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犯 第二部-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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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管着,平常未经许可是不能看的。条崎今天的所作所为违反了武上对编辑组的内部规定。
那位同事在轻轻地敲着键盘,没有回头。条崎赶快打开文件找到了高井由美子现在的联系地址——崎玉县三乡市,武上在备注一栏里清楚地写着“朋友的家里”。因为下面还记有由美子父亲住院的医院的地址,所以,他也都记了下来。
他把文件放回原处,那位同事也停下了手,打了一个大呵欠。
“我出去一下。”
条崎冲着他的背影说,这位同事嗯了一声,没睡醒似地回过了头。因为他靠坐在椅子上,所以椅子发出吱呀的声音。
“你带袖珍对讲机了吗?”
“我带着了。”
“是这样的,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武上君说有工作要做。”
条崎的心咚咚直跳:“是吗,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会议室。因为坐电梯可能会碰到武上,所以他从楼梯上跑了下去,也许高井由美子已经知道报纸上的这篇报道了。
这一天的早上,高井由美子一个人在看电视,她在换频道准备看天气预报,结果无意中看到了从早上八点半开始的特别节目,从节目中的“本日发行的摄影周刊的头条新闻”中知道了11日在饭田桥旅馆里由由美子引发的那场风波。
顿时,她觉得周围漆黑一片。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这家周刊发表的被放大了的照片,由美子不顾保安员的劝阻正在往有马义男逼去。生气的表情、往上吊着的眼睛和扭曲的嘴巴,她简直就像是孩子梦中出现的魔鬼。这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谁带的照相机?她根本没有听见相机快门的声音。
她是十天前听纲川浩一说被害人的家属要举行聚会,他说是从前烟滋子那里听来的,滋子并不打算去采访。这是和被害人家属接触的好机会,所以他对滋子说不去采访的说法表示怀疑。
——我要是前烟的话,一定会去的。
开始,由美子只是呆呆地听着,被害人家属的聚会离今天的自己已经太遥远了。纲川不停地在说,但当由美子听到那位叫有马义男的豆腐店老板、古川鞠子的爷爷、曾接过罪犯几个电话并和他们有过接触的老人也要去参加聚会的时候,她的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她知道这位叫做有马义男的老人的事情。当她还是这起案件的局外人、和普通电视观众一样看电视的时候,她还能记住这位老人接受记者采访的情形。那个时候,他既没有因为罪犯而失去理智,也没有愤怒,只是低着头,好像被愤怒和悲伤吞噬了一样。
由美子的父亲说,这位老人实在了不起,真是一位刚强的人,如果我的女儿和孙女遇到这种不幸,还被罪犯捉弄,一定不会这样的,而他则是如此坚强,真是一位有骨气的老人。
父亲轻易不会佩服一个人。他千辛万苦地经营着荞麦店,通过自己的力量开创了人生之路,所以他很自负,对别人要求很高,很少会赞扬一个人。就是这位父亲,无论是看电视还是读报纸,都毫不掩饰自己对有马义男的敬佩之情。有马义男就是这样一个人。
而且,除了电视台的几个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有马义男也是和罪犯接触最多的人。他不仅听到了罪犯的谈话,而且还和他们有过对话,没有被他们所挑拨,非常冷静地应对着。
就像沉在水底的石头望着水面,从中间看到了一缕阳光,由美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有马义男现在是怎么考虑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的事情的?不是考虑,是怎么想的?他也认为他俩是罪犯吗?会不会有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呢?
据报道,那个用侮辱性的语言打电话给有马义男并让古川鞠子叫救命的人就是栗桥浩美,这一点已确定无疑。因为第二次以后的通话都被警察录了音并进行了声音鉴定。这也就是说,有马义男应该了解栗桥浩美和平时不一样的邪恶的一面。
这个有马义男是怎么看高井和明的?他也认为高井和明是栗桥浩美的同伙吗?
由美子还想到,对栗桥浩美邪恶一面既不是想象又不是推测而是直接接触的有马义男也许会听由美子的解释,哥哥和明是想把那个叫栗桥浩美的人从深渊里拉上来,但因为力量不够自己却也掉了下去,他是一位不幸的朋友,哥哥不是同案犯。
了解活着时候的栗桥浩美的邪恶的有马义男可能会听她解释的,因为他会比刑警和记者更了解她。他也许会对她认为另有真正的同案犯的想法感兴趣。
现在想一想,由美子的想法也不过分。那个时候,一想到这些就要去见有马义男,把事情讲给他听,还要了解这位坚强老人关于这件事的想法,她无论如何也要做这些事。所以,她就去了饭田桥的旅馆,因为怕别人知道后一定会劝阻她,于是她没有和任何人讲,一个人单独采取了行动。
其结果就是这样了,这件事所产生的影响也就是这样了。
无论怎么说她愚蠢也不过分,事到如今,由美子自己也知道这是一次非常愚蠢的行动。
那天,当她悄悄从旅馆回到家的时候,前烟滋子就打来了电话,狠狠地训了她一顿,由美子一句话也没说,她只是低着头拿着话筒。滋子说,虽然她想马上见到由美子,但因为她母亲在家,她不可能去由美子家里,以后有事一定要和她商量。滋子的口气自始至终都很严肃。
当她把电话挂断的时候,把她从旅馆送回家的纲川浩一也说了同样的话——好在没有被媒体发现,现在这是最可怕的事情。
当看到自己像个狂女似地出现在整个电视画面上的时候,由美子一下子瘫在地上。虽然没有哭,但她觉得特别特别地冷,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前烟滋子说的“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从前天晚上,母亲和胜木阿姨就出门了。胜木阿姨的一个老朋友在浜松开了家烹饪旅馆,她们既不是去观光,也不是去散心,而是去商量借钱的事情。
长寿庵的新店铺是借钱盖起来的,如果荞麦店正常营业的话,可以支付每个月的费用。但现在荞麦店关了门,父亲的住院费又很高,母亲和由美子也是无事可做。这样坐吃山空的话,很快就会用光家里的积蓄。在胜木阿姨这里住是没有问题,但胜木阿姨也没有供养她们母女两人的经济条件。所以,她找了好几个朋友商量,浜松的朋友有了善意的回复。而且,这位朋友不只是借钱,还可以预支工资。也就是说,如果能谈成的话,母亲和由美子都可以成为那家旅馆的服务员。而且,她们还可以帮忙把父亲转到当地的医院里。
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对方的好意和胜木阿姨的热情对高井家来说,真是个奇迹。
胜木阿姨最早听说这件事是在旅馆风波的第二天也就是12日的早晨。由美子本想在事情落实之前自己将保持沉默,但现在讲出来已经无所谓了——胜木阿姨非常高兴。
——因为你俩不能出现在客人面前,所以只是去打打下手,而且他们还为你们提供一间住房,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必须离开东京。
由美子也认为确实应该如此,她想让前天发生的事情的影响能尽快地过去。
自从那天以来,阿姨、母亲和由美子商量了许多事情,但她们特别担心的是警察。警方也许不会同意高井家的三个人都离开东京,她们当然能理解,直到今天,警方也从未说过她们不用协助调查了,她必须按警方说的那样去做。由美子她们也希望调查工作能有进展,希望能找到更多证明和明不是罪犯的证据。尽管这个希望很渺茫,但她们不会放弃。
可是,她们还得生活,如果没有钱,她们将没有住处和粮食,她们的生活将无法维持下去。她们必须得去工作。她们将尽力说服警方能理解她们。
由美子想,她们也不可能一直住在胜木阿姨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必须要做点什么,当然不是像乱闯被害人家属聚会那样的蠢事,而是一些积极的事情,一些脚踏实地的事情。为了证明哥哥的无实之罪,我必须要坚持住,一定要当好高井家的顶梁柱,绝不会再去做那样的事情了。
但她的决心会不会土崩瓦解呢?
那位热情的在浜松经营旅馆的朋友看了摄影周刊后还会对由美子她们很热情吗?还会有勇气把她们接到自己身边吗?
决不会有这种好事。
也许我还是一无所有。
正在住院的父亲会以什么方式得知这件事呢?会不会是同病房的病友告诉他呢?还是医生告诉他呢?他的血压仍然很高,心脏也不太好,由美子做的这件不太谨慎的事情可能会给他带来很大的负担。
母亲——母亲会怎么样呢?这是自出事以来,第一次有了维持生活的机会,现在的她有了一点希望并有了活下去的力量。胜木阿姨会觉得由美子给自己丢了人并对她感到失望,并会对自己对由美子她们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的。
由美子摇晃着靠在了墙上,扑通一声,墙上的挂历掉了下来。由美子仍闭着眼睛,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电话响了,由美子一动不动。谁的电话?太可怕了,我不能去接。是母亲吗?还是胜木阿姨?无论是谁都不觉得奇怪,无论是谁都是一样,由美子只能表示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
电话停了,但接着又响了起来。这回又是谁?谁打的电话?对不起,我表示道歉,我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我对自己的愚蠢行为感到后悔。
这样的话,电话就不会再响了。
由美子扶着墙站了起来,电话还在响。她好像没有听见似地从旁边走过,来到走廊上。因为房子很旧,风从各个地方刮了进来,走廊也很冷,由美子缩着脖子。
她走进了洗脸间。
她从方形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她一下子弄不清楚了。高井由美子就是这么一副模样?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女孩?
她打开洗脸间的小柜子。
柜子里面摆满了化妆品、肥皂、发卡等零碎物品,由美子抬起手把这些东西弄到一边,把手伸进了柜子里面。
胜木叔叔不喜欢电动剃须刀,他都是用过去理发店里用的那种折叠式剃刀刮胡子。
——我丈夫去世之后,舍不得扔掉,所以就一直留着。
胜木阿姨说得没错,那把老式剃刀藏在阿姨喜欢的洗发水的瓶子的后面。
由美子拿出剃刀,因为是折叠式,所以她把剃刀打开。
这是一把银色的剃刀,没有一点儿锈,一定很好用。如果胜木叔叔身体没病的话,现在每天是不是还会用它。
刀刃部分映出由美子的脸,还有嘴巴和眼睛。但因为已经扭曲了,所以看上去已经不像个人样了。和刚才镜子里的模样,由美子觉得这就是自己的自画像。啊,我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确实也就是这个样子。
电话又响了,好像很急。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做。但如今要把走投无路的由美子结束了。
电话停了。
由美子把剃刀放在左胳膊上,叹了一口气。
当发现电话没人接时,条崎飞快地上了电车。不管她在不在家,他都要去三乡市那位朋友的家里看看。对条崎而言,这是一个非常迅速而又果敢的决定。
条崎的地理比较好,他很熟悉首都圈的交通网。从墨东警察署到三乡市的住处,如果是早上上班的高峰时间,大概需要十七分钟。因为方向相反,所以现在车上的人很少。
坐在车上,条崎后悔出门时只带了袖珍对讲机,应该向别人借部手机带着。这样的话,就可以在车上打电话了。没有办法,他在常磐线换车的时候,抽空在站台上又打了个电话,但还是没有人接。条崎的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也许高井由美子出去工作了,也许她还不知道摄影周刊的事情,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马上就采取什么行动吧,也许只是紧张得脸色发青,但不会马上采取什么行动的。他之所以把这件事往不好的地方想,是因为他知道过去不理会由美子是不对的,他必须参与进来。
虽然条崎这样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但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见到高井由美子后该说些什么。如果这件事被警察局知道后会挨训,他会诚恳地表示歉意,会表示决不会再做第二次,当他们听完自己的话之后,条崎会平静地说出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从相亲照片上看非常老实的女孩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这次特地去拜访她,她是真的要见条崎吗?出现这种报道后她会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条崎心怀戒意呢?
因为光顾着想问题了,条崎错上了开往绫濑的电车。发现坐错车之后,条崎赶快下车跑出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