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 by killer 上-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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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瀛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了一声。自从订下习武夺钥匙的约定后,他下定决心要避免再度刺激聂乡魂,偏偏只要一看到阿乡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他的身体就会不受自己控制做出一堆犯贱的事。
随着日子过去,他心里的烦躁有增无减,想到外面打仗打得正热闹,自己却困在这深山里与鸟兽为伍,全身骨头眼看着要生锈,就觉得快要窒息。不过这毕竟是自己的决定,也怨不得他人。但是聂乡魂那是什么态度?不管再怎么苦劝开导,他还是坚持把自己沉浸在自怜自伤的深渊中。杜瀛不止一次地看见他坐着发呆,眼泪像下雨一样流个不停,这时他就会很想抓着聂小子猛摇一阵,看看能不能把他摇醒。
到底还要为南英翔哭哭啼啼到什么时候?我说好说歹,你就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是不是?
因此他用尽方法想逼聂乡魂注意他,虽然心中不断警惕自己不能太过分,但事到临头就是忍不住。
有生以来,第一次察觉自己这种个性实在不太好,但是等到他真正痛下决心要改过的时候,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落花(16)
这阵子聂乡魂为了避免跟杜瀛见面,总是一得空就钻进书库里。书库位在书房地下,占地约一亩,收藏了数千本书,一半是佛经,另一半则是行执大师毕生搜集的各派武功秘籍。任何人只要学会其中一两种功夫,就足以在江湖上混个十几年了,因此江湖中人无不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进到龙池派的神秘书库中一饱眼福。
不过杜瀛对书库倒是没什么兴趣,一来天生不爱看书,二来书库阴暗窒闷,根本不是个好玩的地方。至于那些珍贵的秘籍,他的想法是,反正他一辈子也学不完那些功夫,与其让别人学去了拿来对付自己,还不如趁被虫蛀掉前一把火烧了。因此他实在想不通,聂乡魂怎么有办法在里面待上一个下午。有时候忍不住了,他就会冲下去把他拖出来。
「你怎么变这么用功了?在里面参禅学佛啊?」
「谁在学佛,我是在找适合我练的功夫,等摘星擒云手学完后接着练。」
「咦咦咦?你该不会是想学功夫对付我吧?」
「你少臭美,我是要学成了去杀李隆基!」
杜瀛长叹一声:「我说阿乡,你还真是不开窍!」
「你管我!」
「李隆基都已经七十好几了,早就一脚踏进棺材里,你再跑去杀他,只不过是多推他一把,根本不痛也不痒啊。」
「……那怎么办?」
「换了我是你,就溜进宫里把他拿住,让他当着满朝文武,三宫六院的面前给你爹娘的牌位下跪认错,保证他剩下来的日子生不如死,这不是更痛快吗?」
杜瀛看聂乡魂张大了眼睛发怔的模样,知道自己搔着了痒处,心中得意极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聂乡魂并不是在找武功秘籍。
几天以来,他在像山一样高的书架间,像一头饿狼般寻找着,一点蛛丝马迹,一些线索,可以指引他出谷的道路。他不信这卧龙谷真的是滴水不漏,连一个紧急出口都没有。
从头到尾,他就没打算真的学会什么星云手去跟杜瀛抢钥匙。再傻的人也知道不可能打赢杜瀛,之所以会提出要习武的要求,不过是为了转移杜某人的注意,让他以为自己安份了。虽然几天下来一直没有收获,奇怪的是聂乡魂并没有因而沮丧。光是想到他毕竟还是摆了杜瀛一道,就让他非常愉快。
而这天,发生了让他更愉快的事:他找到了。
那是行执大师的手札,记载着卧龙谷的地形风貌,还有详细的地图。据手札所记,在东边山壁上,湖面下方约三丈的地方,有一个一人宽的大洞,正是湖水出谷的信道。行执大师为了一探洞里风光,还特地学了泅水,一路从信道游出去。
看到这则记载让聂乡魂喜出望外,因为他正好会游泳。但是他心里明白,就算他是鲤鱼转世,只要一天不摆平杜瀛,他是一天也别想逃出去。
趁半夜偷溜是绝对不可能,杜瀛外表粗枝大叶,却是惊人地警觉。只要聂乡魂房里声音稍大一些,他马上会来敲门;更别提那神出鬼没的身手,聂乡魂就是因为每次被他跟踪都毫无所觉,所以才会落到被困深山的下场。要摆脱他,只有让他吃下迷|药,昏睡个一天一夜才有可能。问题是,聂乡魂身上没有迷|药,只有毒药。
江昭青给他的葬心散,他只用了半瓶,剩下半瓶一直藏在他靴子里,这也是少数杜瀛不知道的事情之一。
但是,总不能拿剧毒来对付杜瀛吧?杜瀛纵有千般不是,毕竟还是他聂乡魂的救命恩人,他向来自诩恩怨分明,怎么可能做这种恩将仇报的事?
至此,他的逃亡计划顿时又进了死胡同。
聂乡魂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个解决之道,每天心情沉重不已。某一日早上便拿出笔墨纸砚,坐在书房里练字解闷。
「哎呀呀,风雅风雅。」煞风景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宁静,害得聂乡魂原本漂亮的一画歪了一边。杜瀛活像刚开始认字的小孩,趴在桌边念着纸上的字:「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这什么东西啊?」
「这是诗经『卫风』里的『氓』,是讲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子,以自身为戒,劝告天下女子不可耽溺于情爱。男人为情所困还有办法解脱,女人一旦陷入情网,就永世不能超生了。」一抬头看见杜瀛的眼神,顿时满脸通红:「我只是写着玩的,你别乱想!」
「我什么都没说啊。」
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你又在想什么了!聂乡魂哼了一声,不再理他,继续专心写字。正当他写到「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时,杜瀛早已神不知鬼不觉欺到他身后,伸手一把抽走了他的笔。
「啊!」聂乡魂手上被画了一道黑线,气极败坏地跳起来:「搞什么鬼?笔还我!」
「闷在这里写字太无聊啦,来陪我玩嘛。」
「你是三岁小孩啊?笔快还来!」
杜瀛将笔递出:「来拿呀。」
每次都来这招!聂乡魂心中诅咒着,他可不相信杜瀛会这么干脆地还他,心想这正好是考验功夫的时机,右手往前一探,使出摘星擒云手第二式「北风狂啸」,直削杜瀛手腕。
照理杜瀛应该要手腕下沉避过这一击,谁知他不但不躲闪,反而手掌一翻抓住聂乡魂手腕,轻轻一带,聂乡魂跌进他怀里,杜瀛趁隙拿了笔在聂乡魂鼻头点了个大黑点。
「你!」聂乡魂被这戏耍的举动气得直跳脚,对着哈哈大笑的杜瀛又扑了上去。然而杜瀛优雅地在原地一个单脚回旋躲开了他,反手又在他脸颊上画了一记。
聂乡魂不死心,使出所学的六式摘星擒云手,卯足全力争夺,却连杜瀛的衣袖都碰不到,自己的一张俏脸反而给画得好似花猫。两人追逐着出了水榭,变成在湖边兜圈子。杜瀛刻意放慢脚步,维持着聂乡魂跟得上却又抓不到他的速度;聂乡魂明知不敌,但是牛脾气发作,硬是不肯服输。
聂乡魂忽然脚扭了一下,「哎哟」一声便摔在地上,杜瀛连忙过来扶他:「怎么了?要不要紧?」聂乡魂趁机使出一招「扭转乾坤」,在他手肘上一推,杜瀛一个没留意,脸上被自己手上的笔画了一道长长的黑印子。
「哈哈哈!」这回轮到聂乡魂大笑了。杜瀛莫名被摆了一道,又好气又好笑,但是第一次看到聂乡魂开怀大笑,眼中明光璀灿,有如七彩宝石,一张脸虽然乌七吗黑,更衬得樱唇下的贝齿雪白端正,着实耀眼非常。杜瀛只觉喉头干渴,全身血液像火烧似地沸腾起来。聂乡魂看到杜瀛神色有变,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一把紧紧抱住夺去了呼吸。
「呜!」聂乡魂大惊,一时竟忘了反抗。杜瀛的吻跟南英翔的吻是完全不同的,彷佛暴雨过后的激流,不只冲得他脑子无法思考,更将他整个人吞没。那是聂乡魂从来不曾体验过的,前所未有的亲密,还有渴望。
「嗯……」杜瀛的舌头伸了过来,聂乡魂毫无反抗地接受了他。感受着杜瀛热烈地爱抚着他的口腔,聂乡魂只觉得脑中越来越热,意识越来越模糊,原本垂落的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抱紧了杜瀛。
忽然间,脑中闪过了南英翔的身影。聂乡魂倒抽一口冷气,火热的身体也骤然冷却了下来,顿时涌出一股力气,一把将杜瀛推开。
「你……你无耻!」紧紧摀着嘴,对着杜瀛大骂。
杜瀛的脸上仍然带着潮红,眼中却已升起了阴影:「我无耻?我有强迫你吗?你自己的反应你自己清楚得很!」
聂乡魂胸口急促地起伏,却完全吸不到气:「你根本就是居心不良!整天只想着要做这种事……?」
「什么叫居心不良?人是血肉之躯,有七情六欲是很正常的事吧?况且我不是南英翔,不会一张嘴随便乱亲又不认帐!」
聂乡魂大怒:「不准你侮辱南哥!」
「我说的是事实吧?他吻了你然后一走了之,不是吗?这才叫居心不良!」
「那不是他的错,是我误会了。他是无心的……」
「无心个屁!我以前不是说过,你把他搞胡涂了吗?告诉你,我错了。胡涂的是我们两个,他南老大可明白得很咧!你知不知道,我们出城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什么?他说『不要乱来』,你说说看,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叫我不要碰你!他根本就把所有的事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故意装傻好置身事外罢了。我们两个都被他耍了!他……」
聂乡魂提高了声量:「我再说一次,不准侮辱南哥!南哥才不是这种人,根本全是你在乱想!就算他真的有什么用意,一定也是有苦衷的。哪像你这种人,表面上跟人家称兄道弟,背地里却一直毁谤他,你简直卑鄙到底了!」
杜瀛一生几时被人这样痛骂过?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身体仍留着方才情事的热度,心口却冷如冰窖。他其实并不想诋毁南英翔的,只是想告诉聂乡魂,他跟南英翔不一样。他会对自己的感情负责任,他会承诺一生一世。然而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
定了定神,心跳和呼吸稳了下来,嫉妒的毒液却进了血液中,遍布全身。阴阴狞笑着,轻声道:「有苦衷,是吧?既然这样,被他一脚踢开,你应该也心甘情愿了?你就一辈子留在这谷里,写你的诗经好了,反正你自己就是南英翔用完就丢的弃妇!」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敲中聂乡魂心窝,震得他几乎要摔倒。他努力稳住心神,冷冷地瞪着杜瀛,美丽的唇吐出几个字:「你等着瞧吧。」转身飞也似地跑开。
杜瀛怒火未歇,也不去追他,径自掬水洗掉脸上黑墨,随即想到,聂乡魂跑的方向是……
「喂!那边危险啊!」聂乡魂狂奔着,听到背后杜瀛的呼喊,也毫不理睬。
去他妈的机关,老子今天就要出去,死也不要再看到这人渣!
杜瀛使出龙池派的「舞风乘岚步」,有如流矢般地追赶聂乡魂,但是他来晚了一步,只来得及看到聂乡魂的背影消失在白桦林里。杜瀛咒骂一声,脚下一点飞进树林中,眼看不到十步就要抓到聂乡魂,忽然聂乡魂一声惨叫,身体大大震动了一下,随即倒在地上抽搐。他肩上中了毒针。
杜瀛不及细想,抽出长鞭卷住他的脚,用力将他拖了回来。就在下一瞬,一排尖锐的竹刺从树上射下,正插在聂乡魂方才倒下的地方。杜瀛根本没时间庆幸,便急忙拔去聂乡魂肩上毒针,封住他|穴道减缓毒液漫延。
「阿乡,阿乡,振作点!」
聂乡魂没有回答。他昏过去了。
落花(17)
接下来几天,昏迷不醒的聂乡魂在地狱般的痛苦中渡过。好似落入无边的黑暗,全身上下被烙铁般的钢针戳刺,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解脱。
--让我死了吧!
然而,就连将这句话叫喊出口的力气都没有。
恍惚之间,彷佛有一只微凉的手覆在额头上,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这对置身烈火炙烤中的聂乡魂而言,有如天降甘霖。
然后一个低沉的声音温柔地说着:「你不会有事的,好好休息吧。」
聂乡魂记得这个声音和这只手。在巨石炮攻城的时候,就是这双手将他抱下城楼,同样地柔声劝慰。他当时以为是南英翔,事后稍微一回想就知道不是。南英翔当时正忙着保护他父亲,哪有闲功夫来照顾自己?
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留在他身边的人,并不是南英翔……
一滴冰凉的泪水沿着火烫的脸颊流下,落在被褥上。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睁开眼睛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床边的人。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