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旧版)-第4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嘁斐#坪跏侵谌说氖琢欤嵵偈偕仙剑觳较吕从樱肿呷胛菽凇
侯朝宗见山上疏疏落有数十间房屋,最大的一座似乎是一所寺庙。这些屋宇模样很是普通,没有碉堡望楼等守御设备,实在不像是盗帮的山寨。杨鹏举在山下见了愈奇。他在江湖上混了十多年,什么大阵仗全见过,这一次却一点也摸不着头脑。更有一件奇事,这些人万里来会,瞧他们神情十分亲密,都是知交好友,那知相见时却没有欢愉的神色,每人脸上都有悲戚愤慨之容。
侯杨三人被引进一间小房,一会儿有人送进饭菜来。四盘都是素菜,还有二十多个馒头。当晚侯朝宗和杨鹏举悄悄议论,不知这些人到山上来干什么。第二日是八月十六,侯杨两人起身后,用过早点,在山边漫步,只到处都是大汉。有的头上疤痕累累,有的断手折足,个个都是身经百战、饱历风霜的模样。侯杨两人怕多事惹祸,走了一会就回自己房里,一直不再出去。这天整日吃的仍旧是素菜。杨鹏举肚里暗骂:“他妈的死了袓宗,叫老子吃这种淡出鸟来的素菜。”
傍晚时分,忽然钟声当当巨响,一个汉子走了进来,说道:“袓相公请你们到殿上观礼。”侯杨两人跟他出去,侯康也想跟去,那人手一摆道:“小兄弟,你早些睡吧。”侯杨两人随着他绕过几所瓦屋,来到那座寺庙跟前。侯朝宗抬头一看,只见上面一块匾,写着“忠烈祠”三个大字,笔致英挺,心想:“原来这是一所祠堂,不知供的是谁。”随着领路的汉子穿过前堂和院子,只见两旁陈列着兵器架子,架子刀枪斧钺、叉矛戟鞭,十八般兵刃一应俱全,都擦得雪亮耀眼。走到大殿,殿上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总有两三千之众。侯杨两人暗暗心惊,怎么这荒山骤然聚集了这许多人。侯朝宗抬头一看,只见殿中塑着一个神像,像作武将装束,身披铠甲,头戴金盔,外面罩了一件锦袍,左手捧着一柄尚方宝剑,右手执令旗。
那神像脸容清瞿,三络长须,状貌威严,身子微侧,目视前方,眉梢眼角之间,似乎微带忧态。神像两侧又供着两排灵位,侯朝宗因为隔得远,看不清楚神主所书的名讳。大殿四壁挂满了旌旗、盔甲、兵刃、马具之类,旌旗有的黄色镶红边,的是白色镶红边,上面弯弯曲曲的都是满州文字。侯朝宗满腹狐疑,这时见满殿人众脸色都悲戚异常,忽然神像旁一个身材瘦长的人站了起来,点烛执香,高声叫道:“致祭。”众人全都跪下,侯朝宗和杨鹏举也只得跟着跪下。
祖仲寿越众而前,捧住祭文朗诵起来,杨鹏举不懂祭文中文绉绉的说些什么,侯朝宗却愈听愈惊,全身冷汗直流。原来那祭文写得异常慷慨激烈,把满清鞑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对崇祯皇帝也丝毫不留情面,说他“昏庸无道,不辨忠奸”,“刚愎自用,伤我元戎”,“自坏神州万里之长城,甘为黄帝苗裔之罪人。”崇祯是当今皇上,那一个敢对他如此肆口痛诋?侯朝宗听得惊魂不定,那知祭文后面愈来愈凶,把崇祯皇帝的列袓列宗也骂了个痛快,什么“功勋盖世而魏公被毒,底定中土而青田受酖”,那是说明太袓杀害徐达、蓝玉、刘基等功臣,后来又骂燕王争位,荼毒平民,熹宗任用奄珰,朝中清流君子,一时俱尽,像熊廷弼等守土抗敌功臣,都惨遭杀害。这篇祭文理直气壮,一字一句都打入侯朝宗心坎里去,祭文后半段说“我元戎威震宁远,歼彼巨酋,”一大段颂扬武功的文字,后来骂崇祯杀害忠良。侯朝宗听到这里,才知道这神像原来是连破清兵、击毙清太祖努尔哈赤、使清人闻名丧胆的辽东督抚袁崇焕。他抬头一望,只见那神像栩栩如生,双目远瞩,似乎痛惜异族入侵,而未能执干戈以御外侮。
这时祭文行将读完,侯朝宗却听得更加心惊,原来祭文最后一段是与祭各人的誓言,立誓“并诛明帝清酋,以雪此千古奇冤,而慰我元戎在天之灵。”祭文读毕,赞礼的人唱道:“对元戎神像暨列位殉难将军神主叩首。”众人俯身叩头,一个幼童全身素服,站到前列,转身伏在地下向众人还礼。侯朝宗和杨鹏举又吃了一惊,原来那幼童就是他们那天所遇见的杀虎牧童。
众人叩拜己毕,站起身来,都是泪痕满面,十分悲愤。袓仲寿对侯朝宗道:“侯兄绝代才华,小弟这篇祭文有何不妥之处,请予删削删削。”侯朝宗连称:“不敢。”袓仲寿命人拿过文房四宝来,说道:“小弟邀侯兄上山,就是要借重大手笔,使袁大元戎的勋业更增光华。”
侯朝宗心中好生为难,袁崇焕因崇祯中了满清皇太极的反间计而处死,天下都知道他的冤枉。可是他既是皇帝亲下圣旨而明正典刑,如说他冤枉,那等于诽谤今上,传扬出去就是杀头的罪名。但袓仲寿既这么说,在势又不能拒绝,他究竟是才子,微一沉吟,振笔直书:“黄龙未捣,武穆蒙冤,汉祚待复,诸葛星殒,呜呼痛哉,伏维尚飨。”他说的是古人,万一这篇短短的祭文落入皇帝手中,也不能据此而定罪名。袓仲寿见他笔走龙蛇,写下了这六句,很是高兴。他把袁崇焕比之诸葛亮和岳飞,那可以说是推崇备至的了,而袁崇焕的才略遭遇,和岳武穆也确有相似之处,倒不是胡乱瞎比的。袓仲寿把这几句话向众人解释了,大家轰然致谢,对侯杨两人神态顿时亲密得多,不再把他们当外人看了。袓仲寿道:“侯兄文笔果然不凡,武穆诸葛这两句话,荣宠九泉,小弟待会叫他们刻在祠堂旁边的石上。”侯朝宗作揖逊谢。
这时各人叩拜已毕,各就原位坐下,那赞礼的人又喊了起来:“某某营某将军”或“某某镇某总兵”,就有一人站起来大声报告。侯朝宗听他官衔,知道这些人都是袁崇焕的旧部,袁崇焕被害之后,他们散处四方,定期在老鸦山相聚,追怀旧时主将。听他们所报告的话,却十九不懂,似乎他们还有什么图谋。当赞礼人叫到:“蓟镇副总兵朱安国”时,一人站起来,侯朝宗和杨鹏举都心头一震,原来那人就是引导他们躲入密室的那个农民。杨鹏举心道:“原来他是抗辽的名将,那么我败在他手里也还值得。”只听见朱安国道:“幼主这一年武艺大有进步,书也读得很多,我和倪、罗两位兄弟的武功都已传给了他,请各位另推明师。”袓仲寿道:“咱们兄弟中,还有谁武功更高过你们这三位的,朱将军不必太谦吧。”朱安国道:“幼主聪敏得很,我们一点拨,他马上就会了。我们已经倾囊以授,的确要再请名师,以免误他的功夫。”袓仲寿道:“好吧,咱们待会再议,诛奸的事怎么了?”
那姓倪的杀虎英雄站起来道:“那姓温的奸贼是罗参将前个月赶到浙江诛灭的,姓史的奸贼十天前被我在长安追到,这两人的首级在此。”说罢从地上提起布囊,捧出两个人头来。众人有的轰然叫好,有的切齿痛骂。袓仲寿接过人头,供在神像桌上,跪下叩了一个头。侯朝宗这才知道,他们半夜里在箱中发现的人头,其实是袁党的仇人,那一定是与陷害袁崇焕一案有关的奸人了。这时又有一些人出来呈献首级,神像前的供桌上摆了十多个人头。
听这些人的禀报,人头中有一个竟是当朝的御史,侯朝宗听父亲侯尚书说过,这御史曾经参奏袁崇焕通敌卖国,颇为清流所不齿,今日竟为袁党所杀。各人禀告完毕,袓仲寿朗声说道:“咱们大仇未报,鞑子的皇太极和崇祯皇帝仍旧在位,怎么替太帅报仇雪恨,各位有什么高见。”一个矮子站了起来,说道:“袓相公!”他这句话声若巨雷,侯杨两人绝对想不到这样小小一个身驱中,竟会发出这样大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袓仲寿道:“赵总兵有什么话请说。”那矮子说道:“依我说……”
他话未说完,忽然门外一个汉子匆匆进来禀道:“李自成将军有使者求见。”众人一听,轰叫起来。袓仲寿道:“赵总兵,咱们先迎接李将军的使者。”赵总兵道:“对。”
他首先抢了出去,众人都站起身来。大门开处,两条大汉手执火把,往旁边一站,走进三个人来。杨鹏举在陕西久闻李自成的名头,知道他杀官造反,威势极大,倒要看他部下是何等英雄人物。只见当先一人四十多岁年纪,满脸麻皮,头发蓬松,身上穿了一套棉袄裤,膝盖手肘处都已擦坏,露出黑黑的棉花来,脚下赤足穿了一双草鞋,完全是陕西的普通农民模样。他身后跟了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面目英俊,皮肤白净,不像是种田的庄稼汉。另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魁梧,面容黝黑,也是农民模样。当先那人走进大殿,先不说话,往神像前一站。那白脸的人从背后包袱中取出香烛,在神像前点上,三人拜倒在地,磕起头来。那小牧童在供桌前跪下磕头还礼。三人拜毕,脸有麻子的汉子朗声说道:“我们李自成将军知道袁大元帅在辽东打鞑子,立了大功,心里很是佩服。后来大元帅被皇帝冤枉害死,天下老百姓都气愤得很。现在官逼民反,我们为了要吃饭,只好抗粮杀官,求袁大元师英魂保佑,我们打到北京,捉住皇帝奸臣,一个个杀了,给袁大元帅和天下的老百姓报仇。”说完又拜了几拜。
众人见李自成的使者尊重他们大元帅,都心存好感,听了他这番话,虽然语气粗陋,然而却是至诚之言。袓仲寿上来作揖,说道:“多谢,多谢。请教高姓大名。”那汉子说道:“我叫刘一虎,李将军知道今天是袁大元师的忌辰,各位要来拜祭,所以派我来和各位相见。”袓仲寿道:“嗯,在下姓袓名仲寿。”刘一虎道:“啊,你是袓大寿将军的弟弟,袓大将军的英名,我们一向是很拜服的。”正要叙话,刘一虎的黑脸从人忽然从座上直纵出去,站在门口。
众人出其不意,不知发生什么事,都站了起来,只见那黑脸少年指着两个中年汉子道:“你们是曹太监的下人,到这里来干什么?”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原来崇祯皇帝诛灭魏忠贤和客氏之后,朝中逆党虽然一扫而空,然而皇帝性格多疑,对大臣全不信任,任用的仍是从他信王府里带来的太监,而最得宠的则是曹化淳。他统率皇帝秘密卫士,专门调查朝中臣子和各地的武官。曹太监的名头那时已可说是无人不知,所以那黑脸汉子一喝,大家都凛然心惊。
那两人一个满脸黄须,四十上下年纪,另一个却面白无须,矮矮胖胖。那矮胖子面色倏变,随即镇定,笑道:“你是说我吗?开什么玩笑。”那黑脸少年道:“哼,开玩笑!
你们两人鬼鬼祟祟在客店里商量,要混进山宗来,然后去报告曹太监,派兵来一网打尽,这些话都给我听见啦!”那黄须人拔出钢刀,就要扑上去撕拼,那白脸胖子却强自忍住,说道:“李自成想收并山宗的朋友,谁都知道,你想来离间我们,那可不成。”他说话声音又细又尖,俨然太监声口。可是他这几句话也发生了效力,袁党的人有许多侧目斜视,对李自成言三个使者真的起了疑心。刘一虎虽然是农民出身,但久经战阵,百炼成钢,为人十分精明,他见袁党许多人的神色,知道这个白脸人的话已使他们砰然心动,于是站起来喝道:“阁下是谁?可是山宗的朋友吗?”
他这话问中了要点,那人一时倒答不出来。袓仲寿也喝道:“朋友是袁大帅旧部么?
我怎么眼拙没见过。你是那一镇那一位总兵手下?”那白脸人知道事已败露,向黄须人一使眼色,两人陡然跃起,双双落在门口,黄须人一刀“力劈华山”向黑脸少年砍来。那白脸人看似半男半女,那知动作迅捷己极,腕底一翻已抽出判官双笔,向黑脸少年胸口齐齐点到。黑脸少年因为是来拜祭袁崇焕,为表示尊崇起见,身上不带兵刃。众人见他双手空空,形势甚为危急,有七八个武功好的都要抢上去救命。那知那少年功夫硬极,左手如风,施展擒拿手手法,硬来抓黄须客的手腕,同时右手骈起食中两指,抢先点到白脸人的双目。他这两招虽然迟发,却已先到,众人还没有看清楚三人换招,那黄须客和白脸人都已退后收招。袁党的人见少年只一招便已反守为攻,暗暗喝采,俱各止步。那两人见冲不出门,知道身在虎穴之中,情势危急异常,刚退得一步,便又抢上。黑脸少年使开双掌,在单刀双笔之中穿梭来去,攻多守少,那两人几次想抢到门边,都被黑脸少年逼了回来。
那白脸人心中焦躁,笔法一变,双笔横打竖点,招招指向黑脸少年的要穴。黄须客施展出山西武胜门刀法,矮下身子,刀刀向黑脸少年下盘砍去。众人眼见危急,都想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