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妖狐-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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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进入深山里的时候。我带着自暴自弃的心情,连食物也没带就进入山中,饥饿感却在我觉得终于要饿死了的时候便突然消失了;以为终于要被冻死了的时候,感觉就被截断了。我知道就算我挣扎着想要赴死,却连前往另一个世界都不被允许了。
我的脚踩空,摔下了悬崖。下巴和肩膀等处骨折了好几个地方。这些部分也被早苗取走,现在已经替换成了丑陋的怪物的身体。我会用绷带覆盖住脸的下半部分,原因就是当时的伤。若是看到我重生的牙齿,不可能还有生物能够保持冷静。若是狼之类的生物,它们的下颚显然亦有着被神明赋予的、可以说是生命之美的光辉。但是我的下颚却远不同于那些,形成连神明都不忍卒睹的扭曲形状,并呈现出锈铁色,用来撕裂肉体自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认为尝试自杀必然徒劳无功,因此只能在无止境地流逝的时间中度日。我学到了什么叫做孤独。不管是走在路上,还是进入森林,没有人出声叫我,连鸟儿和动物都远远地逃开。过去快乐的孩提记忆总是浮现在我的心中,让我发出悲鸣。我挠抓胸口,抱住头,或是仰望夜空,为自己的愚昧招来的寂寞命运痛苦不堪。
我没有一天不想起我的家人。离家之后过了十年左右,我曾经回到故乡一次。我的头发任意生长,全身包裹着绷带,事到如今实在无法开口说出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但是,我想见母亲一面。
然而,我家不见了。我曾就读的小学和车站还是老样子,却只有住过的家消失了。虽然可以询问附近的邻居,我却没有这么做。我只是抱着一切都想开了的心情,离开了。对于突然消失的孩子,母亲和父亲是做何想法呢?之后的岁月,他们足以什么样的心情渡过的?我被孤独的毒素侵蚀的时候,远处的双亲是否担心着我呢?家没有了。是搬走了,还是烧掉了,这都不是问题。只是,我亲眼明白地确认了我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家。离开家的时候,原本的我就已经死了。我流着泪,我得不停地这么说服自己。
我带着死不了的身体继续走着。因为不想被任何人看到,我经由没有人烟的地方。至少想要与社会比临而居时,我会潜藏在市镇的阴暗一角。但是看着普通的走在路上的人,对我也是一种痛苦。路人亲密地谈笑的模样,让我既羡慕又悲伤。
当绷带不能用了,我就用碎布遮掩脸庞;若想要洗澡,就到干净的河里净身。我翻捡垃圾得到衣物,从丢弃的书本上获得知识。
纵使也会感到饥饿,却不会饿死,更不可能被野兽袭击而死。我只是无为地,以不知是人类还是野兽的身体渡过近乎永恒的时间。
杏子小姐,我遇见你,恰巧是我来到这个镇上,就要被今后永不会消失的孤独悲伤所压垮的时候。
虽说不会死亡,但是不眠不休地行走,身体终究会疲惫。我已经走了好几个月,脑中已然一片空茫了。漫长的时间里,我思考着漫无边际的事,终于连思索的材料都用尽。
不晓得为什么,我有一种不能够在同一个地方多待一分一秒、接近强迫性行为的念头。我只是不断地踏出脚步,在茫然迷惘的状态下行走,直到我因为蓄积的疲劳而突然倒下为止。
当时,偶然的你就在身旁。你把手放上我的肩膀时,那种惊讶令我难忘。长期以来只有孤单一个人彷徨行走的我,对于被他人触碰这件事,早就已经死了心。自出生以来,我曾经有过像这样真心去感受手掌温暖的时候吗?我只是茫然失措,分不清是恐怖还是欣喜,开始了在你家的生活。
在那里我遇见的,是我在过去舍弃,早已想开,认为再也不可能获得的理所当然的生活。与人对话、打招呼,这样的场景,我在就连声音都被吸入的深邃森林里梦见过多少次?有榻榻米、有屋顶、有窗户,当察觉人们到这些致力于尽可能舒适地渡过每一天的人性空间,我才惊觉到自己差点踏入人类之外的世界。
在你家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令我感激不已。在那里渡过的短暂时日,每一件事都那么轻易地令我泪流不止。
但是,我有预感不能够继续待在杏子小姐的家里。那个渴望我的身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它可憎的影子逐渐变得清晰。这种污秽会带来死亡和绝望,让接近我的人变得不幸。
你知道你让我使用的房间屋檐底下,有个麻雀的鸟巢吗?我刚住进房间的时候,母鸟会为小鸟送来食物。但是,注意到我的气息的母鸟,丢下饿得哭泣的小鸟逃走,就这样一去不回了。不仅如此,小鸟当中有三只,明明还不会飞翔,却为了逃离我而爬出鸟巢,掉下来摔死了。而剩下的无法逃离我、也没有食物吃的小鸟,等到我发现的时候,也已经饿死了。
我再也没有像这个时候那么样地憎恨我被封闭在黑暗中的命运。
我不能待在这里。虽然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但每一天的幸福却让我在不自觉当中有了天真的念头。或许我可以像这样和平常人一样活下去,只要身边有人能够理解我的痛苦。
如果没有去处的话,留宿我家怎么样?我会接受你这样的提议,也是出于这样的心理。你拜托令兄美言,请令兄的朋友为我在工厂安排工作的事,再多的感谢都不足够。
但是,结果却令人遗憾。咒骂我的种种话语和憎恨的声音,也传进你的耳中了吧。
就在数日前,我突然销声匿迹的事,被人们怎么样地述说呢?昨晚发生在秋山邸的事件,被怎么样地处理了?
杏子
哥哥俊一和秋山以及井上三个人,过去是国中同学。他们现在也维持着朋友的情谊,偶尔会来杏子家,在哥哥房间聊上好几个小时。
秋山的父亲是镇上十分有名的大富豪。井上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们两个人总是一起行动,以主人与跟班闻名。在街上经常可以看到纤瘦而穿着体面的秋山,和体格高大壮硕的井上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模样。
他们两个人的风评不好。秋山似乎是个喜欢寻乐子的人,老是面露不怀好意的笑容,在街上物色有没有什么可以消磨时间的事物。也曾听说过他从背后袭击黄昏时回家的工人,或是掏出钱来要乞丐跳进河里。
据说以前有个流氓在背后说秋山的坏话。然而那个流氓现在已经被赶出镇上——不在了。听说是因为秋山的父亲在黑道也很吃得开。
这是夜木在杏子家住下之后,过了一个星期后的事。哥哥带秋山跟井上到家里来。他们在俊一的房问里聊着些什么。
杏子端茶过去的时候,竖耳倾听。话题是预定在两周后举行的祭典的事。每逢祭典,从神社到车站的马路便挤满了摊贩,到处可见亲子出游的人群高兴地逛着。俊一受工作地方的水果店老板之托,在祭典时摆摊。因为秋山很吃得开,若拜托他的话,可以有比较好的位置。
三个人在房间正中央面对面坐着。秋山打扮得很潇洒,盘腿而坐。
井上穿着红色衬衫,一身褐色肌肤。他的体格很壮,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的十字架项链。那条项链和杏子朋友的一样。杏子心想,他们是在同一家酒吧工作吗?
“杏子要不要也坐下来一起听?不要再谈什么无聊的祭典了,我正想跟你哥说说我去国外时的事呢。”
秋山向杏子搭讪。杏子表示有事,婉拒了。她就是不擅长跟大家围在一起聊天。而且她也担心,要是自己露出觉得无聊的样子,坏了秋山的兴致就糟了。
好一段时间,房间里传来男人们的笑声。杏子注意到没看见阿博的身影,便在家中寻找。阿博在夜木的房间里。
杏子去上学的时候,他们在家里似乎混得相当熟了。看起来虽然不是聊得很起劲,却像熟稔的朋友,随性地坐着。
“带阿博出去散散步怎么样?”
杏子对夜木提议。她觉得这句话有点家庭的味道。夜木坐在窗边,耸了耸肩。
“会被当成变态的。”
的确。杏子同意。
“令兄的朋友来访是吗?”
“是一个叫秋山的人,在这一带无人不知。”
杏子也在房间里待了下来。她讲故事给阿博听,陪他玩瞪眼游戏。夜木一直望着外头,偶尔看看杏子和阿博。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温暖了榻榻米。非常舒服。
即使跟夜木交谈一两句,也不会因此就发展成一场愉快的闲聊。夜木似乎不是会开玩笑娱乐别人的个性,总是很木讷。即使如此,杏子却不可思议地不会感到沉闷,比起加入秋山他们的对话更要感到舒服多了。
房间的纸门被拉开,哥哥探头进来。看样子,他似乎绕遍了家里在找杏子。俊一微微蹙起眉头,他好像不喜欢看到杏子跟阿博待在夜木房间里。“可不可以去买酒来?”
俊一递出数张纸币。杏子接下钱。
“这些钱是从哪里……”
“是秋山的。”
杏子拜托夜木照顾阿博,离开房间。俊一就要折回秋山他们那里,杏子叫住了他。
“请秋山帮忙夜木找个可以工作的地方,拜托。”俊一点头。好几天以前,杏子就跟哥哥提过这件事了。
酒贩就在离家不远处。杏子用收下的钱买完东西,把酒拿到俊一房间去。他们正好在谈夜木的事。
“那个男的是个怪人……”
俊一正以插科打诨的方式形容夜木。用绷带藏住脸,几乎不到外头走动,也不肯说明详细的来历。俊一半开玩笑地这样说着。
“原来如此,好像很有意思呢。”秋山感兴趣地探出身子。“他在你们家里吗?”
杏子放下买来的酒,随即离开房间。她莫名地有种不安的情绪。她来到夜木的房问,那个还是一样一身黑的男人,正和五岁的孩子悠闲地坐着。他好像在说故事给阿博听。
“你回来了。”夜木说。故事因此中断,阿博鼓起了腮帮子。
“快点说下去嘛。熊的故事。”他这么催促。杏子纳闷着是什么事。
“刚才我在跟他说在深山里遇到熊的事。”夜木说明。她想,那八成是吹牛的吧。
杏子怀着不安的心情坐在阿博旁边,心神不宁地担心秋山何时会拉开纸门进来。虽然就算那样,也没有哪里不对,但是她怕秋山等人抱着参观珍奇动物的心态闯进这个房间。
至今为止夜木表现出来的举止,让人感到他近乎病态地害怕别人的视线。纸门拉开了,进来的是俊一。接着他转向夜木“我拜托你在工厂工作,他说从后天开始上工。”听说那里是在制造掘削机前端所使用的金属零件,夜木的工作是搬运为了铸铁使用的铁矿石。这个工厂会产生大量的粉尘,据说工人的肺很快就会被搞坏。杏子很担心这一点。
“我不会死的。”
夜木这么说,要杏子放心。夜木虽然显得有点不安,不过那似乎不是担心身体受损。
夜木待在家里时,还是一样关在自己房间的时间比较多。三餐也是,若杏子不说什么,他就不吃。必须把盛着饭菜的托盘端到他的房间去才行。夜木总是说他不需要吃饭,杏子生气地说“要是不吃就把你赶出去”,夜木才总算进食。这让杏子忍不住思忖,自己做的菜肴有这么难吃吗?第一次前往工厂工作的早晨,夜木把空掉的早餐餐具送到厨房去。看他的眼神,似乎为了第一次上工而变得胆怯。夜木在自己的房间换上了前天俊一给他的作业服,绷带还是没有拆下来。
“就说脸上的绷带是为了防止吸人烟雾跟灰尘就好了。或者说是为了遮盖烫伤比较好?”
杏子这么提议,夜木点点头。
目送大家出门之后,杏子去上学。课堂上她一直无法专心听课,她很担心在工厂工作的夜木。
他可以好好地工作吗?夜木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氛围,看到他的影子,心便会不安地骚动,并为之恐惧,致使见者在还没有感觉到疑问之前,就先嫌恶他了。
杏子不晓得夜木为何会具有那样的氛围。而且正因为这个缘故,常常使得夜木在什么动作都还没有做之前,就先引起不快吧。这也令杏子担心。她希望夜木在工厂里的人际关系能够顺利一些。
杏于回想起大家对夜木抱持的种种情感。
田中正美因为夜木经常照顾她的儿子,特别地感谢他。祖母也说实际聊过之后,夜木其实是个好人。哥哥好像不太喜欢夜木。那么工厂的人怎么样呢?晚上,看到从工厂回来的夜木,杏子总算放心了。一般人应该会一脸疲惫,他的眼神却像个高兴的孩子。夜木说,今后应该也可以胜任下去。
夜木开始出门工作以后,白天又像从前一样,只剩下祖母跟阿博了。阿博每天都很无聊的样子。
一星期过去了。杏子早上送夜木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