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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8143-荆非推理系列-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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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非与赵平对视。赵平让道:“大人请。”    
        荆非道:“赵兄请。”    
        赵平不再谦让,道:“毕老汉之死许是出于意外,但今日之事未免过于凑巧。”    
        荆非接道:“偏巧只塌了这一堆刻版,偏巧能令钱老板屈尊亲自攀梯查看的也只这一堆刻版。”    
        “一年前仓库内曾发生因刻版累放不当致人身亡之事,事后钱老板命人重新整理仓库。以常理论,首要整饬的便是古旧版堆。”    
        “此后或因忙碌或因懈怠,部分刻版难免有堆累草率可能。但今日坍塌版堆自整饬后已有半年多不曾有人动用,想来不应出现此种情形。”    
        “可见那堆刻版被人动了手脚。”    
        “是张笈。”    
        “趁仓库看门人于反向忙碌之时,再凭借地形之便,暗中架虚部分刻版。”    
        “可惜没有凭据。”    
        “确实。待刻版塌落,曾被动过手脚的刻版匿入散落刻版之中,无论就尘埃分布或移动痕迹论,皆已无法分辨。”    
        “最简便的行凶手段果然最难勘查。”    
        赵平施礼:“大人目光如炬,下官佩服。”    
        荆非却神色黯然:“可惜在下仍有三事不明。”    
        “哪三事?”    
        “其一:倘若张笈有心窃书,为何不于碧沚园事发当夜谎称不曾得手?如此岂非更为简便。其二:张笈如何确保那攀梯人是钱士清?钱士清不过吩咐张笈回城郊家中避几日风声,倘使过了些时日不见追查,仍会将张笈召回。那时若要转移赃物或再作查验,攀梯而上的只怕是张笈自己。张笈如此安排,倒似是预知钱士清势必在这几日亲自查验所匿之书。其三:即便张笈须昨日窃书,他大可就此远走高飞。钱士清理亏在先,即便发现《春秋经传集解》再度被窃,料他不敢声张。张笈又何必惊惶到定要取了钱士清性命、硬将偷窃变成命案?”    
        赵平一笑,道:“下官斗胆猜测。不曾于碧沚园事发当夜下手,或许是张笈当时并不知晓所窃之书价值,或许是因毕老汉出现一时慌张。事后或经人指点、或惊魂略定后悔,故而直至昨日方返回再度偷窃。今日碧沚园曝书,多有藏书行家到场。张笈许是想到那伪造之书终归瞒不过众人,钱士清事发后不免返回取赃,故而预设了机关,亦趁此要了钱士清性命,以免被钱士清供出同谋之事。”    
        荆非摇头,道:“仍是不通。钱士清为得《春秋经传集解》,接连下手两次,煞费心机制作伪书调换。张笈始终参与其中,必早已看出此书价值不菲。若论为灭口行凶,钱士清倘若事发,必当场供出张笈,留至取赃之时灭口,未免过迟了些。”    
        赵平两颧潮红愈发浓了,缓声道:“此时大人与下官皆不过是空做猜想,待前去探查的衙役报回,大人去缉了那张笈,想必一切自能问个明白。”    
        荆非转视贺知州:“探查?贺大人方才所下之令岂非‘缉拿’?”    
        赵平抢上一步,赔罪道:“恕下官隐瞒大人。钱士清性情狡诈,下官当时恐怕他只在仓库再藏伪书,真本反交了张笈藏匿,故而提醒贺大人先暗中探查那张笈动向,以免真本再度转移。眼下《春秋经传集解》真本已证实为张笈所窃,我等更不便打草惊蛇,以免张笈情急之下毁了真本灭迹。”    
        “只怕眼下张笈已不在城郊家中。”    
        “确有可能,但张笈下落如今只知这一线索,不可不查。”    
        见贺知州站立一旁频频颔首,荆非亦只得笑笑:“赵兄当真安排得周密。”    
        恰逢此时,有衙役来报:城郊探回消息,张笈仍在家中,似无企图逃逸迹象。    
        贺知州闻言自是喜形于色。荆非却眉头一紧,看眼赵平,只见赵平遥望仓库深处,目光茫然。    
        


碧沚园  第十四章

    马车。    
        “扮作古籍商人便能诓哄住那张笈?”    
        “《春秋经传集解》真本留在张笈手中并无用处,他必会设法寻找买主。”    
        “碧沚园事发不过四日,此时贸然出现一商人收购古籍,张笈不会起疑?”    
        “以下官了解,张笈疑心虽重心计却浅。只要大人言辞严密,张笈自会相信几分。况无论张笈是否起疑,大人此去必诱使张笈有所动作:或因起疑试图转移赃物,或寻出赃物冒险交易。”    
        “为何定要在下扮那古籍商人?”    
        “大人来明州不过两天,张笈必不知晓大人身份。何况此计成败全在言语之间,若论掌握其中分寸,只怕无人能出大人左右。”    
        “赵兄过誉。在下不过是个好絮叨的闲人。再者,这车上只你我二人,赵兄尽可将‘大人’之类官话免了。”    
        赵平摇头,字斟句酌道:“下官岂敢。”    
        此话虽多少已在意料之中,但荆非仍觉凭空一股寒意升起。再看赵平已阖了双眼靠在椅上,面露疲惫,荆非只得望向窗外,反被一轮血红落日刺痛了眼。    
        张笈所住之处,位于城郊一小镇镇内。荆非于镇外下了马车,自行走进镇去。依街巷房舍情形看,居住此处的多是普通人家。虽是酉初时分,天色已晚,路上行人仍络绎不绝,镇内市集一带更是热闹。见如此人声鼎沸,荆非方猛然想起今日正是“七夕”。    
        依赵平先前指点,荆非于市集附近寻得一房,上前拍门。    
        屋内一时未见动静,片刻方传出一声:“找谁?”    
        “敢问张笈可在?”    
        “你是谁?”    
        “京城书商蔡永。”    
        门开了条缝。荆非知是屋内人正打量自己,当下脸上换了倨傲之色。房门终于大开,现出一面色赤红男子,身形不甚魁梧,但也显见练过些拳脚。    
        那男子扫眼路上行人,应道:“我便是张笈,你有何事?”    
        “书商能有何事?”    
        张笈脸色一变,道:“买书不去城内书堂,来这里做甚!”    
        荆非作势叹道:“原来如此,亏我还听信别人引荐特地跑这一遭。早知寻你无用,我便直接寻钱士清钱老板了。”    
        见荆非转身要走,张笈忽冒出一句:“蔡老板留步。”    
        荆非站住,却不回头。静了一阵,方听背后有声音道:“既已来了,蔡老板不妨进屋坐下慢说。”    
        进屋便听有“嘶嘶”声响,原是炉上正烧着水。桌上摆一粗瓷茶壶并几个茶杯,其中一杯尚有余茶。    
        张笈让过座,拎起茶壶欲为荆非斟上,半途忽停了手,放下茶壶,换了笑容道:“蔡老板是见过世面的人,必喝不惯这乡野碎茶,待小的换些好茶上来。”    
        荆非也不与他谦让,任他忙去,放肆打量屋内陈设,一时却未发现可疑之处。    
        见荆非四处张望,张笈匆匆洗了茶具赶回,挡在荆非面前,手里忙着擦拭壶外水渍,口中问道:“蔡老板听的是何人引荐?”    
        荆非冷笑道:“自然是张老弟的熟人。”    
        张笈擦壶的手略慢了些,似懂非懂点点头,放下壶,走至墙角,自柜子隐秘处摸出个罐子打开,小心抖出把茶叶,仔细挑选一番,余下的又倒回罐收起。    
        荆非见张笈手中茶叶形状古怪,不免心生好奇,却又不便详问,只挺直身子故作旁顾其他。    
        张笈泡上茶,自也寻个座拉近荆非身边坐下,试探道:“蔡老板在京城做大买卖?”    
        荆非信口道:“算不得大买卖,不过开了三四家书堂。”恐怕张笈追问现出破绽,又道:“大家皆是买卖人,不妨直话直说。在下的来意,只怕张老弟也知道。”    
        张笈含糊着又一点头,眼神却有些游离。    
        “那书……”    
        张笈一凛:“什么书?”    
        荆非佯怒道:“张老弟执意如此吞吞吐吐,在下也不是闲人,就此告辞了。”    
        张笈连忙拦住,道:“蔡老板勿急。喝杯茶慢聊。”说着已给荆非斟了茶。    
        荆非端起茶杯,略抿一口,只觉比以往所喝的苦了许多,不禁眉头一皱,转念想到自己眼下身份,怕露了短,便生将一脸不耐苦涩之相改了品茗回味状。张笈偷眼留意荆非神色,见荆非动容,小心问道:“这茶蔡老板还喝得惯?”    
        荆非硬吞下那茶,涩着喉咙勉强哼了几声,算是赞许。    
        张笈不无得意道:“这茶产自广西,最是去火。眼下秋燥,正宜冲泡。只可惜此物在江浙一带颇为昂贵,唯有富贵人家懂得享用,寻常人喝不习惯,只觉苦涩难当。”    
        荆非不忍笑道:“以张老弟家中陈设看,确实算得上富贵人家。”    
        张笈脸上放出光来:“小的不过是个下人,蒙我家老爷体恤,常送小的一些。”话音刚落,似是想起什么,脸上得意之色尽消,低头闷了口茶。    
        荆非只作视而不见,道:“想必张老弟才干出众,才会如此倍受赏识。”    
        张笈连声应着“这个自然”,声音却渐低了下去。    
        荆非凑近张笈,低声道:“如此看来,在下所得消息的确可靠,那书确实在张老弟处。”    
        闻听“书”字,张笈猛一抬头,见荆非在桌上用手指划出个“春”字,又凝视荆非许久,诡笑道:“原来如此。小的明白了。这明州书坊,没有小的不认识的。只是眼下……有些不便……”    
        荆非会意,自怀中摸出张银票按在桌上,道:“张老弟不急,先买些茶喝,方便时告诉在下便是。”    
        见那银票上数目,张笈眼中早是一亮,边点头不迭边伸手欲拖过银票,不料荆非仍按得严实。    
        “张老弟还没问在下住处,到时如何告知在下?”    
        张笈缩了手赔笑道:“小的健忘。”    
        出了张笈家,荆非兜个圈子方折回邻巷一旧屋,依约定暗号拍了门,有衙役应声开门。荆非进屋,朝赵平一笑。赵平回道:“下官已安排了衙役监视张家。大人与张笈谈得还算投机?”    
        “承蒙张笈看得起在下这假书商,特意拿了珍藏茶叶招待。定金已留,想来他多少需上心一些。”    
        “如此看来,今夜有望了。”    
        荆非伸个懒腰,道:“但这一等仍不知会到何时。赵兄奔波一日,想也倦了,不如先回州衙歇息,此地由在下照看。”    
        “大人尚不曾歇息,下官怎敢懈怠。”    
        荆非早看出赵平实已精神不济,却不便点破,无奈自行找张椅子,阖眼歇下。过了半柱香工夫,听屋内没有动静,荆非微睁一眼,瞥见赵平也依样寻了个座位闭目养神,方安心坐直起来,摸出酒壶。    
        约莫两柱香工夫,外出探听的衙役悄声推门进来,压低声音报与荆非:酉正三刻张笈出了门,却只是买了三个烧饼,并未于街上多作停留或与他人言语,径直回了家中,除此别无动静。    
        荆非若有所思,瞥见赵平醒了,悻悻笑道:“这张笈倒稳当得逍遥。”    
        赵平笑而不语,低咳过一阵,招手示意门口衙役走近,轻声吩咐了两句,衙役出门去了。    
        不多时,那衙役拎个饭菜匣子并两壶酒回来,摆在桌上,回报赵平:“暗哨处弟兄亦有一份。”赵平点头。    
        荆非掀开匣盖,顿觉菜香扑鼻,忙招呼了门口衙役同用,又见赵平仍坐在原处,笑问一句:“赵兄不饿?”    
        赵平一笑,道:“大人慢用。匀下官一杯酒便好。”    
        荆非心中一动,道:“不是在下舍不得这酒,只是赵兄……”    
        赵平道:“偶尔一杯想无大碍。今日能与大人共同办案,已是下官荣幸,却不知是否有幸与大人同饮?”    
        荆非不再多言,为赵平满上。    
        赵平眼望杯中倒影,缓缓道:“恕下官斗胆,大人办案多年,可曾纵容疑犯?”    
        荆非微怔,反问道:“赵兄何出此言?”    
        “下官不过一时好奇。”    
        “在下生性散漫,若依律例苛求,只怕早该下狱多次。以己度人,轻罪者若有情可原,在下并不难为。”    
        “但凡违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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