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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鬼缠铃-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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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省曾了。
转眼间那黑影已经慢慢地到了他面前十丈处。
云寄桑提气凝神,聚集功力,然后吐气扬声道:“叱!”这是他师门的独门绝学“齿间雷”,与佛门狮子吼有异曲同工之效。即使是一流高手,若不运功护耳而遇此神功,也会头晕目眩,心神俱散。虽然云寄桑此时功力不足以退敌,但一来可以以此试探对方功力深浅,二来卓安婕离此不远,若然听到,必会赶来。
他的念头转得极快,心思不可谓不细,只是那黑影对他的“齿间雷”似乎全无反应,依旧那样慢慢地向他移动着。
怎么会?难道此人竟是绝顶高手?云寄桑暗自疑惑。鬼神之说,他倒未放在心上。受他师父公申衡影响,他自幼便不信世上有鬼神。
乌云散去,月光渐渐清晰。面前的黑影也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张恐怖丑陋至极的面容,披散的头发长及膝盖,脸色蜡黄,面无表情,双眼瞎了一只,另一只独眼怪异地从脸上凸出,斜斜的嘴巴抿成了一条长长的细缝。那种惊悚感在刹那间直入云寄桑的体内最深处,饶是他久经沙场,心中也是一颤。
怪人走到他的身前,缓缓地向他伸出双手。月光下,那双手白得颇为诡异。云寄桑扶着魏省曾退后了一步,警惕地望着那个怪人。那人却是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般站在了那里。
“你是何人?深夜在此,意欲何为?”云寄桑沉声问。
那人僵立在那里,并不回话。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何人?”云寄桑的左手轻轻一抖,一滴“罗刹泪”已经滑入掌心。这是他的恩师公申衡特意赐给他防身的师门至宝,乃深海寒玉所制,其质透明,小巧宛如红豆,在他内力的催发下足可洞金穿石,且无影无形,最是凌厉不过。
见那人仍不出声,云寄桑的中指弯曲,拇指将那滴罗刹泪轻轻扣住。只待这怪人再上前一步,便发出御敌。就在此刻,一个幽冷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那是我的表弟……”
云寄桑猛地回身,不远处的月光下,一个细长身段的妇人提着灯笼站在那里。她穿着月白衫子,表情淡漠,仿佛刚才说话的并非是她。
“你,你是徐嫂吧……”云寄桑犹豫道。
“真难为云少爷还记得我,是夫人让我来给您领路的。夜深了,园子又大,没个灯火,夫人怕您一时找不到老爷的屋子。”妇人说着,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身边。
云寄桑凝神望去,只见记忆中窈窕多姿的少妇如今已经四十出头的年纪,脸色苍白,眼角眉梢是淡淡的皱纹,神色郁郁,容颜憔悴。
那怪人见了徐嫂,口中嗬嗬有声,比划起来。“别胡说,这位云少爷是老爷的得意弟子,你以后要恭恭敬敬的,晓得么?”徐嫂打着手势叮咛道,注视着那怪人的目光无半分恐惧厌恶,却充满脉脉温情。
那怪人点了点头,瞥了云寄桑一眼,又蹒跚地去了。
“云少爷,请随我来吧。”说着,徐嫂挑着灯笼走在了前面。
云寄桑扶着魏省曾一边走着,一边和徐嫂聊起来:“徐嫂,师母何时嫁入府中的?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这可怨不得老爷,当年云少爷刚离开不到一年,大少爷就病倒了。老爷从那时起就再也没露过笑脸,直到遇到了夫人才好些。他们三年前才成亲,那时少爷正在高丽,老爷还一直和夫人叨念您呢。”徐嫂解释道。云寄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知师母是哪家闺秀?”
徐嫂犹豫了一下道:“这些事不是咱们下人应该说的,等会儿见了夫人,您自己问吧。到了……”
云寄桑抬头望去,却是极清雅的一间主房,原来说话间已经到了魏省曾的居所——铿然居。这间他极为熟悉的房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一的改变却让他心中一悸……一只小小的铜铃悬挂在屋檐下。
这遍布小镇的铜铃究竟意味着什么,竟然连老师的住所也是如此,鬼缠铃……这个诡异名称的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
“叮——”铜铃的声音打断了云寄桑的思绪。原来却是门开了,带着那铜铃轻轻摆动。门越开越大,一团橘黄色的灯光扩散开来,在冬夜中分外地柔和温暖。人影微动,一个素衣女子从光晕中迎出来。
“夫人,老爷喝醉了。是这位云少爷搀他回来的。”徐嫂淡淡地道。
“老爷怎么又多饮了?可无碍么?”女子忙上仔细看了看魏省曾,抬头又道,“你便是幼清吧?老爷常提起你的,夸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呢!”声音淡雅婉转,仿若清谷鹂音。
灯光昏暗,云寄桑看不清这位师娘的面目,只能微微躬身行了个礼:“云寄桑见过师娘。”
“不必多礼,快进来吧,外面风大,小心着凉。徐嫂,去把我给老爷煨着的醒酒汤端来。路上雪滑,小心别洒了。”那女子柔声吩咐道。
徐嫂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云寄桑扶着魏省曾进了屋子,将他搀到床上安置好,这才转身重新见礼。
才一抬头,便觉眼前一亮,恍若少年时清梦方醒,推窗望去,却是千云堆雪,梨花开过的一片月下情怀。又如同云雾朦朦中河下浣纱时,在水一方那缥缈婉转的歌声。好一个清雅的女子!
却见她走上前,从云寄桑手中将魏省曾搀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坐好,一边用蘸了热水的手帕为魏省曾擦脸,一边轻声埋怨道:“老爷怎地又喝醉了?郎中不是说过了么,您身子初愈,这酒还是少饮为好。”
“……是清芳吗?幼清,来见过你的师娘。她呀,可是为师我上辈子积……积了天大的福分,才……才能娶到的好女子啊……钱塘小谢,兰姿清绝……小谢……清芳,为夫寿诞之时,可……可要再为我舞上一曲啊……”魏省曾醉态盎然地喃喃道。
“好啦,少说几句,别让幼清笑话你这师父。幼清,坐吧。”谢清芳向云寄桑嫣然一笑。云寄桑却不敢多留,又深深一鞠道:“有师娘照顾老师,我就放心了,寄桑这便告辞了。”
谢清芳微微颔首:“也好,幼清也早些休息去吧。我叫下人送送你。”
云寄桑忙推辞道:“不用了,这宅子我熟得很,师娘您留步。”
明欢的房中一片静谧,明欢蜷着小小的身子正香甜地睡着。迷迷糊糊地,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便吧嗒了几下小嘴儿,睁开了睡意蒙眬的双眼,轻声问道:“喜福?”
没有人回答,只有北风隐约的呼啸声。
明欢抬头看了看,明窗上被月光照得雪白一片,只有几枝疏影在风中轻轻摇摆着,像妖物在向她召唤,不断引诱她进入一个恐怖世界。
女孩儿的小手抓紧了被子,紧张地盯着那摇摆的影子。
好一会儿,明欢终于确定了那不是什么鬼怪,放心地揉揉眼,打个哈欠,闭上眼正想再睡,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瞪圆了双眼。
雪白的明窗上,悚然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高大黑影。
巨大的恐惧瞬间便摄取了明欢那幼小的心脏,她屏住呼吸,将头一点点地缩到被子中,惊惧地望着窗前的黑影。
“喜……福……”明欢的小嘴嚅动着,拼命地叫着那个亲切的称呼,可口中发出的声音却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一点点地,黑影呆滞地举起了右手,月光下,明欢隐约地分辨黑影的手中提着的事物——一个小小的铃铛。
随着那小小的铃铛越升越高,无边恐怖也在明欢心中不断堆积着。
“叮呤——”
随着黑影摇动手中的铃铛,无声的恐怖似乎在铃铛摇响瞬间在明欢心头爆发开来,她再顾不得许多,闭上眼睛,张开嘴,拼命尖叫。
稚嫩的尖叫声在寒夜中刺耳地回荡着。

第三章  鬼铃
云寄桑因为多饮了几杯,睡得很沉,虽然听到明欢的尖叫,却没有立即清醒过来,只是有些茫然地睁开了双眼。直到明欢第二次发出尖叫,他才意识到出事了,飞快地起身,推窗便飞身跃了出去。人在半空,一提真气,手太阴肺经中却是一阵剧痛,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忙单臂拄地,稳住身形,心中一阵气苦,想不到现在自己连最普通的轻功都施展不开。来不及多想,他快步冲向明欢的房中。
一进房间,云寄桑便看到明欢那小小的身子正缩在床头,不住颤抖着。他抢步上前将明欢抱在了怀里,轻声地安慰着:“好了,好了,师父来了,明欢不怕……乖……”
明欢抬起哭得泪眼婆娑的小脸,看到那张世上最可亲可爱的脸庞,轻声说了句:“喜福……”然后便“哇”地一声,扑到了他的怀里。
云寄桑轻拍着明欢的背部,柔声道:“明欢不怕,出了什么事了,告诉师父,嗯?”
“喜福……窗……窗几外有鬼隐……妖铃铛……欢……欢儿吓坏人叻……”明欢哭了好一会儿才抽噎着道。
云寄桑伸手推开窗子,一阵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夜色下,只见一条青石小路蜿蜒着不知通向何方,却不见任何人影,只是凄厉的北风中传来隐约的铃铛声。他抱着明欢飞身出了窗子,循着铃声追去。
月色清冽,北风急卷着雪雾,在月光下铺成漫天帐幔,为魏府中的一切屋宇蒙上了妖异的银色,宛如灵异的梦境。一股股残雪屋檐下和树梢上不时被劲风卷起,形成银色尘绺,仿佛无数精魄游曳其中。
“叮——!”云寄桑的耳畔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铃声,他抬头望去,一个阴森怪异的鬼脸铜铃高高悬挂在眼前一个凉亭的飞檐处,此刻,那个铜铃正在北风中不停地摇摆,那鬼脸便也似乎在这铃声中获得了生命,抬起双眼,向他露出诡异的笑容。紧接着,不远处又是一阵同样的铃声响起,恍惚中便仿佛是另一个邪恶的鬼魂在呼应着。
北风越急,一串又一串的铃声在屋舍间接连响起,一瞬间似乎整个魏府都成了鬼铃们的世界。它们无所顾忌地喧闹着,在凄厉的北风中展露出狰狞的笑容。原来魏府中,甚至整个平安镇都挂了这么多的鬼铃?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故?
刚才明欢窗前的鬼影到底又是何人呢?云寄桑飞奔着,不时停下脚步,试着去倾听黑夜中可疑的声音,可惜此时所有的声音都已被喧闹的铃声所掩盖,他所作的不过徒劳而已。
明欢紧紧地抱住了云寄桑,此刻她虽然所处的环境更为诡异莫测,可在这熟悉的怀抱中,心中却安逸了许多。
突然,云寄桑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黑暗中,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如同低飞的燕子,正由高向低俯冲而下,又迅捷地从地面上掠过,浮起,转瞬间便落在一座厢房的屋檐上。其速度之快,姿态之难,令云寄桑不禁骇然。他自己向来以轻功自负,但若要他在低空做出如此高难的燕子抄水,怕也力有未逮。在这雪夜之中,他又抱着明欢,根本无法在这种最适合对方发挥的环境中追上对方。
就在云寄桑心中犹豫要不要追上去时,耳畔又响起了衣袂的破空声,抬头望去,一个飘逸优雅的身影正从浩瀚的星空飞过,仿若自月色中融来的那浩气清英、仙才卓荦的姑射真人。
“师姐?”云寄桑脱口道。
卓安婕那缥缈的身形仿佛正驾驭着北风扶摇直上,在空中做了一个优美的停顿后,剑光一闪,向空中屋檐上的黑影射去。那黑影微微一伏,如同融化了一般沿着房柱流泻而下。卓安婕人在空中,剑芒斜指,连挥三剑。
那黑影双腿夹住房柱,身子盘旋,轻巧地绕到柱后,任那三道剑光在柱子上留下三道清晰的剑痕。
此刻卓安婕的身子已飘然落下,足尖一点,又向那黑影纵去。
那黑影蓦地跳离房柱,向上一缩,轻微的噼啪声中,整个人似乎在瞬间变成了一个侏儒,缩到了房檐下那狭小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缩骨功?”卓安婕显然也没有料到对方会用这般偏门的功夫,手中的别月剑顿时失去了目标,微微晃了个剑花,归入鞘中,人也随之停了下来,凝神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
“师姐?你这是……”云寄桑奇道,他万万没料到卓安婕竟然也会在这夜深人静之际跑了出来,难道她也遇到了什么意外不成?
卓安婕没回答,只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云寄桑和她自幼相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老老实实地先回答。
“明欢在半夜发现有个黑影在她窗前摇铃铛,我是循声追来的,只是……”他苦笑着看了看四周悬挂着的铜铃,摇了摇头。
“我却是听到了自己房上有夜行人踏雪的声音,才追出来的,结果追来追去,却也只得了一个背影。”卓安婕自嘲道,那个熟悉的声音正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永远都带着一股慵懒潇洒的意味。
“以此人的轻功,在江湖上绝非无名之辈。”云寄桑若有所思地道。
“极高。”卓安婕肯定道,又安慰明欢道,“明欢莫怕,再有坏人来了,师姑帮你打他们屁股。”“喜姑未,明欢己个睡,喜姑不在哟。”明欢可怜巴巴地望着卓安婕道。
卓安婕笑着从云寄桑怀里接过明欢,在她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那师姑和明欢一起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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