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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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思量,还是侍奉你老太太的好。”太夫人道:“你又过虑了,我既已许你做螟蛉女儿,迟
早总有这一天,决计不会食言的。你若不信,你便改换称呼,你唤我亲娘,我也可唤你一声
女儿,不过我的意思,要把你收为义女,也得广延亲友,大开筵宴,很热闹的有一番排场,
好教大众知晓。要是草草不恭的认为母女,那便近于儿戏了,好秋香,你听了我的话,出去
应选。果然被华安选中了,立对把你开去奴籍,和华安结婚。过了三天五天我便吩咐帐房,
择着吉期,备着柬帖,正大光明的邀请亲朋,来看相府收纳义女的盛礼,以践昨宵的诺约。
好秋香,起来罢。”秋香道:“太夫人肯把婢子收为义女,婢子怎有不信之理?但是仔细思
量,还是不嫁的好。婢子在相府中做太夫人的义女,仗着太夫人的福荫,谁也不敢欺侮婢子。
要是嫁了华安,那便不然了。太夫人纵把婢子当作义女看待,也不过在名分上好听,实际上
却有许多难言之隐。为什么呢?假使婢子是个青衣的身分,嫁给他一个穷小子,任凭荆钗布
裙,旁人却没有话说。要是做了相府的义女,婢子过于寒俭,反而要惹人嘲笑。说什么相府
千金亲操井臼,和小人家妇女一般。到了这时,岂不进退两难?待要锦衣玉食,他是一个穷
小子,万万供给不起。待要井臼亲操,又是妨碍着相国的面子,仔细思量,还是侍奉你老太
君的好。”太夫人道:“秋香,你又过虑了。我把你认为义女,决不是有名无实的。我膝下
无女,你做了我的女儿,怎可以草草遣嫁。不过你主人要笼络华安,—经他点中了你,你立
刻便要成婚,所有桩奁,一时赶办不及。你结婚以后,我吩咐帐房快把五千两纹银,替你置
备一付丰盛的妆奁。三千两纹银赏给你作为居家日用,你也可以呼奴唤婢,不会井臼亲操了。
你成亲时,我还得给你珠环两副,金钏两双,珊瑚玛瑙珍珠的手饰,应有尽有,决不会亏待
了你。好秋香,起来罢。”秋香便在太夫人面前连磕了三个头,方才起立。口中兀自说道:
“婢子的心中还是恋恋在太夫人左右,最好此番出去,也和他们一般落选。这便叫做‘塞翁
失马,安知非福’呢。”太夫人道:“你跪了良久,略坐一会子出去应选罢。”于是秋香在
太夫人旁边告坐,柳眉微皱,杏脸含愁,似乎委屈他的一般。实则他的心版上,已刻着千百
个愿字,他是以退为进的,越是说着不嫁,越是要求着嫁后的权利。他的三种要求都遂了,
明知嫁了唐寅不免私逃回苏,经他三次以退为进的结果,他便逃奔,太夫人也原谅他了。非
但豁免作婢,而且稳稳的做那相府的义女,五千两妆奁,三千两津贴,稳稳的可以到手了。
以退为进,胜于以进为退。自从秋香发明了这个方法,后世重要人物往往抄袭他的秘诀,口
口声声求退,却是口口声声求进。这些要人,大概都是秋香的忠实信徒罢。闲话剪断,言归
正传。秋香坐了一会子,太夫人便催着他出去。
秋香道:“一个人出去羞人答答的。”太夫人道:“我唤三香陪你可好?”春香忙禀道:
“丫头们是不去的了,被那穷小子左一首《黄莺儿》,右一首《黄莺儿》,把我们种种取笑,
现在还要出去,这便是‘挨卖私盐不值钱’了。”太夫人忽的想着方才有两名没有成年的幼
婢,不曾开列在花名册内,不如唤他们陪着秋香同去罢。当下唤着两名幼婢陪着秋香到东鸳
鸯厅上去厅选。两名幼婢很高兴的答应了。
再说唐寅在那东厅上团团打转,足有三十五次,却不见秋香出来。心中好生惊异,默默
的念着《西厢》句调道:“他若是到来,便春生敝斋,他若是不来,似石沉大海。数着他脚
步儿行,靠着这窗槛儿待。”此时的唐寅,只在最后五分钟中挣扎。祝枝山的锦囊妙计所争
的只在这一着,一著不到,满盘都空。他越是不见秋香出来,越觉得爱河多浪,情海生波。
老祝的锦囊。只怕不是如意珠罢。想到这里,区区方寸地变成了茫无涯际的黑海。猛听得里
面一片的催促声音,“秋香姐快些走罢,秋香姐赶快走罢”,分明是小女子的声音。大概是
内堂雏婢,陪着秋香到这里来了。这一片声音,宛似一轮晓月,便觉黑海中大放光明。唐寅
好生欢喜,便搭起着唱喏架子,专待秋香到来深深一揖。又听得秋香的声音道:“桂香、菊
香两位妹妹。不要这般催促啊,你们要去应选,尽可前行。我是万分不愿的,且在后面缓缓
行走。要是你们被他选中了,我便可以免却出去了。”一个雏婢道:“秋香姐不去,我们也
不去了,我们是没有成年的婢女,便是选中了也没用,不过陪着姐姐去瞧热闹罢了,华安哥
哥指名要你出去,你不要推推却却使他久候了。”三个人且行且语,说话的声音是很轻的,
不过这时候静悄悄没有旁人。唐寅侧耳静听,句句入耳。暗想秋香既出中门,任凭姗姗来迟,
总须走到鸳鸯厅上。我且躲在窗外,待他们进了鸳鸯厅,再去相见。于是揭开窗幕悄悄的出
来,闪到转角处静候他们到来。隔了一会子,断断续续的弓鞋声渐走渐近,断断,是他们停
了,续续,是他们又行了。行而停,停而又行。他们果然都进了东厅了。一名雏婢道:“秋
香姐,为什么不见华安哥哥呢?”一名雏婢道:“敢是他在西厅上罢?”接着秋香道:“他
既不在这里,我们回去罢。”唐寅暗想不妙,这个机会错过了,万难再遇。忙把衣襟一整,
揭开窗幕,抢步上前,口称秋香姐姐,两位妹妹,华安在这里奉揖了。接连三个深深的揖,
他们还礼不迭。唐寅道:“这位妹妹没有请教你的芳名。”那雏婢道:“华安哥哥,我叫做
桂香啊。”唐寅道:“桂香妹打扮的很不俗啊。我也赠你一首《黄莺儿》:
妹妹爱梳妆,
真不愧,
桂花香。
轻轻年纪玲珑样。
瘦瘦容庞,
淡淡衣裳。
小姑未解春心,
且到了,
年华三五,
预备做新娘。
桂香妹对不起,且到了十五芳龄,再和你做媒罢。这位妹妹的芳名,还得请教。”那雏
婢扭扭捏捏的说道:“我叫菊香啊。桂香十三岁,我比他大一岁。你也不见得中意的罢。”
唐寅道:“无论中意不中意,我总赠你一首《黄莺儿》:
妹妹爱芬芳,
真不愧,
菊花香。
东篱嫩蕊无人赏,
未许轻狂,
虽敢轻狂,
求凰曲子今休唱。
且到了,
年华二八,
赶制嫁衣裳。
菊香妹对不起,待到了二八芳龄,我来替你做媒罢。”桂香菊香毕竟年龄幼稚,未解风
情月意,都说华安哥哥多谢你,千万放在心上,到了那时,你不替我做媒,我是不依的。唐
寅笑道:“两位妹妹放心,我是决不食言的。秋香姐那么轮着你了。可要赠你一首《黄莺
儿》?”秋香笑道:“你道了一句不中意的便够了,唱什么黄莺儿呢?”唐寅笑道:“秋香
姐,你要小弟说中意,小弟便立刻道出一百个中意。你要小弟说不中意,任凭刀加颈上,剑
指胸口,小弟决不肯道一个不字。秋香姐听者《黄莺儿》来了。
生**秋香,
待飚下,
不能飚。
西厢待月浑相像。
你是莺娘,
我是弓长,
勾消一笔风流帐,
我与你,
姻缘美满,
戏水效鸳鸯。
秋香姐,小弟点中你了。洞房花烛以后,做一对戏水鸳鸯罢。”秋香啐了一声,羞的两
朵红霞,直透芙蓉颊上,向着雏婢说道:“两位妹子,我们进去罢。”这时候华老遣着华平
来探消息,唐寅道:“华平哥哥,小弟已点中秋香了。”华平翘着大拇指道:“这是头儿脑
儿顶儿尖,华安兄弟,你多么大的福分啊。”唐寅笑道:“这都靠着太师爷的宏福,小弟要
到书院中去叩谢大恩。”于是跟着华平同到书院中见了华老,自有一番感激涕零的说话,无
须细表。华老道:“华安,你的眼力很好,阖府丫环你都视若无物,单单看中了秋香。他不
但面貌好,性情好,而且书函文墨,女红针黹,件件都好,你主母曾向我说,这个使女将来
要认为义女,替他择配一个如意郎君,断不嫁低三下四之人。现在赏给你做妻子,是我夫妇
俩特别破例。你谢了我,还得进中门去谢谢这位老主母。”唐寅道:“小人谢过了太师爷,
正想要去谢谢老主母。小人没有太师爷、太夫人这般特别加恩,只好永远埋没在僮仆中间,
永远捱受老祝的嘲骂。现在不怕他了,他要嘲骂小人,小人便可扭住了他,和他评理。看他
再敢这般大言不惭,目中无人。”华老道:“你既感激我们俩的大恩,从此以后你该怎样图
报?”唐寅道:“小人安排着粉身碎骨,报答大恩。”华老道:“也不要你粉身,也不要你
碎骨,我只把那大郎二郎付托与你。我也不想他们飞黄腾达,和我一般。我只希望今年应试,
他们都考取一名秀才,总算读了多年的书,有了一个交代。这个责任你能担当得起么?”唐
寅道:“两位公子的天赋并非愚鲁,只为以前西席教授无方,以致艰于进步。一经小人指导,
公子们的学问已非昔比了。若要博得一名秀才小人以为易如探囊取物,情愿在太师爷面前负
着全责。至于将来科第的问题,考取两榜,却不敢必。考中一名举人,这也是意想中事。太
师爷但请放心便是了。”华老掀髯笑道:“大郎二郎若有寸进,这都是你的功劳,正不枉我
一番抬举也。你的主母在紫薇堂上坐着快去谢赏罢。”唐寅辞了主人,便到里面去拜谢太夫
人。才到中门旁边,管家婆已向他殷勤道喜,唐寅笑道:“这都是仗着乾娘的福分,才有这
一天。拜托乾娘到里面去禀告太夫人,说书僮华安特地前来谢赏。”管家婆教他在中门外暂
立,自到里面通报,无多时刻,出来回复道:“太夫人有命。教华安无须谢赏,且待结婚以
后,向太师爷太夫人行礼便是了。”唐寅知道太夫人忙着替秋香整妆,无暇和他相见,只得
退了出去。才到外面,听说华老盼咐老总管替他们新夫妇安排一切结婚礼节,又令家丁们在
后花园打扫几间房屋。一切器具床榻,早早布置,作为华安藏娇之屋。大厨房小杨也奉太夫
人之命,赶办喜筵。他是很感激华安兄弟不肯夺人所好,所以今天办的菜肴,不惜工本,特
地讨好。东鸳鸯厅作为拜堂的地方,挂灯结采,好不光耀。唐寅已卸除了罗帽直身,戴着文
生巾,穿着海青,手摇折扇,足蹑皂靴,已不是奴才打扮了。乐工掌礼等人,可以一呼即至,
俗语说的好,“有钱不消周时办”。一切结婚手续,正在布置之中,忽的门公王锦入内察报
说,启禀太师爷,无锡县知县何戡何老爷来了。
列位看官,须知这位何知县便是前书四十二回中。大踱二刁和他扳谈的人。他见两位呆
公子不成模样,曾道两句“龙生犬子,凤生鸡雏”,后来被华老知晓了,做了一首诗向他问
罪,何知县好生惶恐,亲自登堂伏罪,方才无事。从此以后,何知县逢时逢节,加倍殷勤,
到相府来请安。他是华老门生,明朝年间最重师生名分,他虽然做了地方官,见了太师,依
旧行那弟子之礼。华老为着今天替书僮安排喜事,自有一番忙碌,吩咐王锦去回复何老爷,
说主人今日事忙,缓日相见。王锦去不多时,重又进来,声称小人奉了太师爷之命,请何老
爷缓日相见,何老爷说今天有一件要事,须得面禀太师爷,定要一见。华老听说有什么要事,
只好请他进见。何知县是常来的人,不须登堂参相,自会到二梧书院拜望他的老师。主宾见
面以后,略叙寒暄各各坐定,向有仆人送茶敬客,不须细表。唐寅心中希奇,今天并非朔望,
何知县到来做甚?况且说有要事,倒须听他一听。他便隔着纱窗,听他们主宾问答。华老道:
“何大令有何要事,到要请教。”何知县道:“门生此来,一者询问老师起居,二者报告一
桩要事,和老师有些亲戚关系。”华老道:“什么事情”?何知县道:“老师第二房令媳不
是苏州冯通政的令嫒么?”华老道:“是的,冯通政服官京师,倏已多载。上月通政夫人回
苏,路过东亭镇,曾到这里小住数天,现已往苏州去了。足下问他何事”?何知县道:“通
政夫人不是苏州解元唐寅的姑母吗?”华老道:“是的,只可惜这位唐解元去年失踪,直到
今日没有下落”窗外的唐寅,暗暗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