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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8143-荆非推理系列-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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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以锦盒匣装,目的之一便是有意令丰老先生不快,否则难以引出‘与前人之书同曝’之说。丰老先生虽是倨傲,却不致当面令贺知州难堪,必会吩咐赵兄,将此书归入地方志类同场曝晒。倘若丰老先生当时将地方志单独存放,赵兄后续计划难以实行。因赵兄并未真正将那地方志留在院中曝晒,而是趁无人注意偷留怀中,于院内柜板上只留下锦匣。院内书册繁多,草草望去,若见那锦匣,常人便当那匣中之书就在一旁曝晒,难以料想匣边之书实是另外一册。”    
        “转回赵兄独留旧屋之时。昨日午间赵兄确实不曾离开旧屋,除有去蚤作证,今日还有一衙役主动作证昨日曾见赵兄于屋中安睡。可怜这衙役一片好心,不曾料想恰是他这证词最终验证在下对赵兄之怀疑。依那衙役所言,他昨日因放心不下推门探视,见赵兄面向墙壁安睡。在下本未听出异常,重新查看旧屋床铺方觉有异。那木床东西向依墙摆放,枕头位于西端,赵兄若面墙而睡,必是左侧躺卧。如此卧姿,于常人或许无妨,但有心疾者断不会这般躺卧,只因左侧躺卧必压迫心脉。那衙役却见赵兄以此等古怪睡姿躺卧,只可证明赵兄当时确有不得已掩饰之事,而那不得已掩饰之事便与这木板有关。昨日赵兄主动告知在下床边与墙壁间藏有木板,先发制人,打消在下疑心;又道出这木板乃是垫衬之用,令在下忽视了木板原来用途。”    
        赵平轻抚身边木板,道:“这木板本是刻坊常见夹板。”    
        荆非道:“在下惭愧,于刻坊之事所知甚少。今日见这木板,只觉眼熟,待去蚤说出‘夹板’一词,在下方醒悟昨日曾于文秀书堂刻坊见到类似物事,想来必是装订书册之用。可惜今日时间紧迫,尚不及前往刻坊仔细询问,倒要烦劳赵兄指点这夹板究竟有何用途。”    
        “压书、锉书、上皮时夹书所用,通常为一对。”    
        “如此便是了。若非今日于碧沚园内偶见书内衬纸脱落,只恐在下至今难以想到赵兄将那《尚书》藏于何处。昨日尧卿曾言,宋版书册多为蝴蝶装,版心向内,只以浆糊装裱,时日稍久,书页便易脱落。那《尚书》乃丰老先生祖上所传,想来亦为蝴蝶装,至今经日已久,若要将书页拆卸,恐怕并不困难。”    
        赵平微笑。    
        “昨日午间,待旧屋无人进出,赵兄便将所藏地方志并《尚书》同拆解开来。地方志乃是新书,原本不易拆解,但此书为赵兄监督刻印,若于其中一册略做手脚、使装订松散,想来并不困难。地方志以当世流行包背装装订,与蝴蝶装比较,除增以纸捻穿订、浆糊裱背外,最大区别乃是版心向外,书页外折而非内折,文字皆显露于外。《尚书》日久纸薄,文字向内折叠,兼以长期存放书库,纸张受潮,印墨中又多含胶质,难免彼此粘连。若非细看,两页粘连颇似无字白纸。赵兄便以这拆解下《尚书》书页为衬纸,插入地方志书页之内,再将《尚书》原书封皮匿入地方志封皮并护纸之间,重新装为一册。《尚书》不过薄薄一册,夹带入地方志绰绰有余。先前所言那地方志赵兄刻意以锦盒匣装,最要害处却不在锦盒,而在盒中之书。若是普通装订书册,书册大小相去不远,惟有精装之书,常较普通书册大出一些。赵兄欲施之计,于这书册大小关系甚大。只因这地方志书页大小大过那《尚书》,寻常翻阅更难发现夹于书页中之衬纸。赵兄家中本是刻工,于书籍装订当较常人熟练。夹板虽非成对,赵兄仍可利用木板与床板同将加工后书册夹制成形。先前所言那衙役曾见赵兄面墙而睡,其实赵兄乃是听闻有人推门、一时仓促,不得已面墙而卧,挡住床上书页乃至夹板。因新裱书册浆糊未干,木板并床板靠墙一侧便带了些潮气。”    
        “装订书籍必备之浆糊,想来是赵兄藏于竹管类容器内偷带进园,事后由旧屋西窗丢至窗外湖中。赵兄久于旧屋居住,自然知晓那窗外本有荒竹,湖水中漂些竹枝乃寻常之事。至于拆解书页及打孔穿捻工具,在下推断亦是竹篾一类。新制之书,难免泛潮,若在常日,并不难于识破,然昨日正逢曝书之日,所有书册皆置于日光下曝晒,反混了众人眼目。赵兄将地方志重订完毕,依然收于怀中,步入内院,借翻看书册、无人留意之时重将地方志放回原处。一册《尚书》便就此消失。”    
        赵平一笑,道:“大人明察,只错了一处。那《尚书》珍贵,下官岂敢莽撞打孔穿捻。下官早用轻薄纸张两张裱为一张,中留空间,于地方志书页内加衬。昨日所为,不过将《尚书》书页分置衬纸夹层而已。”勉强说完,又咳喘不已,似有不支之状。    
        陈未时眼疾手快,于赵平要穴处刺入银针,捻动一番。半晌赵平终缓过气来,脸上却益发现出灰紫之色。    
        


碧沚园  第十九章

    赵平歇过片刻,气息微弱道:“大人何时起的疑心?”    
        “钱士清伏法、尧卿发现《尚书》失窃之时。”    
        “因何缘故?”    
        “若无《尚书》失窃,在下或仍沉浸自得之中。《尚书》失窃,反令在下直觉钱士清一案太过顺利,仿佛一切早有人加以安排。即便如此,当时在下只有隐约不祥之感,尚不知晓钱士清等等不过赵兄计划起始部分。初步验证在下心中疑惑的,乃是赵兄对外贼进入那番推断。赵兄当时表现可算得古怪。以时机论,丰老先生于席间返回书房、取走《尚书》最是可能;且那书原为丰老先生所有,若丰老先生因故收起此书,本就无可厚非。赵兄却不知因何缘故,定要坚持《尚书》已经被窃,又竭力澄清在场诸人嫌疑,生造出一身手高强之外来贼人。赵兄那番虚中生实之推论着实高明。在下向来自诩行事缜密,不甘忽略任何可能细节。不想昨日这点自得之处又被赵兄利用。赵兄清楚:此番推论一出,以在下禀性,既不能强令赵兄寻出外贼入内证据、同时亦找不出反驳赵兄推论之证,最终被在下自身思路束缚了手脚。可惜赵兄不曾料想,正是这番推论令在下猛醒,顿悟赵兄早将我等心理操控于掌间。依此思路重新回想钱士清诸事,虽仍有诸多疑团不甚明了,在下已然确信:那幕后身影确实存在,正是赵兄。”    
        “但在下仍是迷惑。正如赵兄所言:所谓偷窃,无非意在据为己有。当时在下尚不清楚赵兄究竟以何种手法藏起那《尚书》,却也猜想必与那锦盒或地方志有关。但那地方志显将存留碧沚园内,赵兄如此费尽心机,却不将书带走,此为在下心中疑团之一。再者,昨日丰老先生因钱士清一事大受刺激,陈大夫已吩咐我等切勿打扰,如将《尚书》失窃一事归于丰老先生所为,相信当时亦无人敢于前去查证,如此岂非于赵兄更为有利?但赵兄却定要令众人确信那《尚书》已被窃,实在与寻常窃书人心理不符,此为疑团之二。”    
        赵平淡淡一笑,道:“如今大人于在下手法已了如指掌,却仍不明白在下动机何在?”    
        荆非摇头:“惭愧,在下至今不明。当日于碧沚园中,在下隐约觉察赵兄歇息旧屋内当有蹊跷,若搜得蛛丝马迹或可解开在下心中疑惑。可惜,在下就此犯下大错。”    
        “大人悔恨当时纵容了下官?”    
        荆非惨笑道:“在下如今只想确认:‘纵容’一步并非赵兄计划之内。倘若在下有如此之多弱点可资利用,在下真该回家种田去了。”    
        赵平看眼陈未时,道:“大人过虑。《尚书》一事,下官原本不甘借助外力。无奈此间头绪繁多,下官已近殚思竭虑、心力交瘁,那日于州衙见了大人,确一时动了取巧之念。”略喘片刻,又道:“请大人代下官说明钱士清一案,或有方才大人所言意图;更紧要者,却是下官恐怕自己支持不到那末尾一场,便先省下气力,烦劳大人忙了一遭。至于旧屋内下官所言……”赵平勉强撑坐起来,道:“句句皆发自肺腑,绝无欺诳大人之意。当时下官已然觉察大人起了疑心,并不奢望逃过大人法眼,惟独希望日昳不被下官连累。”    
        荆非背转身去,许久方道:“为何定要杀人?”    
        赵平躺倒,又咳出些血沫:“若论杀心,怕是万卷楼火起当夜便有了。只因钱张二人毁了先生毕生心血。如今回想,这理由倒有为己推脱之嫌。大人说得不错:读书人禀性难移,唯恐惹祸上身,情急便下了狠心灭口。”    
        荆非回身,道:“以在下推断,赵兄曾于前三日去过张家,且并非一次。只是近日正逢节庆,镇上多有异地来客,故而张笈街坊不曾留意。”    
        赵平微笑。    
        “赵兄必是寻至张家恐吓张笈,先以与在下对钱士清之类似手法令张笈信服所犯之事已尽在官家掌握,继而伪称那伪本《春秋经传集解》必于曝书之日瞒不过众多藏书名家,钱士清见东窗事发,难免将一概罪责皆推与张笈,由此劝张笈不如将《春秋经传集解》真本交与赵兄,由赵兄暗中调换。张笈心计有限,听闻赵兄振振有辞,当下便怕了,于是约了时间交接《春秋经传集解》真本。张笈偷回刻坊仓库取出真本,又恐钱士清自碧沚园返回发觉事态有异,便发狠于刻版堆上做了手脚。以常理推论,凶犯犯事后必生逃逸之心。刻坊事发,赵兄却似颇有把握那张笈仍在家中。由此来看,张笈留在家中,仍出自赵兄一手安排。设法令张笈留在家中,却不为便于缉拿,而为方便赵兄灭口。”    
        见赵平咳喘连连、字不成句,荆非叹口气接道:“张笈已被赵兄唬住,必对赵兄言听计从。赵兄想是曾故作好心告诫张笈:务必留于家中,切忌盲动潜逃,以免官府反而起疑。张笈信了这劝告,虽自作主张于刻坊动了手脚,害下人命,但因自信官府必以意外了结此事、又兼以赵兄曾有劝告,益发稳留家中,如此即便官府来捕,仍不致落个畏罪逃窜口实。若官府依照常规,明派人马前去张家,张笈必被缉拿回衙,此举却于赵兄计划大为不利。只因赵兄所定灭口之计,只可于张家实行。”    
        “故而赵兄以保护《春秋经传集解》真本为借口,利用贺知州对自己言听计从之便,只安排衙役前往张家暗中监视。随后又以诳得《春秋经传集解》真本为由,说服在下扮作古籍商人前往张家。在下先前也曾疑惑,即便那张笈信服赵兄所言,然行凶毕竟重罪,以张笈疑心,他如何真能稳坐家中?今晨在下方明白这其中奥妙:一切只因张笈必须留下等人,等一与他利益相关之人。”    
        “想是张笈曾与赵兄诉苦,言称此次之事即便逃了官府,他家老爷亦必疑心于他,钱府恐是难以长留。以赵兄对人心之洞察,张笈此言怕是早在意料之中,于是赵兄顺势提出为张笈介绍新东家,这东家……惭愧——便是在下所扮京城书商。”    
        “毕老汉身亡至碧沚园曝书日不过三日。张笈返回仓库盗书为碧沚园曝书前一日,想必那《春秋经传集解》真本交接便于此日夜晚,而赵兄设法说服张笈交书怕是于早前一晚。在下到明州州衙正是曝书前一日,赵兄知晓在下身份,且知在下次日亦将前往碧沚园,便将原先所定之计依照在下心理重新打造一番,其中最大改动便是于当夜与张笈会面时提出‘京城书商’之事。”    
        “虽赵兄未必知晓张笈将于刻版堆内下手,但已料到钱士清事败后将被押回仓库取书。倘若《春秋经传集解》真本不见,钱士清势必归罪张笈,我等必对张笈有所动作,兼以赵兄坚持切勿打草惊蛇,暗访张笈之责难免落于在下身上。赵兄亦深谙这欺诳之法,所谓虚实相间,若皆为空造,极易败露马脚。在下需扮作书商方能引起张笈兴趣,而在下于书坊之事并不熟悉,此已为虚;若在下再硬将这一口京腔改了旁的方言,只怕更要弄巧成拙。正因如此,赵兄于曝书前一日便有把握告知那张笈:明日有位需雇伙计的京城书商来访;曝书当日,又与在下定下这书商暗访之计,在下也果如赵兄预料,自动进了‘京城书商’圈套。”    
        “赵兄听凭在下独自探访张笈,着实胆大心细之举。若换了旁人前去,只怕几句话过后便泄露出赵兄安排踪迹,偏是在下这自以为精明之辈前去万无一失。”荆非自嘲一笑,继续道:“进张家前蒙赵兄多次提醒:此计成败全在言语分寸把握。在下本就喜好玩弄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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