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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七朵水仙花-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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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舒用手指“看”了一下桌上的闹钟。她的闹钟前面的玻璃面已经摘了下来,通过用手指确认长短针的位置就能知道准确的时间。
  “身体怎么样了?”
  “没事了,其实昨天就好了,我的身体本来就是铁打的呀!”
  雨舒说着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对了,刚才我来的时候下了好大的雪,要不要打开门看看?”
  啊哈哈……
  “喂,我要去门外用整个身体看才行,你在干什么?我们快点儿出去吧!”
  “嗯?”
  “不是说雪下得很大吗?”
  雨舒兴奋地站了起来。永泰把外套递给她,趁她穿衣服的时候,用围巾把她的脖子缠了好几道。
  “干什么啊?给我穿盔甲吗?勒死我了。”
  “总比再感冒了好。”
  “你这个人!我明明说了没关系嘛。你多穿点儿倒是真的,这么重重包裹的打扮恐怕更适合体弱的你!”
  “现在最流行这种像雪人一样的打扮了,这样才能跟雪景协调起来,你就忍着吧,总得有点儿流行感觉才行啊!”
  “真是的!受不了你了,走吧!”
  雨舒一走到院子里,就仰起头来,把两只手掌伸向天空,发出“啊——啊——”的欢呼声,在原地转了两三个圈。
  “真的下得很大啊,雪已经堆到小腿了,太高兴了,真的!”
  “呀哈,雨舒你这么喜欢雪啊?”
  “是啊,不管怎么忙,每个冬天我都几乎有一个月的时间住在龙坪2,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发疯似的喜欢雪,喜欢滑雪。”
  “滑得好吗?”
  “唉,不知道坡度极陡的A道是否别来无恙?凌晨三四点钟划开山的肚皮冲下坡去的感觉好极了!”
  “呵呵……划开山的肚皮?听起来真够可怕的!”
  “那种滋味,就好像我跟白色的山一起死掉了似的,哈!简直绝了!”
  “既然这样,我们再找个时间去划开山的肚皮怎么样?”
  “好啊,一定去!什么时候?”
  “今年冬天!”
  “好啊!就算我现在看不见,滑C道或D道肯定没问题,原来闭着眼睛也能滑的,给你看看我的实力。”
  “我翘首以待。”
  两个人挽着手沿着蟾江边上的路走着。
  “可是,天气为什么这么暖和呢?像春天一样,一丝风也没有,现在天上掉下来的是不是棉花团啊?”
  “是啊,风完全平息了。”
  “来,我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铁桥怎么样?”
  “太远了。”
  “那就走一半,不是有一条沿着山脊的路嘛,路边长满芦苇。”
  “那也远。”
  “不行,一定要去那儿,因为……踩在雪上的感觉太好了。”
  “呀哈,不行!现在雪下得这么大,等我们走到那里再回来的时候,恐怕雪已经埋到腰了。我们又不是狍子,走到家会累死的,不,恐怕半路上就累死了。”
  “今天怎么这么夸张啊!我觉得也就能下到膝盖吧,担什么心啊?又不会迷路,天气也很暖和,你又不用上班,我还在旁边,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啊!”
  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因为上周的一场强寒流,蟾江冻上了,雪盖在上面,好像江流消失了一样。连绵的可马山山峰也渐渐被雪花埋没了,已经割完了稻子的原野一望无际,一片雪白,树也穿上了白色的罩衣,稍远处那片几千棵松树的松林里,树枝和树叶上压着厚厚的白雪,偶尔传来树枝被雪压断的清脆响声。
  除了这种声音以外,四周寂静无声。田埂、丘陵、平地和山坡的界限消失了,浑然一体,只余下辽远的线条。
  雨舒突然停下脚步,快乐地仰起头,享受着雪花飘落在脸上的感觉。永泰站在她身旁,眺望着银装素裹的大地。
  真美!
  这种景色令人一洗烦躁,心境变得平和,但因为不能跟雨舒一起欣赏,永泰感觉非常遗憾。这种遗憾化为悲伤,冲击着他的心。
  “永泰!”
  “嗯?”
  “听得见吗?”
  “嗯?”
  “削苹果的声音!”
  “嗯?”
  “沙沙……沙沙沙……沙沙。”
  雨舒说的是雪降落下来的声音。不停地埋葬着枯藤、树枝上仅存的几片树叶和大地的一切棱角的雪落下来时的确发出“沙沙”的声音。永泰感觉的虽然不像雨舒那么清晰,但也确有同感。
  “可是,为什么一定是削苹果的声音呢?”
  “差不多啊,削苹果的时候不也发出这种声音嘛……削了皮的苹果像雪一样白,有的真的白得耀眼。现在整个世界……都是白的吧?我突然有了这种想法,或许雪是……上天把圆圆的地球当做苹果来削的结果吧?把世上的一切都埋起来,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美好。”
  “说的这么深奥!”
  “你这个人真是的!人家就是这么感觉的嘛。”
  他们沿着路一直往前走,噗噗地踩在雪上。雨舒放开抱在胸前的双手,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张开双臂,问永泰说:
  “怎么样?”
  “什么?”
  “我,是不是很像索尼娅?不,拉拉?”
  “啊哈……”
  索尼娅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罪与罚》里的女主人公,拉拉是电影《日瓦格医生》里的女主人公,她们都是白雪覆盖辽阔大地的俄罗斯的女人,她们的形象与西伯利亚的雪有共同之处。
  “雨舒你比她们强!”
  “强?你这个人,表达起来一点儿情调都没有,这种下雪的天气该浪漫点儿啊!”
  “嗬,听听你的语气!真有情调啊!”
  “那,我们营造点儿情调怎么样?附近……没有人吧?”
  “这里怎么会有人来呢,你又想接吻吗?”
  “不是,下雪的日子里提到‘爱’,马上会想起《爱情故事》是不是?女主人公詹尼是麦克·格罗演的吧?男主人公……在剧中叫奥利弗,对了,是戴安·奥尼尔吧,反正,永泰,你演那个金发的英俊青年奥利弗,我演那个聪明美丽的女孩詹尼,是不是正好符合现在这个雪地舞台?”
  “嗯?”
  雨舒信步走着,踩进齐膝盖深的雪里,好像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摔跤,反正有雪垫在下面。
  “看呀!你是不是不明白?那部电影里不是有这样的镜头吗,在下了很厚的雪的校园里,好像是哈佛大学的校园,在一个人都没有的操场和山坡上,他们打雪仗,互相追逐,张开双臂猛地向后躺下去,拥抱着在地上打滚,还接吻了,是不是?”
  雨舒嘴里哼着电影《爱情故事》的主题曲,像张开翅膀一样张开双臂,在原地转起圈来,那曲子给人一种雪花飞舞的感觉,清凉而洁净。
  “啧!你是说我们两个人现在就在这里演场戏吗?天都黑了。”
  “又没有人,怎么啦?而且,天黑了更好,对我们这两个第一次演爱情戏的业余演员来说。”
  “有片酬吗?”
  “什么呀!哎呀,知道了,好吧好吧,给你我的嘴唇。”
  “不喜欢,已经不希奇了。”
  “警告你,最好趁我好言、好语、好商量的时候跟着做!来,准备……开始!”
  雨舒下达了开始命令之后,哈哈笑着握起雪团朝永泰所在的方向扔了两三次,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对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喂!你怎么不玩?是反抗吗?”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玩!”
  “快来,趁我和颜悦色的时候,嗯!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不要让我被迫使用暴力,知道吗?要是不想被埋在这里,你还是赶快准备打雪仗的雪球吧……哦嗬!”
  “哈哈……这种威胁要是一次两次也许还能唬住我。”
  “真的宁死不屈吗?”
  “不玩,你打死我也不玩,明知道结果只能得到一个吻,怎么有劲头在这大雪纷飞的原野里连蹦带跳地重现那些过时的电影胶片呢?”
  “哈,真是个牛脾气的演员啊!好,我今天让你在我屋里睡,这样的片酬够给主角的了吧?”
  “不要,一听你这话就想起了上次的噩梦,在你屋里求了半天才让睡了一次,结果大清早被你踢了一脚,现在肋骨还痛呢!”
  “嗬,最后一次警告!快来!”
  “我也是个固执的人,不!决不!嗬,要是床上戏倒是可以考虑啊。”
  “哦呵,床上戏?在这片雪地里?呀哈,我怎么没想到?……好!太好了!没问题!”
  “嗯!什么?”
  “准备开始!就这么定了。”
  “真……真的?”
  “你想想看,这么好的天然床哪儿还有?这里是原野吧?是世界上最大的床!比宾馆套房里的床大一百万倍吧?无论宾馆里的被褥多么干净,怎么会有这里雪做的被褥干净呢?松软程度就更不用说了。只是有点儿冷,这是惟一的缺点,可是,既然能免费使用这么干净这么大的野生床,这点儿缺点也该容忍吧。金演员,你的主意很好!啊,这简直是吴雨舒首次出演床上戏的最佳舞台啊!”
  “哦呵!……”
  永泰还以为雨舒会就此结束玩笑同意回家呢,结果雨舒反而卷起袖子迎了上来,他脸上露出十分吃惊的表情,仍试图继续坚持。
  “我……我,真的要做了!在这种地方受了刺激的话,我立刻就变成了一只野兽,一只狼!不可控制,所以你还是赶快收手吧!”
  “哈哈哈……你这是引诱呢,还是害怕了呢?我搞不清楚,但永泰,我要是受了刺激,也会变成熔炉,把这里的雪全都化掉的。你不要半途而废啊!别啰嗦了,来,准备!准备好了吗?”
  “呃……嗯!”
  “我们必须一次成功,一次成功!知道了吗?放松点儿……来,准备……开始!”
  两个人开始打起了雪仗,哈哈笑着,嘻嘻闹着,然后开始你追我赶的游戏,雨舒喘着粗气跑着跑着扑通一下向后倒在了雪地里,永泰也倒了下去,在她旁边伸开手脚。
  这就结束了吗?
  先爬到呼哧喘着粗气的永泰身上的是雨舒,雨舒用滚烫的嘴唇把滚烫的气息吹进了他的嘴唇里。雨舒给他的感觉跟平时不一样,她的嘴唇热得发烫,热情似火,在永泰的心里播下滚烫的火种,使他的心胸和精神一下子燃烧起来,甚至感觉到了席卷非洲广阔草原的熊熊火舌。
  我爱你……似乎千年前我已经开始期盼你了。
  为了这个瞬间,我已经等了一万年……我爱你,非常,我从来都没有害怕过你,只是害怕自己会因为太爱你而伤害你,所以到现在也没敢用力抱住你。但是,我现在充满自信,即使要面对十万年的孤独和悲伤,有了现在拥抱你这一次,即使以后一万年都要独自生活在黑暗中也没关系了。
  因为这一次的大雪,以后的一百万年,我似乎都会化作雪花飘落下来。
  “可……可以吗?不冷吗?真……真的没关系吗?”
  永泰再次问道,他喷在雨舒脸上的滚烫的气息仿佛芦苇杆儿着了火之后咔咔折断的声音,他心里的火一直烧到耳朵。
  雨舒点了点头,垂下眼皮,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双臂和双手紧紧抱住永泰。永泰在雨舒的额头、双眼、脸颊、嘴唇、下巴、脖子上种下无数火花,温暖着雨舒。
  雨舒好几次睁开眼睛又合上了。
  啊……!
  我……死也不会忘记这个夜晚,这个瞬间,这白雪覆盖的原野,还有你。你……不知道吧?你……是没有丝毫误差径直向我走来的惟一的男人。我要打开我的心,打开我的胸膛,打开我的灵魂接纳你。让你躺在飘雪的天空上,把积雪的大地作为盖在我背后的被子……要让你在我身体里变得更强壮,更美好,更真实,更纯净。这样,无论日后到来的是离别还是死亡,无论来了什么,我都能完全地永远地抱住你,哪怕离别,哪怕厌恶,哪怕失望,都是属于完整的爱的范畴,就连包含了这一切的痛苦也像花灯一样闪耀光芒……
  我……爱你!永泰!别停下来,别犹豫,像下雪一样,你在我心灵深处化作雪落下。别害怕,别发抖,别恐惧,尽管……进入我的体内,感受我的心,把雪堆积起来……
  即使在这里的白雪上绽开了红色的花,我们也不要回头,站起来一路生机勃勃地走回家去。我的第一次将会被雪埋葬。
  在回家的路上,我要唱一首歌,是预备军的歌还是防卫队员的歌,或许陆军的歌?虽然分不太清楚,但就是那种军人的歌!
  就是那种“结束了一天有价值的工作回家了”的刚劲有力的歌。
  可笑吗?幼稚吗?可是,对于今天的我来说,那种歌是最合适的,没有别的歌能像那种歌一样给我的心穿上盔甲。
  爱……你……谢谢,谢谢你打开我第一个进入我的体内,谢谢你访问那无比黑暗和悲伤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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