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人馆-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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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XX又外出了。
并没有确定的目的,但如果硬是要寻求理由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说那是为了考虑今后怎样杀死他的方法。
XX知道他散步经常通过的道路,今晚走走那条路线吧。
他也想起了自己犯下的罪行了吧,尽管是不彻底的。对我的动静也一定抱起了相当的警惕性。
如果是这样,我有必要找一个什么好的方法——放松他的戒备,找一个巧妙地抓住机会的方法,最最适合审判他的罪行的方法。
别去多考虑,杀!不管方法如何,结果只有一个。现在就……不!等等!
(在这之前……)
在这之前,对,还有一件事得干好它。
(那是……)
深夜。清静的住宅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前方出现小神社的牌坊。茂密的米储丛林储藏着深邃的黑暗,在那里头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过了一会儿,正要通过那前面时——
(啊?)
X X的目光捕捉到了在视野的尽头有一样动着的东西。
(那是……)
马上躲藏在牌坊的背后。
(那是……)
神社院内的暗处有大小两个人影,小的像是孩子。这时候怎么还会有在外面?连觉得奇怪的时间都没有,大的影子犹如压在那孩子上面似的动了起来……
响起了狗叫声,是小狗汪汪的叫声,也是从神社里……
重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不动了。大的影子离开了,孩子的小影子瘫倒在地。
(那是……)
XX屏息凝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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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身体没有了力气。他松开掐进脖子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啪地发出一声声响,孩子趴倒在地上。
辻井雪人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
深夜。黑暗的神社院内——
没有一个人。
(没有事。)
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从黑暗中传来小狗汪汪的叫声。这是一个附近的人都忘了它的存在似的、冷冷清清的神社。从这个小小的旧神社的廊子的地板下……
(真是不走运的家伙啊!)
冷酷地看了一眼在脚下开始变冷的孩子的背。
(为了那种小狗……)
今晚发现这个孩子,对辻井来说当然是出乎意料的事,因为有孩子在这样的深夜独自到外边来,一般是不能想像的。
那孩子是在打工回来的路上碰到的。
看到在夜道上迈着小步跑来的孩子,辻井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稍稍警惕起来,心想可能是什么陷阱。但如果不是,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一种仿佛被紧紧勒住胸部的感觉。乱糟糟地涌上心的表层,有渐渐集中于一点的一种欲望……
(兔崽子!)
他立即决定:总之先试探一下吧。
“这么晚,怎么啦?”他尽量用温柔的声音问孩子道。是个小学一年级或是二年级的男孩。体操服还是什么别的制服外面穿着一件蓝色毛背心。
孩子起初像是想到自己会挨骂,扭扭泥泥地反剪起手,惶惶然地仰望着他的脸,答道:“并没什么。”
“说呀,我不会生气的。有什么情况吧?”
“并没什么……”
“喂,要是不老老实实说,我就带你到警察那儿,现在不是小孩到外面来的时间嘛。”
考虑片刻后,孩子将反剪着的手放到前面,说道:“拿着锉子的饭。”
“锉子?是狗吗?”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是的。”孩子的手里有一个放着袋装牛奶的口袋,“妈妈和爸爸都讨厌狗,我一带回家去,他们就叫我丢了它。”
“所以在什么地方偷偷地养着喽?”
“嗯。在那边的神社里。”
“可为什么在这个时间……”
孩子用发音不清的话说:往日是更早一点的时间来的,但今晚在伺机偷偷跑出来之前不小心睡着了。怎么办呢?他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到小狗肚子饿了,就觉得怎能不去呢!
他心想:没有事。
(这家伙是绝好的猎物!)
“跟你一起去吧,这么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多危险。”
这么一说,孩子丝毫没有露出怀疑和害怕他这个陌生人的样子,就把他领到了这座神社里。是傻瓜、纯真,还是父母根本就没有作这种教育?不管怎么样,这样对他来说有了一个非常方便的条件。当然,倘若途中遇上了谁,还可以中止犯罪。
(兔崽子!)
心中吐出诅咒的话,辻井用脚尖将孩子的尸体仰面翻了过来。
(因为你妨碍我。)
(妨碍我……)
他想:这座城里的孩子全死了那该多好!他们是群毫无用处、既没有理性又不优雅、吵吵闹闹、吆里吆喝的生物。自己为这种家伙而牺牲,能受得了吗?!
本来就不喜欢孩子。什么也不懂的大人们不分好歹地想称赞孩子的纯洁和可塑性,简直岂有此理!
孩子纯洁?他们身上潜藏着无限的可塑性?这种话全是骗人的鬼话!难道不是近代社会擅自捏造出来的天真的幻想吗?
没有人比他们更残酷的,没有人比他们更不考虑别人的难处而肆意妄为的了!一个有40人的小学生班级中,究竟有几个有才能在将来真正完成有意义的工作呢?不是几乎都是渣滓吗?那种认为孩子只要努力什么都能成就的可塑性的思想,只不过是为了安慰没有可塑性的人而已。
但他相信自己是为数不多的真正有才能的人,相信自己是一个被赋予足以写出迟早会留在日本的,不,世界的文学史上的杰作的人,相信尽管如此还没有被社会承认,那完全只是没有运气而已。
首先是手头缺钱。父母不是有钱人,只因为如此,不得不减少致力于真正该做的工作的时间,为了钱而打工。
以前住的房子是栋地板就要掉落似的破公寓,加上它面对大街,整日是震得玻璃喀哒喀哒作响的来来往往的车辆、其他房间的房客们发出的声响……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创作满意的文学作品,那是难以办到的事。在那以前住的房子也大同小异。
去年夏天,好容易逃脱了那房子。听说是北白川的公馆街,心想这一回再也不会为环境之恶劣所折磨了吧,可是……
换了间屋,隔壁的吉他声算是听不到了,但工作丝毫没有进展。构思不出情节,人物停滞不动,文章别别扭扭,想找词语却受它摆布。增加的只是团成一团扔掉的一团团稿纸。
应该有才能的自己为什么不能写?为什么得这样痛苦?为什么?
立即找到了答案。
是那些家伙的缘故。是在家外面到处玩耍,毫无顾忌地扯开嗓子大喊大叫的那些家伙的缘故。
是那些家伙妨碍了我;是那些家伙的声音扰乱了我的心;
是那些家伙到处奔跑的响声夺走了我的才能。‘一旦这样认定,其后就像是在坡道上滚下去一样。不仅仅是面对着稿纸的时候,醒着的时候,睡着的时候,走在路上的时候,每当稍稍听到一点点孩子的声音,他都觉得自己的才能“被夺走”了。
被害妄想急剧膨胀,不久就变为对孩子怀有强烈的憎恶之情,不知什么时候,他发觉自己对着在窗外到处玩耍的孩子反复自言自语说“杀了你们”,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去年H月——杀害第一个孩子的那一天。
他觉得当时完全是无意之中干了那件事。
打早班工回来时,在恰巧路过沿水渠的道上,朝他身体撞过来的那孩子——这家伙!就在他这样想的接下来的一瞬间,他的双手已经伸向孩子的脖子。孩子连喊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口喷泡沫断气了。
时值黄昏。传来了在近处玩耍的其他孩子的声音,他慌忙将杀死的孩子扔进了水渠。
丝毫没有罪恶感,倒是十分爽快,甚至想:这是妨碍我的创作活动的理所当然的报应,我必须捍卫我自己!必须捍卫我的才能免遭那些家伙的攻击!……
当然,那孩子实际上大概并没有在他窗外吵闹过吧,但在他看来,这不是本质的问题。
那天晚上头脑异常清醒,过去一天连一页稿纸都写不了,而这晚却创造了一口气写下了十多页的记录。
在法然寺杀死下一个孩子,比起第一次突发性来,这一次更是一种主动出去寻求牺牲者的犯罪行为。也许可以说,这时候他已经从杀死孩子中找到了一种积极的价值。
杀人后运笔流利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也是事实。但随着时间流逝,那效力也渐渐减少,他又必须开始为了捍卫自己才能的战斗。
由于连续发生杀人事件,有孩子的父母和警察们不禁提高了警惕,所以他一时未能轻举妄动,好容易捕捉到第三个猎物,那是进人12月后不久的那一天。
那以后一个月——今天是1月12日。他又开始感到该有必要捍卫自己了。
现在写的作品离完成好像还要花很多很多时间。不仅是孩子的吵闹声,而且自从去年失火后,甚至为照料飞龙想一的管理人的脚步声也困扰着他。在好不容易换了房间之后,谁知前些时候飞龙突然在院子里挖起洞来,那声音也真叫人受不了。
(可是——)
他又一次朝脚下的尸体看了一眼。
(这下又稍舒服一点了。)
悲伤的狗叫声萦回耳畔,是在哀叹替它拿食物来的小主人的不幸呢,还是只是肚子饿了。
辻井离开那里,边调整混乱的呼吸,边朝神社出口走去。
嗒嗒……
这时,觉得前方传来了谁的脚步声。辻井吃惊地一口气跑到了牌坊下,可是——
(原来是神经过敏。)
张望了一下道路的左右,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没有事,没有事……)
他依然没有罪孽的意识。
如果说惩罚罪孽是上帝的职责,那么对无辜的人是不会天诛的——这也是他所坚信的。
8
发现父亲埋在院子里的母亲实和子的偶人,同时挖出长期埋在自己心间的那列车事故的记忆后一周……
杀死母亲的是我。我用这双手不仅将母亲,也将其他不认识的许许多多人逼人死地……太可憎的记忆,也许我应该一辈子将它装在内心深处,绝对不该想起它。
父亲高洋命令我忘记它。我遵循他的话,并且也出自自身的希望,迄今一直将它封在心底。
埋在院子里的母亲的偶人和暗示其位置的六个偶人,我想可能是父亲对我发泄的最后的憎恨吧。让我想起曾经叫我忘记的罪过并折磨我,这是他的目的,是他对我的惩罚。这样考虑难道过于穿凿附会吗?
好像多亏把一切都告诉了岛田,也许有跟所谓忏悔一样的效果。彻底坦白回想起来的自己的罪过,使我的心轻松了许多。否则,我大概会再次陷入不可救药的自暴自弃之中吧,大概会承认自己的“罪过”,一个劲地责备自己,甚至想心甘情愿地抛身于企图害自己性命的“他”的手里吧。
但是,对,我想正如岛田说的,不能因此而自暴自弃。我决非有意引起那次事故的,我是小孩,我只是希望母亲回家而已。我无意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但是,我现在怎么也不想原谅以那起28年前的悲剧为理由,不仅想害我,甚至夺去了母亲沙和子性命的“他”的行为。这种事是不应该得到原谅的!
希早子回到京都后,也请她听听全部情况吧!或者,对,请架场久茂也……这样一来,我想心情可能会更舒畅一些,因为他们一定会理解我,不会责备我的罪过,一定会像岛田一样鼓励我的。
从那以后,我在画室致力于新的画。那是母亲的画。是根据挖出的偶人的姿态和自己记忆中的她的容貌,来画母亲实和子的肖像画。慈祥的母亲。爱我的母亲。我比谁都喜欢的母亲。
幼时的天真的欲望使她命归黄泉,这也许是我对她的赎罪的画。
岛田洁打电话来是那一天——1月14日白天的事。
“明白了一件重大的事!”他用劲头十足的声音一开口就这样说道。
“岛田吗?”我放下画笔,重新握了握话筒,“怎么啦?”
“查明了重大的事实!”他用这样兴奋的口气说话还是十分少见,“听着,飞龙君。在听吗?”
“是,是的。”
“上周从你那里听了那件事,我说过我来调查一下28年前的那起列车事故,是吧?”
“嗯”
“我调查了一下。稍费了一些神,询问了报社,我去那儿找了一下从前的新闻报道。”
“后来呢?”
“是起大事故,连篇累犊地作了报道。但关于事故原因却没有涉及放置的石块,只说是因为司机酒后驾驶。”
“是司机?”
“是的。这也好像是事实。你的行为也是原因之一,但据说不光是这点。这个就姑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