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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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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罢。”素琴道:“小姐把这三件珍物赏与丫环,丫环是不敢受的。”秀英道:“你要怎样
才肯受呢?”素琴道:“倘把这三件珍物作为小姐允许丫环请求的表记,丫环便不敢不受。”
秀英自思:“素琴这丫环端的厉害,他竟要求我替周郎代下聘礼。也罢,他的确立下一番奇
功,我便允许了他罢。”便道:“惹厌的丫环,敲钉转脚,敢是要我代他下聘礼罢?快快取
去,算是我允许你请求的表记。”话才出口,素琴便跪伏在楼板上,白登白登的磕着响头,
谢谢这位宽宏大量的千金小姐。睡在后房的锦瑟初入黑甜乡,受着这磕头响声的冲动,竟在
睡梦中说话道:“素琴姐,你听啊,白登白登的一只赶骚的雌猫在楼板上打滚。”主婢俩听
了都是“扑嗤”的笑将出来。素琴谢过小姐以后,起身站立把聘物接受了,放在自己的箱中,
眼巴巴只盼二月十五到来:只须小姐过门以后,那时姑爷、小姐双双禀明了太夫人,把自己
择日收房,那么自己便是解元爷的如夫人了。从此便可自鸣得意。见了姊妹们也觉面上增光。
他们自恃着金莲瘦小,以为可以嫁得好夫婿,见了我这盈尺莲船常常奚落,料我不过嫁得一
个种田汉罢了。谁知他们脚小伶仃,只不过嫁一名家丁;我虽盈尺莲船,却嫁得一个头名解
元。洋洋得意的素琴丫环。从此以后,屁股上都生了笑靥,睡梦里都要笑醒了。
  待到吉期前两日,王兵部府中发送妆奁,小姐的妆奁准备已久了,临时又添了许多华丽
东西。杭州的风俗,上等妆奁不过十二箱、四橱,惟有王兵部府中的妆奁却是二十四箱、八
橱,其余包罗万象,无所不有。俗称叫做“全铺房,”这是数一数二的妆奁,所有箱橱都是
描金镂花、嵌银丝、镶螺钿,颇极富丽华贵,又有大春台、聘春台、梳装台以及衣架、脸架,
琴凳、春凳,种种内房家伙,已瞧得人家眼花缭乱,目不暇给。内房家伙以外,又有外房家
伙,大概是金猊炉、七巧台、红木画桌、花梨桌以及书画古玩,光怪陆离的东西,竟使两旁
观众只恨爷娘替他少生了两眼睛。管家王升捧着奁目一本,足有三寸多厚,所有妆奁各件详
细开列不漏一物。从麒麟街出发直向清和坊而来,抬的抬,挑的挑,捧的捧。都由埠夫承值,
迤逦街市间,足有两三条巷的距离。押装管家十二名,随装行走,比及到了清和坊,便听得
高升喜炮迎接装奁。目有投帖的管家先行投帖。但见礼部府中大门开放,所有装奁一一陈设
在华堂上面,然后启请新姑爷接受奁目。文宾接受以后,交付帐房李先生点装。点装和点名
相仿,费了许多功夫方才点毕。
  这一天,款待管家,宴请冰人,一番忙碌不在话下。似这般的盛奁,哄动了杭州城中的
民众,个个赞声不绝。尤其是一般待嫁的女郎,看的眼皮上烘烘的热。几乎把睫毛都要烧去。
然而美中不足便是在这两位大媒身上惹起人家的猜疑,以为男媒是两头蛇,女媒是洞里赤练
蛇,杭州城中的体面绅士很多,谁都可以做月老的,为什么偏偏要去请教这两条蛇呢?待到
二月十四日,两家府第都是挂灯结彩,贺客盈门。周上达不及回杭州做主婚人,便由他的族
兄周上发代做主婚人。王朝锦正在调兵遣将讨伐叛王宸濠,也不能主持婚事,便央托他的叔
父代做公相。女宅忙的是待新娘,杭州规矩吉期先一日的傍晚,新娘装扮已毕,由着伴娘扶
往家堂宗庙前面行参拜礼。参拜完毕,设着盛筵款待,其名叫做待新娘。新娘坐着首席,还
有四陪桌,都是亲友人家的闺眷。须得妙龄女郎,丰姿少妇,才够得上这陪新娘的资格。设
宴便在中间以内的寿康堂上,一是钗光鬓影,脂香粉气,还加着清歌妙曲,更奏着乐府新声,
宛比广寒宫里许多霓裳仙子,赴着日里嫦娥的宴会一般。两旁的使女人等,站的和锦屏风似
的。有两名丫环在那里窃窃私议,小莺向春燕说道:“你看吃喜酒的太太们奶奶们小姐们,
花团锦簇的何等热闹!凡是和王兵部府有些关系、有些交情的,谁都要来凑热闹了。”
  春燕道:“小莺姐,你看吃喜酒的里面,单单缺少了一位女宾。”小莺道:“凡是住在
杭州城中的女宾都已到来,除非远地的亲友不及赶到。但是今天不来,明天也许要赶到的。”
春燕道:“这不是远地的女宾,却是—个近在城内的女宾,而且和小姐虽只会面得一次,彼
此都是很莫逆的。小姐大喜,他却不来道贺,好不令人诧异。”小莺点头道:“知道了,不
是许大姑娘么?唉,这个乡下姑娘,太没有良心了!小姐为着他富有才华,真个另眼看待于
他。小姐吃参汤,他也吃参汤;小姐吃莲子羹,他也吃莲子羹。和他亲亲热热谈了一夜的话,
自从正月十六日备着轿儿送他回去以后,他一直没有来过,难道他不知道小姐要出嫁么?”
  春燕道:“人有了良心,狗也不吃屎了。这乡下大姑娘一定不是个好东西,鬼鬼祟祟了
一夜,不知被他骗了什么珍珠宝贝去。他怕小姐索回,所以不敢再上大门了。”素琴恰立在
一旁,听得他们这般说,掩着嘴直奔到里面,笑个不休。
  过了一天,便是二月十五的吉期,两姓热闹情况便是写秃了编者的一枝笔,也不免挂一
漏万,只好说些大概了。且说男宅方面,门前高贴着路由单,排齐执事,何等热闹!两位冰
人坐在大厅上正中一席,吃过了三道菜,即辞别押轿先行。然后发轿至麒麟街王兵部府,一
切仪仗衔牌伞扇,锦亘里许,观众赞不绝口。花轿到门,笙歌齐奏,冰人在外堂坐席饮酒。
新娘王秀英在里面吃过和合酒饭,然后装扮起来,在那奏乐声中上了凤冠,穿了蟒袍,披了
霞帔,还戴着并头莲的兜红巾。掌灯者持筛者一对对一双双引着秀英上轿,冰人和伴娘都预
先上着小轿,抄着捷径先往男宅。花轿经过的地方,大家争以先睹为快。三声炮响,王秀英
的彩舆进了礼部府中,一切仪从退往外面,赞礼的赞着熨轿启帘,主人接宝,新人降舆,新
郎登堂。待到结婚完毕,祝枝山趁着没有坐席,便到各处去招呼熟人。来宾之中,文徵明也
在其内,见了枝山,向他贺喜。
  枝山道:“衡山,你可知小唐的消息么?”徵明摇头道:“依旧消息杳然,陆氏大嫂焦
急的了不得,要是再没有消息到来,只怕便要病倒了。”枝山道:“提起了陆昭容,又是可
恼,又是可怜。听了你的报告,似乎可怜。想起他捣毁我的家庭,害的我躲在这里,拙荆产
子也不能回去一看,又是可恼。”徵明道:“你不须挂念,令郎五官端正,啼声宏亮,将来
定是英物。”枝山忙道:“你见过我们的天生么?”徵明道:“我虽没有见过,但是内人们
常常去探望尊嫂。今天月芳去,明天又是寿姑去。据他们说,令郎确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将来强爷胜祖,未可限量。还有一桩趣事,你是枝指,令郎也是枝指。听得街谈巷语,都说
阴沟洞里产生了一条小赤练蛇。”枝山拈着胡子斜着眼睛道:“放屁放屁,放其黄犬之屁
也!”徵明道:“老祝,怎么骂起我来?又不是我说的啊,我是传述人家的话啊!”枝山笑
道:“我也不是骂你,只教你回到苏州见了人家,借重尊口,道几句‘放屁放屁,放其黄犬
之屁也!”徵明笑道:“你要教我代放黄犬之屁,只好谨谢不敏,待你回苏时自己去放罢。
听得尊嫂说,本月中令郎便须剃头,到了那时你也该回去一走罢?”枝山皱着眉道:“我很
想回去一走,只怕这雌老虎又来肆其咆哮,向我讨问小唐的下落。一言不合,江北奶奶又要
舞动棒槌,我这几间破屋子挨不起他们一打再打。小唐不回来,便是天生剃头,我也不能回
去。衡山,你从苏州来,可听得有人谈起小唐么?”徵明道:“子畏失踪已是半载有余了,
外面人议论,以为凶多吉少,只怕他早已不在人世了。”枝山摇头道:“只怕未必罢,据我
猜测,他一定看中了什么绝色佳人,现在进退两难,去又不是,留又不是,正在‘眼泪索落
落,两头掉不落’的时候。”说时,拍着徵明的肩道:“趁他们都都去看新娘,我和你同到
紫滕书屋中去坐坐罢。”
  于是祝文二人进了书屋,果然比着外边清净,两人坐着闲谈。枝山道:“我为什么料定
小唐还在人世呢?只为我出门时曾在关帝庙前拈着两个字卷,向测字先生询问吉凶,却是一
个秋字,一个香字。后来得了嘉兴,和沈达卿同登烟雨楼眺赏风景,却听得鸳鸯河畔有人高
唱着吴歌。歌中左一声秋香,右一声秋香,分明唱的是秋香歌。和我所拈的字卷不谋而合。
可见小唐的踪迹定在秋香二字之中。我便遣仆人去找他,教他上楼来唱给我听。唱歌的是小
船上的摇船人,操着苏白,口出大言,翘起着大拇指,说什么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
他要听我唱歌也须一两银子一只,卖出的行情打出的例,若要听我唱歌,也须一两一只。多
也不要,少也不卖。仆人上楼回覆,我怎肯错过这机会?便允着他的要求,唤他上楼,一两
银子唱一只。沈达卿怕我上当,从中相阻。我说要知小唐踪迹,非唤他上楼不可,小唐一定
听过他的山歌,他说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除却小唐还有谁来?”徵明点头道:“这倒不错,
机会难得。花几两银子是小事,料想已从唱歌人的口中探出子畏兄的踪迹来了。”枝山道:
“探出了踪迹,我还在这里做什么?我不会回去伴产妇娘抱小孩子么?”徵明道:“难道唱
歌人也不知子畏兄的踪迹么?”枝山道:“那有不知之理?只是交臂失之罢了。他上楼见了
我,问我可是苏州祝枝山祝大爷?我不该说是的,说了是的,我便吃了人家的亏了。”徵明
道:“吃了谁的亏呢?”枝山道:“吃了你方才如是这般‘放屁放屁,放其黄犬之屁也’的
大亏。”
  徵明愕然道:“老祝,我没有得罪你,为什么又在骂我?”
  枝山道:“我不骂你,我是骂那替我题那‘洞里赤练蛇’五字绰号的人。这些人死到黄
泉,一定敲牙拔舌,剥皮抽筋,磨骨扬灰,永远不得人身。”徵明摇头道:“何苦呢?骂的
这般恶毒。”枝山道:“他们题的太恶毒,难怪我骂的恶毒。这唱歌人知晓了我的姓名,便
推托着有一封唐伯虎写给我的书信,放在船里,忙着下楼去取信。吾不该放他下楼,他便借
此脱身了。比及我久候不来,派着仆人去看他,他早已把空船摇到中流了。仆人唤他回船,
他偏不肯,说什么‘洞里赤练蛇要咬人的。’衡山,你想可恼不可恼?瘟乡下人为什么听了
我的大名这般害怕?不是为了人家题了我这恶毒绰号么?所以我恨恨不已,有这一场恶毒的
骂。”徵明道:“你要寻访这唱歌人,只须央托沈达卿随时物色便了。”枝山道:“我何尝
不托他物色呢?他几次书来,总说无从寻访。”徵明道:“今天沈达卿也在这里吃喜酒,方
才我和他同席而坐,你曾遇见么?”枝山道:“我在女家午宴,所以没有遇见达卿。正在谈
话时,仆人们喊将进来道:“请大媒老爷坐席!”外面要定席了,枝山便和徵明同去赴宴,
花厅上来宾济济,依次入席,水陆杂陈,笙歌并奏,一一开怀欢饮。席散以后,众人预备去
闹新房,徵明道:“我们都去瞧瞧新娘可好?”枝山道:“你去便是了,我是目力不济的,
雾里看花,何必多此一举?”徵明道:“那么我要去看新娘了。少顷和你在紫滕书屋里相会
罢。我今天也要耽搁在书屋里的。”徵明去后,忽有人拍着枝山的肩道:“枝山兄,我找了
你好一会咧!”枝山回头看时,原来便是嘉兴沈达卿。忙道:“恰才衡山说起,知道你也在
这里吃喜酒。只为来宾很多,我又做了月老,忽而在女家,忽而在男家,以致没有和你会
面。”达卿道:“我告诉你一桩喜事,唐子畏的踪迹已被我探得了。”枝山大喜道:“他在
那里?快快告诉我知晓。”达卿道:“你在烟雨楼上听那舟子唱歌,你不是说子畏所恋的女
子一定叫做秋香么?你竟有半仙的本领,果然猜的不错。子畏不肯回家,便是恋这秋香。”
枝山道:“那么这秋香住在那里?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达卿道:“你是料事如神的,请
你猜这一猜。”枝山道:“秋香住在那里我不知晓。若说秋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大概总不
是闺秀罢。照着这般的名字看来,不外是一个青衣队里的人。”达卿笑道:“真不愧是料事
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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