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4·在甘比亚钓水鬼的男人-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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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光是翻箱倒柜寻找那把大剪刀就耗了大半天,最后才发现原来是插在一个装满豆子的大瓮中。 至于大剪刀为什么会插在那里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老婆婆的大剪刀不仅巨大,刀片跟铁制的把手都鳞布褐红色的锈,哭诉它的身经百战。在台湾,我们会叫这种剪刀「啊!这不是剪布的那种剪刀吗?」这名字,所以我结结实实地吓到了。 「这老婆婆剪头发没问题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知道。我的头发都是妈妈剪的,现在则是自己随便剪。」Jim 摸着自己头上的小卷发,说:「不过你放心,这老婆婆是村里有名的智者,她不但会剪头发、算命、看星象、医病,这把年纪了还会接生呢!」 我更疑惑了,看着老婆婆手中的大剪刀,说不定那柄鳄鱼剪还喀擦过脐带呢! 「我看还是算了。」我叹气。 我输了。 城里的理发店就明亮得多,不仅有干净没有生锈的剪刀,还有烫发、染发的高级服务,因为理发店要接待的可能是外交官家属、跟来不及得到秃头防虱子的观光客。 我注意到他们用的剪刀跟剃刀比起单眼老婆婆的小了好几号,研判应没有剪过脐带。 放了心,我一边打瞌睡一边被剪发,此间想起了一个恶搞 Jim 的小游戏,于是特别吩咐彬彬有礼的理发师将剪落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让我带走。
理完了发,我神秘兮兮,叫 Jim 将车子停在人迹罕至的路边大树下。 「要做什么?」Jim问。
「嘘。」我将手指放在嘴巴前。 噤声中,我们在树下找了个土质稍软的地方掘了个小洞,我将头发埋了进去,口中念念有词(当时我念的是有规律的往生咒跟药师琉璃光如来咒,两者我都朗朗上口),刷了火柴烧掉,然后再用一块挺有气势的大石头压着发灰,填土盖好。 Jim 始终表情严肃地看我做完这个仪式,一言不发,深怕打扰到我进行仪式的节奏。 等到我们回到车上时,我的表情如释重负,Jim 终于忍不住问了我那是什么仪式,为什么要葬发烧发? 我老早就编好了,跟他说恶灵(甘比亚的宗教完全相信恶灵,且常常出现,恶灵可说是不肯学好的、遭到惩罚过的堕落精灵)都是死盯着一个人的头皮跟踪的,所以我们台湾人每隔一阵子剪完头发,都会将头发埋在地洞里,痴傻的恶灵误以为我躲在地洞,便会钻了进去。
「那石头呢?」Jim问。
「我用石头将钻了进去、附在头发上的恶灵给镇压住,至少可以获得一个月的清静不被恶灵打扰。」我说。
「恶灵推不开石头吗?」Jim 不求甚解。
「我先连同头发烧了它,恶灵受了伤,一般需要好几个月才会恢复力气呢。」我解释,不费吹灰之力。
要知道作家可是胡说八道的高手。 Jim 不停地点头,直说原来还有这个办法,还说只可惜他大概学不会我念的往生咒。 我莞尔地浅笑,心想他们该不会也常常故事做些乱七八早的事骗人类学家吧?
这种怀疑是有道理的,毕竟人类学家大部分时间都挺无聊,整天瞎缠着原住民,要看这个要看那个的,当地人总不好意思教他们空手而归? 说不定有些无中生有的「传统」习俗根本就是大伙串通好的,将人类学家耍得团团转。可谓大规模、有系统、有组织的集体诈骗活动。 因此后来 Jim 一路上跟我聊起他们甘比亚人(或者说,部份甘比亚人)对付恶灵的种种方法,我也在肚子里怀疑 Jim 是不是在虎滥。不过我明白只有我才会这么无聊。 「有没有除恶灵仪式可以参观?」我随口问。
「那要先打听哪里有人被恶灵缠身,那里才会有除恶灵的仪式。」Jim 说。
「这样啊,那甘比亚常常有人被恶灵缠身吗?」我举手。
「嗯,但要临时碰上也不简单。」Jim 笑笑。
「被恶灵缠上会怎么样?发烧?呕吐?还是睡不着?」我问。
「嗯,大概的意思是这样了。依照身体哪里不舒服,巫师会判断是哪一种恶灵缠身,然后会烧药草跟念咒语驱走恶灵,或是请其它好的精灵帮忙赶走恶灵,方法很多的。」Jim 说:「年纪越大的巫师,会用的方法就越多。」
「能不能自己发明赶走恶灵的方法?还是每一种方法都是老方法?」我看着窗外,窃笑。
「大部分都是老方法,不过有些有大智慧的巫师会发现新的药草,如果有效,就会继续被使用。」Jim 略有得色,说:「我们也是会进步的。」 我同意。 「那有没有什么仪式可以碰上的?比较方便点的?」我问:「我常常流鼻水,会不会也是恶灵缠身?如果是,能不能带我去除恶灵?」
「台湾来的恶灵我们恐怕驱不走,有点麻烦呢这件事。你们的病还是找你们自己的医生比较有办法,你们的恶灵听不懂我们念的咒语,怎么会怕呢?」Jim 摇摇头,深怕万一甘比亚的巫师驱不走我的流鼻水病,他会觉得丢脸。
「那祈雨仪式呢?」我问。 许多人类学的教科书都会提到几种重要的、非研究不可否则就拿不到补助经费的原始部落仪式,祈雨就是其中的大宗,或许还是最大宗。 「祈雨仪式?我可以带你去,看一次三十盾。」Jim 很爽快,向我推荐东村的老者,据说那是一群类似「祈雨俱乐部」或「祈雨同好会」的智者团体。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可是雨季啊 Jim ! 祈雨仪式都是在干季的时候搞的吧?」
我大笑。
「但是可以做给你看!」Jim 很诚恳。 我想贩卖仪式给观光客看,也是一种甘比亚风格的浪漫吧。
浪漫如我当然没差。但如果装熟魔人阿拓如果正坐在 Jim 的旁边,他会怎么做? 「走吧,那一定很好玩!」我笑着。 在非洲,答案永远都是那么简单。
第七章 在雨季祈雨的神秘老头 在雨季举行祈雨仪式这档事看似很不合理,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如果平常没有好好练习,等到干季再来祈雨,技巧不圆熟的话就不可能成功。
所以雨季祈雨合理。 又,干季既然叫做干季,没有雨也很正常,祈雨也是多此一举,例如你在冬天临时起意要看熊,就别指望在林子里找,因为林子里的熊都挖洞躲起来冬眠了,真要看就要跑去马戏团,看失眠的熊踩龙球。不在雨季祈雨根本错过祈雨的
实质意义。
所以雨季祈雨合理。 再来,如果观光客在干季付钱要求看祈雨仪式,其下场肯定是等不到雨,
先不说观光客难掩「干!被骗了!」的失望与气愤之情,举行祈雨仪式的祭司也感脸上无光、民族自信心低落。
所以雨季祈雨再合理不过。 想通了以上三点,我抱着开朗的心情在一个大阴天与Jim来到某部落。 Jim两三下就找到五个擅长在雨季祈雨的老人,看他们拼命推荐自己的模样,甚至破口大骂对方所用的祈雨术不道地(当然是Jim翻译给我听的),我忍不住问了祈雨仪式的价码。 「三十盾一场雨。」Jim说,又补充:「如果付五十盾,就可以见识大雨。」 我笑了,这几天下午都马是下大雨,哪天是下小雨了? 「这样吧,他们五个人一起来,我付一百五十盾,我要看非常非常大的雨。」我说。 但Jim将我的话翻译过去后,五个老人连忙摇手,表情凝重地说了好一些话。
Jim解释,那些老人不愿意为了一点钱制造大洪水危急全村,那可是灾难。
此时我颇为内疚,虽然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加上一百五十盾实在是个小数目),但我的举止完全是个自以为是的暴发户,完全忽略那些祈雨老人的专业精神。 「好吧,那我付五十盾,由那个老人执行。」我指着一个看起来年岁最大的老人,他看起来很像樱桃小丸子里的爷爷「樱桃友藏」,颇有一股痴傻又和蔼的亲切感。 其余落选的老人只好失望走开,还边走边吐口水泄愤。
接下来,就是限制级的祈雨仪式。 说是限制级,是因为我们要宰动物祭精灵。
说明一下好了,甘比亚的宗教在人类学的划分中属泛灵论,各种自然现象都是由林林总总的精灵所控制,这些精灵并不是至高无上、不可抵抗的神祉,而是一种「有喜好的拟人化灵体」,挺人亲近的,例如中国的树神、石头公、河伯,或是由动物变化而成的类人灵体,如白蛇传里的白素素、聊斋里的狐仙。这些在甘比亚通通有! 泛灵论将许多人类周遭的事物都神话化,但人类学通常并不称泛灵论为「宗教」的一种,而称其为「巫术」。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原始部落的泛灵论信仰不够资格被称为宗教,只能沦落为怪里怪气的巫术? 不,不是的,是定义问题。 在「宗教」的定义里对「神祉」的定位比较高,高到「人类无法通过任何方法或仪式,去改变神祉的意向」,例如路德教派的天选说 ,或大到整个基督文明、传统佛教 。 也就是说,只要信仰体系中的「神」可以因为人类的「烧纸钱」、「拜拜」、「掷茭」等方法去了解这位「神」在想什么、甚至去改变神的旨意以符合祭拜者的现实需要,那么这位「神」其实很逊炮,其实是被祭拜者所操控的。
在这定义下,祈雨这种跟神订立交换契约以达成目的的仪式,当然也是巫术的一种。 我想这种定义跟订定人类学的总部是设在崇仰基督文明的西方国家有关吧,他们总是在吹捧自己时又不忘机歪一下别人。 课上完了,现在回到限制级的祈雨仪式。 我要被迫杀一头小牛。 「不要吧?一定要我动手?」我呆住了,看着小牛颇有灵性的眼睛。 这小牛很瘦,几乎是一头长了角的野猫,全身都在颤抖,似乎已预见等一下的血腥命运。
就因为一个死观光客的好奇心。 「是的,这动作必须由要求祈雨的人来进行,不过因为大雨是降在全村的土地上,所以祭品小牛最后是归全村所有,不是你,所以并不能算是你杀了小牛。」 Jim解释,似乎看出了我不想杀小牛的心态。 但小牛死掉,怎能说跟我没关系呢? 「天啊,我收回祈雨的要求可不可以?钱我照给。」我叹口气,完全无法动手。 「那我建议,举行只要三十盾的小雨仪式就可以了,这样就不用杀死小牛。」Jim说。 果然是善解人意的向导。 「不早说,不过小雨仪式要杀什么?」我松了口气。
「杀油瘩。」Jim说,然后花了好些时间比手画脚,试着跟我解释什么是油瘩。
「算了,就杀油瘩吧。」我听不懂,但杀什么油瘩的总比挂了小牛好吧? 虽然我已经后悔莫及,但此时已骑虎难下。
于是,老人慢吞吞从家里捧出一只小水桶,然后用小铲子挖出一条长得像蜗牛加上海星的综合体的怪东西,缓缓爬动,身上的触角不断扩张探视。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我必须说,那不是嵘蝯,也不是基因突变的蜗牛。完全不是那个样子。 呼,无论如何,我确定他不是哺乳类的动物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人类在面对道德难题时总会出现一些看似正确的道德出口,以求解脱自己的罪恶感。 「怎么杀?」我问。
「随便。」Jim做出斩下去就对了的手势。 我拿起刀子,准备剁下油瘩的脑袋时,突然很凑巧的,天空开始降下毛毛雨。
不乱盖,真的就那么凑巧,毕竟黑黑的云已经积了那么厚,就算大雨一口气倾泻而下也不奇怪。 这时我替祈雨老人甚至是Jim感到尴尬,毕竟在祈雨仪式开始前就开始下雨,这祈雨仪式要不要举行就变得不上不下的。 但老人与Jim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窘态,只是在等我下手。
「去吧!稻中桌球社!」我刀子剁下,还连剁了好几刀。 我总觉得,减少挣扎绝对是好事,所以从第二刀开始我几乎没有犹豫,一刀比一刀更干脆。尽管油瘩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痛的东西,但被砍成了渣总不是值得回忆的事。 老人哼着调子平淡的歌曲,拿出几个模样古怪略带色彩的小石子,依照某个看似深思熟虑过后的哲学,慢慢摆置在油瘩尸体附近,大约摆了十几颗,然后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我跟jim就在大雨中跟老人跳来跳去,在大雨中继续祈雨。 顺时针跳,然后老人会弯下腰将石子移动,像是在做调整,然后每次调整完,就会从顺时针变成逆时针,然后再调整、再顺时针。反反复覆的,完全不受已经正在下雨的事实影响。 「真是勇气百倍、决心十足的民族。」 我暗暗佩服,猜想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