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城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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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莫盖·斯蒂芬森已经不在走廊上,他等在外面汽车里。亚当和埃莉卡一出警察局,他就走下车来。这时天黑了。雨已经停了。
亚当等着斯莫盖走过来,埃莉卡径自向亚当停车的地方走去。他们早商量好,让埃莉卡的活顶跑车留在警察局的汽车间里,等明天再来取。
“我们得谢谢你,”亚当对斯莫盖说。“我妻子目前还顾不上,不过以后她会亲自向你道谢的。”亚当要装得客气,少不得费了番劲,因为他对汽车经销商的敲诈手段依然痛恨。但是他冷静地想想,要没有斯莫盖出场,他可能更倒霉。
于是亚当记起了刚才在里面对埃莉卡发的那股火。他明白,她干出来的另一件事,害得他只好听任斯莫盖·斯蒂芬森摆布了。
斯莫盖咧嘴一笑,取下了雪茄烟。“用不着谢。只要你那一方面遵守协议就行了。”
“会遵守的。”
“再有一件事,也许你会对我说这不关我的事,但不管怎么样,你对你太太也别逼得太厉害。”“你说得对,”亚当说,“这不关你的事。”
汽车经销商只当没听见,照样说下去:“人往往为了些可笑的原因做出些可笑的事情。有时候值得看第二遍,才能找出真正的原因。”
“今后我万一有必要找个业余心理学家,我会请你的。”亚当转过身去。
“再见。”
斯莫盖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走开。
他们驱车朝夸顿湖走了一半路程。
“你还没开过口,”埃莉卡说。“你不打算说什么吗?”她笔直望着前面,虽然她的语气里透着疲劳,但还是近乎锋芒逼人。
“我要说的话,只要一个词就可以说明了:为什么?”亚当刚才一面开车,一面拚命压住怒火,捺着性子。现在都一齐爆发了。“你倒说呀!为什么?”
“我也一直这样问自己呢。”
“那就再问一遍,看看能不能想出个讲得通的答案。我可死也想不出来。”
“你犯不着嚷嚷。”
“你犯不着偷东西。”
“如果我们只打算吵个架,”埃莉卡说,“那就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我想搞到手的,不过是一个简单问题的答案。”
“问题是:为什么?”
“就是。”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埃莉卡说,“我倒乐意办到。恐怕那会把你给吓着。”
“对,会吓得我要命。”
她往下说了,自言自语,好象在自我解释。“不用说,我并不希望给人家抓住,可是知道自己可能给抓住,免不了捏一把汗。这一来,什么都惊心动魄了,不知怎么的,这种心情就格外厉害了。有点儿象多喝了一杯酒的那个感觉。不用说,我一给抓住了,那可真吓死人。我想不到有那么糟的。”
“呣,”亚当说,“至少我们开了个头。”
“你要不见怪,今天晚上我不想再说了。我知道你有不少问题,想来你也有权提出来。不过,其余的话能不能留到明天再谈呢?”
亚当斜睨了一眼。他看到埃莉卡头向后靠着,眼睛闭着。她显得年轻、娇弱、疲乏。他答道:“行。”
她说,声音轻得他要竖起耳朵来听,“谢谢你来了。我刚才说的是实话——我没打算找你来,可有你在场,我真高兴。”
他伸出一只手,捂在她的手上。
“你刚说什么开了个头。”埃莉卡仍然象做梦般说着话,仿佛声音从老远老远传来似的。“只要我们能从头做起就好啦!”
“在哪方面?”
“在各方面。”她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办不到。”
亚当一时冲动,脱口而出:“也许办得到。”
他暗暗想道,说也奇怪,偏偏就在今天,珀西瓦尔·施托伊弗桑特提出了一个从头做起的办法。
珀西瓦尔爵士在闹市区他住的希尔顿旅馆里,同亚当一起进早餐。
自从昨天夜里回家以来,亚当一直没有跟埃莉卡谈过话。她精疲力竭,上了床,马上就睡着了,今天一早他驾车离家进城那时,她还睡得很香。他本想叫醒她,再一想就决定不叫她了,后来,在赴早餐约会的半路上,却又后悔没把她叫醒。他本来是会折回家去的,可就是今天早晨九十点钟珀西要飞到纽约去了——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昨天夜里他们才打电话约好共进早餐的;此外,珀西的建议,突然间,也比头一天显得恰当了,也显得重要了。
昨天夜里,亚当注意到一件事,就是埃莉卡照过去一个月来那样,独自到客房去睡时,却没把房门关上,今天早晨他踮着脚走进去时,房门仍然开着。
现在他想妥当了:过一小时打个电话回家去。如果埃莉卡愿意谈谈的话,他就把他的办公时间另行安排一下,在早上抽出几个钟点回家去一次。
在吃早饭时,珀西没有提到头一天他们谈话被打断的事;亚当也没有提一句。珀西问了几句亚当的儿子格雷格和柯克的情况,接着他们就谈论超导体了——目前聘请亚当去担任总经理的那家小小的科技公司,在那方面大有希望来个突破。
“在超导体方面有一件奇怪事,老弟,就是公众和报界对超导体竟然都不大了解。”珀西呷了一口茶。这茶是锡兰茶叶掺上印度茶叶,一起沏的,这两种茶叶他总是装上罐头随身携带,到哪儿都要特地沏一杯喝喝。
“你可能知道,亚当,超导体是种金属,或者说是导线,可以满载输送电力而不会有丝毫损失。”
亚当点点头。他象个八年级物理学学生,心中明白现有的种种电线电缆至少要损失百分之十五的电力,这就是所谓的电阻。
“所以说,有了通电流时毫无电阻的超导体,全世界的电力系统就会来个彻底革命,”珀西瓦尔说。“不谈别的,有了超导体,就不需要复杂的、昂贵的电力输送设备了,也可以用低得难以相信的成本供应数量大得惊人的电力。至今超导体之所以无法发展,是因为只能在极低的温度下起作用,大约在华氏零下四百五十度左右。”
亚当说:“那可冷得够呛。”
“不错。也就是由于这个原因,近年来,科学家总是梦想有种超导体会在室温下起作用。”
“恐怕这不止是梦想吧?”
珀西想了一想才回答。“我们相识已经好多年了,老弟。你有没有见过我有言过其实的时候?”
“没有,”亚当说。“恰恰相反。你总是很有分寸。”
“我依然如故。”珀西笑了笑,又喝了几口茶,才说了下去。“我们这批人还没发现一种在室温下起作用的超导体,可是,根据我们的实验结果,有某些现象不由我们不兴奋。我们真想知道,有朝一日我们会不会搞出个眉目来。”
“要是你们搞出了眉目呢?”
“要是我们搞出了眉目,要是有了个突破,那么现代工艺技术方面就没一样不受影响,样样都有所改进了。让我给你举两个例子来说吧。”
亚当越听越出神了。
“磁场方面的种种假设,我不打算细谈,不过有种叫做超导圈的东西倒可以一提。实际上这是种导线,可以储存大量电流,也可以保持原状;假如我们在那方面有个突破,那么在这方面也会获得成功。这样,就有可能用卡车或者般舶或者飞机,把大量可以携带的电力从这地方运到那地方。请想想看,这在沙漠上、丛林里的用途——打成包空运到那儿,根本看不见一架发电机,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源源不断运去。此外,另有一种超导圈,是装在电动车上的,这一来,电池就跟灯草芯蜡烛一样过时了,这种超导圈你想象得出吗?”
“既然你问了,”亚当说道,“那我就说,我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的。”
珀西提醒他说:“前不久人们不是也想象不出原子能和宇宙飞行吗?”
亚当心里想,这是实话。接着他提了一句:“你不是说要举两个例子吗?”
“是的,我是说过的。超导体有一个大可玩味的特点,就是,它是抗磁性的——也就是说,跟比较普通的磁石连结在一起,就会产生极大的斥力。
你看出那些远景吗,老弟?——任何机器中的金属都紧凑在一起,但实际上相互之间从不接触。显而易见,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有无摩擦的轴承啦。
你可以造一辆汽车,车上的金属零件相互之间都不接触,因此,也不会磨损啦。这些不过是初步设想出来的远景。其他的远景可无穷无尽呢。”
珀西的那种信心,怎能不使人感染几分。如果讲这套话的是别人,亚当就会把这番描述多半看作是科学幻想小说,或者是十万八千里外的远景。可是,这番话出于珀西瓦尔·施托伊弗桑特之口,情况就不同了,他在深奥的科学领域方面素有见识高明、成就优异的声望呢。
“在我提到的那些方面,还有其他方面,”珀西说,“我们这批人,真是相当幸运,总算没引起人家多大注意,还能继续钻研下去。但是不久就会引起注意——大大的注意。这也是我们少不了你的另一个原因。”
亚当正在苦苦思索。珀西的报道和种种设想不由他不兴奋,但他也禁不住纳闷,不知这个兴奋是否象“参星”和“远星”之类的汽车引起的那样强烈,那样持久。即使是现在,一想到自己不是汽车工业的一员了,他也难以接受。不过,昨天珀西说什么开辟新路、开垦生地,这句话倒不是没一点道理。
亚当说:“如果这说的确是正经,那我就要上旧金山,去跟你们其他那些人谈谈。”
“那不能叫我们再高兴了,老兄,我劝你快去。”珀西双手一摊,做了个祈求的手势。“不用说,我讲的那一切不可能事事如愿;要不成为事实,突破也算不上突破。但是总会有一些激动人心的重要事物的;这一点,我们是有把握的,我也可以向你打包票。记得这句诗吗?——‘世事的起伏本来是波浪式的,人们要是能够趁着高潮……’(引自莎士比亚:《尤利乌斯·恺撒》第四幕第三场——“世事的起伏本来是波浪式的,人们要是能够趁着高潮一往直前,一定可以功名成就;要是不能把握时机,就要终身蹭蹬,一事无成。”)等等。”
“记得,”亚当说,“我记得。”他在暗暗纳闷,不知怎样为埃莉卡和他自己把握时机,怎样乘风破浪。
二十五
罗利·奈特第一次卷入厂里有组织的犯罪勾当,是在二月里。也就是在那个星期,他看到他近乎景仰的领班弗兰克·帕克兰德收下了一笔贿赂,后来,他憋不住对梅·卢说:“在这整个茫茫世界里,只有狗屁罢了。”
依罗利看,起初他似乎只是稍微沾点边罢了。一开头他天天都在自己干活的装配区里收赌金,记号码。钱和黄赌条都由罗利交给仓库发货员“老爹”
莱斯特,再由“老爹”莱斯特按着顺序,一步步转送到闹市区的赌场里。罗利无意中听到人家谈起,就猜想这套递送办法跟卡车送货不无关系,什么都是随着卡车送货在厂里出出进进的。
弗兰克·帕克兰德,依然是罗利的领班,有时候罗利搞号码赌,离开了工位,他倒不找罗利的麻烦。只要离开的时间不长,次数不太多,帕克兰德就什么也不说,调个替工来代他;否则的话,也只是婉转警告一下。事情很明白,领班还在拿好处。
那是二月里的事。到了五月,罗利就替放高利贷的和兑付支票的当差了——厂里这两种非法勾当正是双管齐下的。
罗利之所以参加这一新的活动,一则是因为他借了钱,还不出;再则,他做工挣来的钱,开头象是叫他发了一大笔财,后来突然一下子再也不够他和梅·卢两人花了。所以,现在罗利就劝人家借债,帮人家要债了。
这样的债是临时放放,临时借借的,利息可高得要人命。厂里工人在一个星期的头两天可能借二十块钱,到同一个星期的发薪日,却欠上二十五块钱了。说也希奇,要借债的居然川流不息,有的要借的数目还远远不止那么一点呢。
到了发薪日,放高利贷的——公司职工也好,其他的人也好——都成了驻厂的非正式支票兑付员,凡是愿意兑换工资支票的,他们都给这些人兑成现款,另一方面,他们也找人家讨债。
支票兑付员的手续费,是支票上开的款项的零头。如果支票上开着一百元零九角九分,支票兑付员就拿九角九分,不过手续费最少也要二角五分。
由于数量大,再则支票兑付员又要讨取债款,外加利息,所以这么干一次就要有一大笔钱进出,支票兑付员兼放债人的身上带着两万元现钞,是不足为奇的事。碰到这种时候,支票兑付员兼放债人就雇上其他几个工人当保镳了。
一旦借了债,借钱人就该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