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蛇杂处-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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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内丹还到余逊手上,本来只是为防万一。如果自己身遭不测,起码余逊还有独活的可能。不想,却加速了他妖化的进程。余逊的性子大喜大悲,纵情至性,征兆一旦出现,必将势不可挽地倾覆。
佛骨自在心中,妖性缠绕肉身。
那黑花白底巨蛇是在危急的一刻,余逊潜意识里分裂出的力量。与肉身躯壳脱离的妖体,此时尚受余逊的意识控制,可是以后呢?陆靖潼平生第一次,如此痛恨一个生命被慧根深种。
用不着成佛。做成什么都好,只要你还是你。然后才是,只要我们,在一起。
他拈起红球,血色的光芒熠熠闪动。真龙骊珠,可遇不可求。多少修龙的生灵吃尽千辛万苦而不得。可如今,他只求能压住那几乎不可逆的异变,徒劳地想要阻止小蛇一分为二的结局。
“不,我不要。”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余逊咬着唇侧头看着和他并排而坐的陆靖潼,黑眼睛里隐隐盈光,盛满前所未有的坚决,坚定。
陆靖潼知道他已起了疑心,原本是要使出良策来诱哄,此时却是心急如焚,兼之莫名地心如死灰,不想也不能和犯了牛劲的小蛇蘑菇。他闭了闭眼,终于长叹一声,猛然间伸手拦过余逊的肩膀,偏头便吻上了他微微张开,仿佛有什么质疑即将冲口而出的唇,辗转反侧地厮磨,把千言万语统统堵了回去。
迷蒙的眼神,甜美的触感,这情这景是之前死守的禁忌。可一旦放下所有顾忌,肆无忌惮,却觉得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柔软的动作似乎在同时麻痹了两人千回百转,各自相异的心思,一团浆糊的余逊只能迷迷糊糊地回应着那温柔的吸吮和碰触。眼中看到的那熟悉的面孔,双眸里蕴涵的神色是绝望而深湛的痛楚,一切恍若雾里看花,是那么的虚无飘渺,不真实。
记忆里的陆从来都是冷然而自持的。从相遇之初开始,余逊便不记得他几曾有如此刻,毫不掩饰地任由激烈的心绪在身周张扬。
他悄悄伸出手,试探地搂住了陆的肩背,触手的地方是让人心惊的冰凉,从来没有在陆身上感受到过的冰凉。手指好像有自己的意志,小心地撩开衣物,在冰冷滑腻的肌肤上慢慢爬动,余逊烧糊了的脑袋感觉出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对劲,但在此时此刻,却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隙去仔细思考这一切是否合理,是否存在突兀,是否有可疑的地方。
他感觉到一团烈火在他与陆之间燃烧,纠缠的唇舌间,越来越高的温度,让他产生一种窒息的错觉,忍不住想深吸口气,却在此刻一时没有防备,让那团奇异的火从口中霎那蔓延,顺着咽喉一直烧下去,烧下去,沉在了很深很深的地方。那烈火丝毫不间歇地烧灼着,催逼着。朦胧间,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即将化为灰烬,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被束缚的痛苦和在灼烤下的煎熬。
他的手指痉挛,腿足蜷曲,浑身难耐的痛苦逼迫得只想大声喊叫。偏偏嘴唇上的温柔纠缠令他沉迷上瘾,不舍得离开。无计可施之下,他只能愈发紧地圈住了那冰冷的躯体,希冀从那里找到解脱,希冀自己高热的身体能给他带来暖意。
陆靖潼慢慢抚过他光滑的背部,手指停留在他腰部,轻轻扶抱着,在他唇畔留下蜻蜓点水的啄吻。余逊不乐意似的哼哼了几声,复又倾身过来,在称心如意的幻境里追逐寻找着。
天为幕,地为席。昏暗的树林一隅,在这个世界又不在这个世界。繁杂纷复的凡尘戒律都被摒除在外。风静,声无,渺茫而虚幻得不切实际的小世界,唯有脉脉流动的情意是真实的。压抑不再,忧虑暂抛。卸下伪装后,一切,唯心而已。
陆嘻嘻一笑,悄悄环抱住怀中躯体,一只手爬到他胸部,缓缓拂过平坦光洁的胸口,停留在一粒突起处,使坏地轻轻揉弄。余逊喘息顿起,却也不甘示弱般地,凭着本能在对方身上胡乱摸索着。原本淡粉的唇在厮磨吮吸间渐渐充血,染上艳丽的色泽、莹莹的光,望去更显魅惑。迷乱间,只觉得身上的火越烧越旺,随着经脉流转,浑身乱窜,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几乎,有一种就要这样焚烧至死的错觉,禁不住低低地呻吟起来。
陆靖潼被他无心的挑逗弄的一阵气血翻涌,把持不定。如今的他定力大失方寸易乱,龙血急剧流失的现在,和普通凡人也没有两样。只是又附身噙住他唇,蠕动着舔咬着,情到浓时,手顺着身体的线条慢慢向下,小心地逗弄抚摩着。
余逊匀称的腿绷得笔直,轻轻蹭动着,眯着迷蒙的眼望着陆,感觉身上的热烫感渐渐不再那么难熬时,忽然被陆突然的动作吓到,浑身惊跳,几乎就从这如梦似幻的异境里抽身,嗫喏着呜呜道:“痛……陆,这样会痛……”
陆靖潼安慰似的又吻了吻余逊的唇角,暗地里苦笑一下,慢慢撤出了手指。
两人又厮磨了一会儿,陆一边亲吻着余逊的眉眼,一边翻身跨坐到了余逊身上。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深吸了口气,就这样一点一点,栖下身去。
那瞬间,余逊脑中好像被格式化了一样,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回应着。幻觉里,全身涌动的热流在刹那冲向一点,腾起熊熊的烈火,包围着两个在绝路上纠缠的人,仿佛要将业障执迷焚烧殆尽,尔后,去到那清修彼岸,光明净土。
他弓起身子,想要去抱住陆,却被撑住了肩膀。陆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头,指尖几乎掐入肉中,纤长的睫毛低垂,幽暗的眼底明灭着名为挣扎和不甘的心魔。晶莹的水滴从他额上面孔上一点点滑落,在迷离异境里折射出七彩光辉,是长久没有见到过的明亮色泽。
陆终于曲起手臂,附低身体,回应了余逊眼中无言的恳求。看到那光洁的额头上密布的汗滴汇聚成流,几滴散落在那密密的扇睫上,迷住了清亮的双眼,余逊忍不住仰脸靠近,伸舌去细细舔舐。
小心地舔抿亲吻着,渐渐的便违背了初衷,顺着那挺直的鼻梁游弋到了下面双唇,含住薄薄的上唇,学着陆对自己那样,如同吃冰激淋般,软软地吸咬着,居然几乎在同时就听到身上人低低一声喘息,而后,拥抱自己的双臂惩罚般地箍紧,死死勒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身体热源中心被温暖紧窒的所在更密地包围住,暴风骤雨般的快感席卷全身,应和着全身热流的激荡,余逊终于从一开始自口中蔓延到全身的烈焰焚烧感里脱身,轻轻嘘出一口气,松弛下浑身的筋骨。
只有一点,是一直戒备着的。浑身乏力的他,挣出最后的力气,搂紧了那瘦削的躯体,把面孔埋到对方的颈窝里,红丝轻拂在他鼻端眼前,从那人身上传来清幽的香气,若有若无在空气里弥散,是令人放心的感觉。
天意心魔,难以逃脱。
这世上再不会有别的族类比龙与蛇更懂得,何谓缠绵悱恻,何谓肢体胶着。
失去意识前一刻,余逊仿佛在那个瞬间看到陆靖潼温雅的面孔在一片红莲花海中微笑,而后渐渐分崩离析,泡沫幻影,如梦如露。秀美庄严的青年残像四周,三千世界,清净欢喜,光明安乐,无忧无怖。
梦里,余逊听得到溪涧流水,鸟鸣啾啾,看得到蓝天白云,远山含翠。但不知怎么的,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似乎隐约地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离自己远去。
朦胧间,一个熟悉的声音悄悄爬上他的耳边,温柔地呢喃着:“小逊,小逊,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惹事生非了。”
他悚然回首,四处寻找着声音的出处,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声音如影随行,似乎就缠绕在身边,又似乎离得很远。
轻轻地无奈的,自言自语般流淌在他耳畔,“小逊,忘记吧!小逊,过去有太多太多,记挂着太苦,你总要学会忘记。”
找不到人在哪里,心下开始慌乱的余逊忍不住大声喊起来:“我不要忘,我不!你在哪里……你出来啊!你出来好不好?”声音到了后来,因为被遗弃的深深恐惧,已是带上了颤抖的哭腔。
可是山风飒飒,四野空空。
那个人,哪里都没有。
只有熟悉的嗓音如咒如缚,在耳边回响:“让禅师替你开通心中灵窍,忘却前尘往事。然后去西方,会有黑翼应龙,来迎接你。”
余逊眼中泪水,到此时此刻终于再也盛不下在眼眶中,一颗两颗,扑簌簌滚落地上。他站立不稳,猛然跪倒于地,双手据着那柔软青草,茫然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着,木然听着那声音继续。
“最后关头,我把持不定,坏你灵台清明,毁了无量清修,真真对你不起。我受伤太重,眼下不过苟延残喘,但自知羁留人世,万无生理。此去是觅一场所,与此世隔绝,可以休养生息。也许日后,待你做个散仙,逍遥世间时,我们还能相遇吧。”话语渐渐微弱,最后几不可闻,低沉的声音消失在风中。
十指蜷曲着抓入土中,余逊跪坐于地,泣不成声。
胸口那把带出来做纪念的钥匙,不见了。他给陆也挂了一把,当时嬉笑愉悦,如今痛彻心肺。
陆,你还是当我傻瓜,随随便便就想骗得我团团转。你要去哪里休养生息,却不能带上我呢?你要去哪里!?
他抬起被泪水洗刷晶莹的面孔,望着天穹,望着虚空,轻声地问道:“陆,你去了哪里?”
回答他的,只有凄凄的风鸣,在山间啸响。
第11章(完)
远远近近,若有似无,铜钵响,钟声急。
四周似乎是静谧的,又似乎充斥着各种各样噪杂的声音。无边无涯的安静逼迫着余逊的鼓膜,压抑得张口仍然喊不出气儿,只得造出些幻听,以安慰即将被这无声世界吸干的心音。虽然自知不相干,可因着这下一秒的不可预测,人便是惶惶然的,好像有巨大的压力在其上盘桓,随时随地就要给与致命的攻击。在异样的安静中,他仿佛回到从前做蛇的时刻。那时,没有耳膜,那时,听不到声音。于是对震动更加地敏感,神经质地敏感。
余逊伏在地上,心中是一片茫茫然的灰白色。有什么东西起了毛球般,在近地的低空中打着旋儿,一会儿,便消失了。却不知是归于此地尘土,还是随风而去。他只知道他在等待,至于等什么,心里却是不清不楚的。
苍穹深处异动突起,诡云翻滚,谲风四窜。
阴沉森冷的天壳骤然被一道耀目闪电撕裂开,紧接着,带着微微馨香的雨瓢泼而下,余逊仰起了脸,半张着嘴,浑沌间望向上空。口里落入了雨水,一丝腥甜润泽了他在尘土里干涸枯裂的唇角,眼前,持续落下的闪电笼着黯淡的红光,或许不过是隔了这层雨幕的缘故——红色的雨,自天空深处落下,在地上汇聚成河,蜿蜒千万地流淌着。
余逊微微笑着,看向在黑暗中隐现的面孔。或苍老,或稚嫩,熟悉而又陌生。它感觉过无穷数,他梦到过千万遍。老林中村人的面孔,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空洞的眼廓里,黑得也不纯粹,是浑浊的色彩,潜滋暗长着一种混沌不明的情绪。沉默里透着张力,火药点燃前一刻,引信燃烧的轻微声响,在这猩红雨境中穿透而来。
他怀念地叹息,手脚慢慢并拢在一起,紧贴着身体。下一刻,完全隐入皮肤,无迹可寻。光滑的蛇身在泥泞地上扭动,拖出的痕迹很快被暴雨冲刷。带着腥香的泥浆劈头盖脸充塞了他的世界。头顶忽然剧烈地疼痛,他跃起身子撞向四周的人影,影子纷纷碎成粉芥,融入雨水中。
欲望和执念横流的土地上,他抿舔着水流中的甜香,餍足地拍打着长尾,翻滚着扭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呼之欲出,催促着身体向前伸展,再向前。
暴雨持续,渐渐积蓄成汪洋,余逊在波涛里昂起头,任细微的泡沫飞溅到眼中,给看出去的景物镀上一抹艳色。暗夜里的浪头,开出卑微的花来,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蛇轻轻咂着嘴,在这个无边的海里畅游。体内的鼓动逐渐真切而急躁。
他听到心里的声音在说,褪去这一身皮相,你是你的主宰。
缥缈的铜钵声“扑”地一声哑鸣,而后完全止歇;悲悯佛唱在一声真切叹息后嘎然而止。迷茫的世界里,在完全安静后,才能确定它们真的存在过,气若游丝地存在。
朦胧间,记忆混乱地跳跃。相似的场景在他脑海中反复插播,也许是过去的离奇梦境,也许是真实在他脑海中烙下的痕迹。和现时反复揉和,于是自己也分不清楚。亦真亦幻,忽然便有了些迷离的气氛。
他抬头想要嘶鸣,却发不出声,只是嘶嘶的徒劳着。水面的波动渐渐止歇。他迷惑地低头,在无边无际的红色镜面上,赫然见一头巨角虬结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