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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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朗又想抓住美月的手臂,但是她往后退。当他想要再前进一步,美月伸出右手制止他。
“不行!我不能去。”
她的语调中带着悲壮,哲朗这才察觉到事情非比寻常。
“你隐瞒了什么事吗?”
美月别开视线,沉默不语,一脸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的表情。
“你说啊!这事我非问不可。”
美月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说,眼睛盯着某一点,反复地深呼吸。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哲朗。“就算我不说,你迟早也会知道。”
“什么意思?又是什么时候会知道?”
“快一点的话明天,说不定是后天。”
“明天或后天?”哲朗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既然我迟早会知道的话,你现在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说的话,你就会一个人回去吗?”
“这我不能保证,要视情况而定。”
哲朗心想,她大概会生气地说:奸诈!但是她的反应完全相反。她先是淡淡地笑了,然后缓缓地摇头。
“听我说完,QB大概也不会留我了。说不定说出来比较好。”
哲朗不懂她的话中真义,这回换他陷入沉思了。
美月“呼”的吐了口气,“有人在追我。”
“咦?”哲朗说道。他以为自己听成了别的意思。
“有人在追你?”
“对,有人在追我。正确来说,应该是……我想有人在追我吧。”美月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追我的人是警方哟,他们找到我只是迟早的问题。到时候我就完蛋了。”
“警察?日浦……”哲朗脑中一片混乱,“你做了什么?”
“你想知道?”
“那当然。”
“说的也是,想知道也是人之常情。”美月耸了耸肩膀,再度看向哲朗。“罪名是杀人罪,我杀了人。”
这句话传进哲朗的耳里,像一把利刃插进了他的心脏。剧烈的冲击令他霎时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听见了吗?”美月问他。她的表情就像个小恶魔。哲朗混乱的脑袋中在想——那果然是张女人的脸。
7
哲朗伫立原地,想不出该说什么。美月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什么,朝他丢去。他立刻接住。那是一个抛弃型打火机;黑底画上两颗金色的眼睛,两眼中间写着“猫眼”两个字。设计风格令人想到音乐剧《猫》。
“这是?”哲朗总算发出了声音。
“我前一阵子工作的地方。”
哲朗重新将目光落在打火机上,背面写着地址和电话号码,那是一家位于银座的酒店。
“我在那家店当酒保。”
哲朗玩弄手中的打火机。“以男人的身份?”
“当然。”美月断然说道。“你别看我这样,我力气可是很大的。”
哲朗点点头,想要试着点火,没想到火焰之大,吓了他一跳。
“有一个叫小香的小姐在那家店里工作。虽然加了个‘小’字,但她有三十几岁了吧。不过,她在店里声称只有二十六岁。”
哲朗不知道美月要说什么,决定静静地听她说完。
“她每天晚上都被一个男人跟监,等到她从店里离开,就跟踪她。如果她和客人去别家店,他就会改到那家店前面等。假如客人坐计程车送她回家,他就会开车跟踪。总之,他不让小香离开自己的视线一秒钟,直到她回到家为止。”
“是所谓的跟踪狂吗?”
“简单来说,是的。”美月点头,“不只是跟踪,他不断打电话给小香,对着电话答录机说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有时候甚至寄来她的偷拍照片。”
“这种事情时有所闻。”
“小香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她说没有客人送她回家的时候,她不敢一个人回家,这种时候我就会陪她回去。我会搭计程车送她到她的住处,看她进门之后再回家。她住的公寓在锦系町,我住的地方在菊川,所以顺路。”
“你是护花使者就对了。”
“可以这么说。昨天深夜,我也这样送她到家门前。结果,那个跟踪男又一如往常地跟来了。他把车停在和公寓有段距离的地方。当我送小香进屋时,她的手机响起,是那个男人打来的。他好像说了:如果你让那家伙进屋的话,我不会饶你哟!那家伙指的当然是我。对跟踪男而言,每晚送她回家的酒保肯定让他很吃味。小香虽然马上挂断了电话,却比平常更害怕。因为在那之前,那家伙不曾打到她的行动电话。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弄到手的,总之,他知道了小香的手机号码。”
“这个嘛,方法应该很多。”
“方法的确有很多,反正一定都是卑劣的做法。总之,他的行为彻底把我惹毛了。我送她进屋后,马上去找那家伙,我打算做个了断。”
哲朗惊讶地看着美月。“怎么做个了断?”
她伸出握紧的拳头。“对方是那种变态,说到做个了断,那还用说。他不是那种会听劝的人,所以我打算狠狠教训他一段,好让他再也不敢骚扰别人。”
哲朗看着她就男人而言算是瘦弱的体格,心想:凭你这种身材吗?
“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天天锻炼身体的哟。虽然比不上QB就是了,但是和一般男人比腕力,我可不会输。”美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然后……怎么样?”
“我靠近他的车,强行上了车,那家伙果然吓了一跳。我不准他再接近小香一步,但他完全把我的话当放屁,说什么是为了她好才这么做的,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一气之下,一拳往他脸上揍了下去。结果他也发火了,一把揪住我。后面我不说,你也猜得到吧?我们在车内狭窄的空间搏斗。原本以为他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变态,但男人的力气果然很大。我整个人打得浑然忘我,等到我猛一回神,已经掐死他了。”
美月轻描淡写地说着。她说话的语调就像在描述电影场景似的。哲朗觉得毫无真实感。
“他一动也不动的。不管我怎么摇他、拍他,都丝毫没有反应。那时我心里想的是——总算干掉他了啊。”美月的脸上浮现笑容,“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罪,也不觉得他死了很可怜。我只觉得气愤,他居然那么轻易就死了。”
“你没有报警吗?”
“我压根儿不想报警。根本不值得为了这种人坐牢,所以我决定逃亡。”
“尸体就丢在那里没有处理?”
“我连人带车开到隐秘处后才逃亡的。”
“那你打算这样一直逃下去吗?”
哲朗一问,美月耸了耸肩。
“我知道自首比较好。光是身体与众不同就够麻烦了,要是再被通缉,根本就无法活得像个人样。”
哲朗心想,应该是吧。
“老实说,我昨晚几乎都没合眼,一直在想该不该自首。我下意识地望向日历,才想起来今天是十一月的第三个星期五。我突然好想见到大家,想见到大家之后再做打算……”
“既然如此,你进来店里不就好了?”
“我是想进去。可是,我怕和大家见面之后,如果不自首,说不定会给大家添麻烦。这么一想,我就没办法走进去了。”美月用手抵住额头,摇了摇头,“我真没用,既然想到着点,马上离开就好了……”
“然后我们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发现了你,难道我们假装没发现你比较好吗?”
美月微微偏着头。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能和QB你们聊聊真好,能够说出心里的话,心情舒服多了。”
她仰望夜空,左右扭动脖子放松肩膀之后说:“告白结束。”对着哲朗微笑。
“你现在还在犹豫该不该自首吗?”
“不,我刚才已经下定决心了,”美月眨了眨眼,“等天一亮,我就去找警察自首。”
“这样真的好吗?”
哲朗一说,美月对他的话出于意料似的瞪大了眼。
“你想要阻止我吗?”
“不,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想让你去找警察,又觉得这种时候自首最好。我还在私情和原则之间摇摆不定,不过,我想最强烈的感觉还是惊讶吧,我现在震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QB是活在常理中的人。这样就好,你不用烦恼。你这样折磨自己,对我而言才痛苦。你只要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回家就好。”
被她这么一说怎么可能回家,哲朗伫立原地。
“道义上说不过去吗……?”美月像是看透了他的心境。“那我消失好了。非常谢谢你,替我向理沙子问好。”她重新拿好运动包,背对哲朗,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
“等等!”哲朗叫住她。然而,美月却没有放慢脚步。他追上前去,抓住她的肩膀。“我叫你等等!”
美月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是他不肯松手。她抓住哲朗的手臂,试图扳开他的手,于是他的指尖更加使力。
美月抓着他的手臂苦笑。
“不愧是男人,男人的手臂就是要这么强壮才行。”
“无论如何,你再跟我回家一趟。不然我该怎么对理沙子解释?”
“你只要照我讲的直说就行了。”
“那由你来说,她一定也想听你亲口说。”
美月抓着哲朗手臂的手突然松了下来。在此同时,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摇摇头。
“QB,别强人所难。难道你要我再重复说一次不堪回首的事情吗?”
“如果你去找警察的话,你就得反复说上无数次,说到你脑袋出问题为止。在那之前,理沙子面前再说一次。”
“QB……”
“我不会放开手的,就算你逃跑,我也会追上去。我这双独自带球冲锋陷阵的腿还健在。”
“我知道了,”美月垂下肩膀。“我想见大家是个错误。早知道不见大家直接去自首就好了。”
“你现在要下结论还嫌太早吧。”哲朗轻轻推了美月一把。
回到哲朗家时,他们发现有人坐在玄关的阶梯上,那是理沙子。他看见哲朗他们,从楼梯上起身。
“你回来了。”这句话是对美月说的。
“我发现她溜走,跑去追她,在公园里找到了。”
对于哲朗的说明,理沙子只是随口应了一声,眼睛依旧紧盯着美月。
“日浦有话要对理沙子说。很重要,请你听她说。”
理沙子不发一语地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大概在想象会有什么事,但任何想象肯定都不及事实来的惊人。
“现在吗?”
“现在不说就没办法说了,等到明天就来不及了。”美月说完,瞄了哲朗一眼。
8
以往从未意识到挂钟秒针移动的声响,今晚却格外刺耳。不仅如此,哲朗觉得从家门前经过的车子也比平常要多。
须贝也起来了,于是美月决定在他和理沙子面前进行第二次告白。在听到美月杀人的经过时,理沙子神色一变,但是并没有插嘴。理沙子在美月叙述过程中抽了五根烟,须贝也像石刻地藏王菩萨般纹风不动。
全盘托出后,美月低头不语。理沙子双臂环胸,眼睛斜睨着上方,须贝不停地用手摩擦额头。哲朗坐在餐桌椅上,盯着他们三人的样子。
哲朗又知道了几件事。美月已经打电话给酒吧“猫眼”的妈妈桑,辞掉了打工的工作,她似乎是以私事为理由辞职。美月她目前暂时的住处位于菊川,那间房间是一位旅居国外的朋友名下的。她也打了电话给那位朋友,告知要搬出去,并将钥匙寄还给他。
哲朗心想,警察找上美月应该是迟早的问题。是否有人知道遇害的男子是跟监“猫眼”女公关的跟踪狂呢?这么一来,警方不可能不怀疑突然失踪的酒保。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理沙子总算开了口。
“好啊。”美月答道。
“如果要自首,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那件事是指?”
“你的身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要订正造物主犯下的错误。那件事无所谓了吗?”
“怎么可能无所谓,我的决心不会改变的。”
“可是,如果自首被警方收押的话,你就无法达成心愿了。这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就算我入狱服刑,我也打算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
“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理沙子单刀直入地说,“假如美月入狱的话,一定会被关在女子监狱。不管你怎么辩驳,狱方应该会以户籍上的性别为第一优先考量。”
“那也没办法。反正我以前读的也是女校。”
“那,注射荷尔蒙的事呢?如果你入狱的话,就没办法继续注射喽。”
或许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美月霎时显得不知所措。但她终究还是恢复冷静的表情,摇了摇头。
“到时候再说。就算失去了男人的身体,我也会努力不失去男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