说话。

  “这里有两个头发样本。”

  “丘小姐,请问你想比较什么?”

  “去氧核糖核酸。”

  “呵,遗传因子,请问两个事主是什么关系?”

  “想知道是否是父女。”

  “丘小姐,三天之后可有报告。”

  “拜托你们。”

  回到办公室,看见有人坐在她的位子上,她伸手过去,搭在那人肩膀上,那人吓一跳,转过身子来。

  “你脚步轻盈,我听不到声音。”

  这些日子的丘灵更加瘦削,行动如一只猫似,静寂无声。

  坐在那里等她的是冯雯。

  “有事?”

  “我父母突然和平分手,毫无先兆,我觉震惊。”

  “你已长大成年,上一代感情问题与你无尤。”

  “丘灵,我想向你请教一事:加拿大麦马斯特大学邀请我——”她想离开是非之地。

  “快去,不必考虑,你会喜欢那里,北美洲阶级观念开放得多,只分有能与无能的人。”

  “谢谢你,丘灵,你帮我作出决定。”

  丘灵自觉做了件好事。

  她请冯雯喝杯茶,聊了几句。

  “你额上的疤痕……”

  丘灵伸手去摸,“中国人叫破相。”

  “矫型医生花半小时就可以做得平滑如新。”

  “算了。”

  冯雯点头,“许多地方,我该向你学习。”

  “羞愧,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下一站,我也不知去到何处,过一日复一日。”

  一如冯教授口中的蔓玫。

  丘灵送走冯雯。

  她开始收拾行李,来的时候一件,去的时候也是一件,手提,没有寄舱的身外物,不带来,也不带去。

  报告出来了。

  丘灵有点紧张,她握紧双手,看着研究员。

  那位女士很简单的说:“丘小姐,两人并无血缘关系,他们并非父女。”

  丘灵耳边嗡地”声,静了下来,甚么声音都消失了,然后,她嘴角露出一丝笑。

  笑容渐渐扩大,听觉也到时恢复。

  她追问:“并无亲属关系?”

  “毫不相干。”

  “谢谢你。”

  “别客气,很高兴帮到你。”

  丘灵好似把千斤重担自肩上卸下,忽然一身轻。

  不,冯学谷不是她生父。

  丘雯岚临终思路糊涂,完全弄错了,丘灵仍是一个孤儿。

  她功课上的天份遗传自何人,仍然是一个谜。

  原来,做孤儿有这么大的自由,丘灵已经习惯,从今日开始,她再也不会四处寻找生父。

  她再也不想知道,再也不想复仇。

  丘灵把那份报告整理出来,不署名,送一份给冯学谷教授。真高兴这件事有这样理想的结局。就在她走的那一天,冯教授来找她。他更加苍老了,外型完全与年龄不配合。见到丘灵,他困惑低声地说:“你我不是父女?”丘灵轻松地摊摊手。“那么,你生父是谁?”丘灵愉快地回答:“不知道。”“多么不幸。”“可不是,不过,毋须你牵挂了。”冯学谷低头沉思,“会是甚么人?”“时间到了,我得赶飞机,冯教授,保重。”丘灵向各同事话别,约好将来在北美洲见面。她像逃一般的回凌家去。凌太太又一次在家门口等她。

  “丘灵。”她张开双臂。

  丘灵紧紧拥抱她。

  “快进来,准备了茶点。”

  “香气扑鼻,是谁做的樱桃馅饼.。”

  “鼻子好灵,遇方,快把你的杰作捧出来。”

  遇方,林遇方,是好像有这样一个人。

  那年轻人捧着馅饼出来,斟出香浓红荼,丘灵满意地哈出一口气。

  “欢迎回家。”

  丘灵抬起头,“谢谢你。”

  林遇方穿灰色球衣及短裤,不修边幅,一看就知道在度假。

  他切好馅饼,用叉子挑起一匙喂给丘灵吃,那酥脆饼皮入口就融,黑樱桃里有酒味,又香又腻,丘灵哗地一声。

  “没想到地质学家还有这样秘密烹饪才华。”

  林遇方笑笑,“我不读地质学,你记错了。”

  丘灵怔住,“那么,是天文学。”她记得他好似有一份特别的职业。

  “再猜。”他却不动气。

  凌太太一直使眼色,又伸手摸额角。

  平日机灵惊人的丘灵今日如吃了闷棍,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只是不得要领。

  凌太太不由得大笑起来。

  窘不要紧,能够带来欢笑也是好的。

  吃完了点心,闭目养神,半晌,记忆活络了,她跳起来,“你是宇航员!”

  林遇方笑答:“不,我是潜水艇艇长。”

  丘灵抓着头,束手无策。

  凌太太说:“哎唷,真好笑,家里许久没有这样热闹。”

  丘灵难为情,躲进浴室梳洗,淋浴洗头,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额角上的疤痕,忽然想起来了,呀!是医生,矫型医生。

  丘灵呼出一口气,换上便服下楼去。

  凌思聪刚到家,看见丘灵,高兴得不得了,丘灵陪他说一会子话,转头同林遇方说:“载我兜风可好?”

  像上次那样,林遇方驾车驶进参天的红木林。

  他轻轻说:“这次游浪,一定发生了大事,叫你心神疲劳。”

  “被你猜中了。”

  看着瀑布似新娘披纱似洒下,丘灵又问:“你在休息?”

  “有什么事?”

  “我想约时间修理额上疤痕。”

  林遇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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