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钵山山腰-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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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泡坂妻夫

　　　　图档：GWJYC
　　　　录入：四条眉毛

　　　　（选自林白出版社《日本推理小说杰作精选　　第10集》　民国七十六年七月五日出版）

　　　　★棒槌学堂　荣誉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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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已久的钟声，终于响了。
　　田冈千代之介立刻将教科书合上，端正端正自己的姿势。
　　“今天，就上到这里。”
　　田冈草草结束了这堂课，教室内立刻爆出一片欢呼声。学生们似乎早已察觉到老师忐忑不安的神情。
　　“哇——，明天开始放连假啰！”学生们个个兴奋地叫着。
　　这是一年中最后一次连休。以中学生的年龄而言，他们已经具备了一般应有的常识，可以把他们当作成人来看待，不须做些无用的说教。所以田冈并未对学生说明假期应特别注意的事项，仅在上课之前向学生说明学校的通告事项，就开始上课。下课时间一到，教科书往腋下一夹就走出教室。
　　田冈走到楼梯处，恰巧遇见武者东小路。
　　“总算放假啰！”
　　武者东小路非常兴奋地说。看来，他与田冈都是钟声一响就跑出教室的，真是有志一同。
　　两人赛跑似地快步走下楼梯，冲进教员休息室。教员休息室里还没有人同来，只有荒木校长呆立在窗户旁，眺望着校园。他发觉到他们两人进来，就挖苦地说道：
　　“武者东小路、次郎左卫门老师也会有如此敏捷的时候啊！”
　　武者东小路也理睬他，把数科书往桌上一丢，就走到水槽前用肥皂搓洗手，然后慢慢地把手擦干，又走了回来。他脸上半带着笑，然后开始解开他桌上一个用旧浴巾包着的包裹。这条浴巾很旧，仿佛一用力拉，布就要撕裂似地。将浴巾一打开来，里面是一堆破烂生锈的黑色碎铁。这是午休时，一名学生送来的。
　　“这个……”
　　武者东小路舔了舔嘴唇，拿起了其中一片，放在眼面仔细观察。
　　“这是什么玩意儿？”
　　荒木校长心中虽然觉得不高兴，但因为好奇心作祟，所以也靠到旁边来窥看着。
　　“这是战国时代的盔甲。我们估计大概是镰仓时代前期的东西。”
　　这么一说，略带圆形的断片看起来便有点儿像是头盔的一部份了。
　　“这要做什么用呢？”荒木问道。
　　“我想要把它恢复原状。”武者东小路答道。
　　虽然想要把它恢复原状，但他所收集到的，却连原有盔甲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武者东小路手里拿着小铁片向他们说明。
　　“当然，欠缺的部份必须做新的来补。以真的做蓝本，用黄金做铠甲的外皮，再把他们缀在一起。至于用来连缀铠甲片的细绳，则是用线织成的，并且染成与原色相近的颜色。假如有特殊的连缀方式，也必须用X光拍照研究。”
　　“……真是件费时又伟大的工作！”
　　荒木呆住了。
　　“姑且不论金钱方面，我们家的耐心与长下巴是不输任何人的。组合复原后，我要穿上它，照一张相。”
　　“照相？”
　　“我的长下巴，和盔甲很相称呢。”
　　武者东小路看着田冈，吃吃地笑着。
　　“田冈老师你的工作，一定很了不得喔，要从几吨泥土中找出一厘米这样小的东西来，可真不简单。”
　　田冈意识到荒木校长的白眼移转到自己身上来了。

　　双宿是个靠海而平静的小镇，盛产海胆、鲍鱼。由于连年渔量欠缺，少有令人快活的话题，所以，当田冈和武者东小路这两名优秀教师由东京被派到双宿中学时，便成了当地人们传诵一时的话题。
　　然而，两人到任后，并未如人们所期待的那样在教育方面有所贡献，对此，也有人很灰心，却也有人觉得很安心。田冈只要一有空，就会背起背包，戴着军用手套，拿着地形图，走遍无人的岩石、山林，用锤子、铁锹不断地挖掘，仿佛其中有什么宝藏存在似地。而武者东小路则是走访各地世家，从他们的仓库中寻找出一些破破烂烂的古代书信、用具，然后再拿来修整或复原。
　　校长、家长对他们的评价并不高，但他们俩在学生心目中卸相当有人缘。因为他们俩从不唠叨，对学生们年轻好玩的本性亦抱持着宽容的态度。
　　最近，田冈在岩石山地里发现了克那顿（一种古生物）的化石，武者东小路也从某世家的储藏室中发现了松尾芭蕉的真迹。这两件事被报导出来后，双宿也跟着成名了。一时之间，两人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来向他们提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结果，田冈与千野义子结婚，武者东小路则与中里奈那结婚。
　　然而，田冈结婚后，却不能再调查那乌曼象（古代的一种象）的事了。因为妻子义子的娘家是神官之家。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义子，常因为无法忍受家中到处充斥着动物的化石、生物骨骸而失眠。
　　田冈考虑了一夜，终于下定决心把以前收集的化石捐给博物馆，并且改变研究方向。他把注意力转到克那顿方面。克那顿的化石，普通约〇。三厘米到一厘米大，最大也不超过七厘米。这样小的化石，不致于令义子担心害怕，采得再多也不占空间。可是，这种化石，并非轻易就可采集得到的。正如武者东小路所言，这种化石必须从好几吨的泥土中挖掘，细心筛选方可得到。
　　“不用说，放假时你们大概又要去采集化石吧！”荒木校长说道。
　　“早上我要调查资料。下午以后，我预定去饭钵山古道上的瞭望台附近。”
　　“饭钵山的古道上有什么东西？”
　　“那一带有克那顿化石出现。”
　　“……是他刚说的一厘米大的东西吗？”
　　“是的。弁天岩旁边也有同样的地层，我也打算到那一带转一转，所以，明天会很忙。”
　　荒木听了，便仿佛失了魂。荒木可能认为他会发现大那乌曼象，但他则无法领略田冈兴奋的心情。
　　“你应该会把化石拍照下来吧！”
　　“我当然想拍摄下来，可是，目前，器材不够齐全。”
　　“你没有照相机吗？”
　　“不是，因为化石太小了，一般相机拍不出来。”
　　“用学校的显微镜可以吗？”
　　“……勉强可以用。”
　　他非常想拥有一套完整的器材，但，没有资金。他几乎打算向金融业者借贷，却不知何时可偿还。
　　“——你看，这头盔两边后垂盖颈子的钮不是黄金喔！”
　　武者东小路自言自语地说道。
　　“应该不是铁吧？”
　　荒木的注意力又回到盔甲上面。
　　“它的原料不是金属类，是用漆使它坚固起来……”
　　忽然，某样东西闪过田冈的脑海。
　　——没有金的钮，不就是亚吗？
　　真是个好主意！
　　——请亚爱一郎摄影吧！
　　亚爱一郎是数年前，田冈参加某化石调查除的摄影师。
　　“你今天又要去挖石头吗？”义子问道。
　　“不是石头，是化石。”
　　田冈更正她的话。
　　“这次休假，你不想待在家里，一边欣赏我这张你所爱的脸，一边品尝腌海参吗？”
　　“……当然是去看化石好啰！你做我的妻子实在可惜，既美丽，声音又好听。”
　　“你总是说些肉麻的话来搪塞，这样伶牙利嘴地，小心牙齿坏了被拔掉，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牙齿掉了，会变成化石。”
　　“你的脑袋里，就只有化石。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这种化石，没有看电影那么有趣。”
　　“一定又是那些讨厌的骨头化石。”
　　“不是骨头，是牙齿。”
　　“牙齿？”
　　“小动物死后，只留下化石牙齿。”
　　“真讨厌！这世界上，除了只长眼睛的妖怪外，竟然还有只长牙齿的东西！”
　　“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晓长有克那顿这种牙齿的动物，究竟是什么模样。大约是距今三亿年前的古生代到中生代的三叠纪之间，生长于地球上的动物。”
　　“那时有人类吗？”
　　“连个人影也没有。人类是新世纪末才出现在地球上的，大约是二百万年前。所以，在生物界，克那顿可是人类的老前辈喔！怎么样？很伟大吧！”
　　“再怎么伟大，也只留下几颗牙齿。”
　　“有些人，只要看看牙齿就可以想像这种动物的样子。托勒密博士就会推测过这种动物的外形。”
　　“真是讨厌的东西。”
　　“可是，令人惊讶的是，一九七〇年，在美国蒙大拿州中部的石灰岩中，发现了克那顿的动物化石。克那顿的研究始于一八〇〇年代末期，历经漫长的一百多年，克那顿的真面目才展现在我们眼前。”
　　“你的话有矛盾。二百万年叫做‘只有’，一百多年却说是‘漫长’。”
　　“……我错了。言归正传，发现到的动物化石，形状竟与托勒密博士所预测的相似。怎么样？令人佩服吧！”
　　“才不呢！假如你能发现装金牙齿的克那顿，我就心服口服。”
　　“那……倒是有点困难。”
　　“你再怎么引诱我，也是没有用的。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反正，你就是打算丢下我一个人，把宝贵的假期花在挖掘地面的泥巴嘛！”
　　“你也一起去吧。”
　　“我才不干！假如挖到真正的骷髅怎么办？”
　　“那可是很令人惊讶的事。从洪积世纪的地层里挖出来的人类骨骸，可以叫做双宿原人。”
　　“你若和那个原人结婚就好了。”
　　“可是，选择我的人是你呀！”
　　“我是被你的名字迷惑的。千代之介和次郎左卫门排在一起，要选哪个呢？任谁都会选千代之介的！”
　　“这么说有了小孩后，要好好给他取个名字啰！”
　　“我才不想生你的孩子！生出来只有牙齿，一定会像假牙一样咯嗒咯地响叫。”
　　“你倒真有超现实的想像力啊！”
　　“你只想拍马屁来敷衍我，用用别的方法吧！”
　　义子心情之所以转坏，是因为中午之前，一直不停下着的雨竟然停了。田冈看到下雨，原已打消去野外探查的事，就漫不经心地和义子约好下午若还是下雨就去看电影。可是，因为雨势渐渐变小，田冈便又高高兴兴地准备要去野外探查了。
　　田冈为了转移义子的情绪，就打开电视。恰好，是气象预报的时间，记者说下午天气可望转晴。田冈赶紧转台。这一台正在播映科学节目，画面上正映出精采的鹦鹉螺化石。田冈索性把电视关掉。
　　“你别瞎操心了，我才不在意你呢！”
　　正如她所言的，义子到了中午，也没有要做饭的意思。正想着该如何是好之时，小永井来了。他是田冈的一名学生，最近，不管田冈到哪儿，他都跟在田冈屁股后面。小永井穿着旅行鞋、背着大背包，肩上挂着地图，怎么看都像是个伟大的地质学家。
　　“老师，我带了我家做的海胆酱便当。”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
　　田冈觉得他能有个便当店的学生，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小永井也请义子一起用便当，但，被她谢绝了，他正不知所措时，田冈拿出了珍藏的中元节的蟹罐，用开罐器打开盖子。
　　吃完便当时，亚爱一郎出现了。探查的气氛也渐渐高涨了起来。
　　亚和以前一点也没有改变。容貌端正，身着淡褐色宽松上衣，与淡红色领带极为相配。但，背着黑色小皮包，应当很轻松自如的身体，却如游泳似地摇晃着。这是他受感动时的习惯动作，好像田冈和他连络以后，他便一直感动到现在。
　　“老……老师，真……真的发现克那顿了吗……”
　　田冈把便当递给亚，先稳定他的情绪。
　　“是啊！而且，还是完整的化石喔！前一阵子在露出的岩层发现的。”
　　“真是太棒了！”
　　起先，小永井觉得亚很奇怪。后来，好不容易才明白他和自己也是志同道合。
　　“老师，我们快点走吧！”
　　他催促着田冈。
　　“我也要去。”
　　把蟹罐吃得精光的义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似地说道。
　　“可是……”
　　“我不会弄坏你的克那顿的，没关系！”
　　义子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艳红色的风衣。
　　无论如何，义子迅速的态度，实在令人拍额称庆。但，必须趁她尚未再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出发。田冈拜托尚未吃便当的亚到车上用餐，把他们三人塞入他那辆落伍的客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