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人-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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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具橡皮身体。最后加达斯苦笑着放弃了努力。
海拉伏在他耳边歉然说:“实在对不起,怀孕后我的性欲就完全丧失了,无
论怎样努力也唤不回它。这两晚我一直没来,我不愿扫你的兴。”
加达斯苦涩地安慰她:“不用道歉,这不怪你。不过,今天你为什么这样高
兴?我还以为你……”
海拉欣喜地说:“我见到了我的父母!”
“保罗和苏玛?”
“对,还有豪森伯伯,他也是我的亲人。”
加达斯为他高兴,便把自己刚才的失败感抛到一边。“真是个好消息。那你
为什么这么快就返回?你该多陪陪他们。”
海拉沉默了:“我没和他们见面。我怕他们不能接受现在的我。加达斯,知
道吗?除了我手下的人,你几乎是我唯一交往的人了,我不愿失去你。”
加达斯很感动,起身吻吻海拉湿润的嘴唇。但海拉仍是那样冷静,就像是禁
欲的修女,这使加达斯在性渴望中几乎有一种犯罪感。他忙岔开思绪:“我同样
不能失去你,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你,这一生我该如何度过。”
海拉仍沉津在回忆中:“他们的变化都不大,只有豪森比较苍老。要是现在
我仍然和他们生活在阿巴拉契山中,那该多好啊。”
加达斯已经彻底冷静了,对两人的情爱不再抱幻想。他枕着双手,微笑地打
量着这位暂时变回少女的女王。海拉忽然坐起来:“你不是要参观那个球形试验
室吗?现在就去吧。”
“现在?”
“对,现在,那儿24小时都在运转。”
她拉着加达斯跳下床便往外走,加达斯嚷道:“我们还光着身子呢,至少要
穿上瓜哈里博斯人的时装吧。”
说完他也笑了,那种时装和裸体又有多大区别?只是一种象征意义的遮羞罢
了──其实人类的礼仪不就是“象征意义”吗?海拉没有停步,笑道:“我们现
在的穿戴便是最好的晚礼服,走吧。”
夜深人静,各个房间的灯光大都熄灭了,但萤光墙壁仍发出明亮的余光,足
以照明道路,海拉跨着大步,喋喋回忆着当年在父母身边时的琐事,她忽然一扬
手,一道紫色的电芒破空而去,在路阶上留下一圈黑痕。“这就是我当年爱玩的
小紫蛇,”海拉自豪地说,“当年我还用它救过父亲呢──也救过自己,从器官
贩子的手里。”她忽然沉默了,少女的亢奋也到此结束,她又披上那件雍容威严
的外衣。
球形高塔孤零零地耸立在地下世界的中区,等两人走近时,大门无声地滑开
了。灯光从门中泻出来,映出一个少女的裸影,是加达斯昨天见过的那个黑人少
女。加达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身前身后两个型号不同的海拉,不由绽出一丝微笑。
那个姑娘向两人点点头说:“你好,海拉。你好,加达斯。这儿一切正常,请进。”
她从门边让开,引导两人进屋。多少年后,加达斯还记得进屋的第一眼印像。
屋内波光潋滟,幽明不定,中心区域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透明球体,透明球内是透
明的液体,其中浮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子宫。透过子宫壁和羊水,能看到
其中的几百个胎儿。它们都用脐带同子宫维系着,脐带的长度使它们能互相轻轻
地碰撞,但不致缠搅在一起。子宫极大,几百个系在壁上的胎儿只相当于壁上的
一层茸毛,中间则是大大的空腔。这些胎儿并不像普通胎儿那样蜷曲在子宫里,
而是自由自在地舒展着手脚。子宫的位置太高,加达斯无法精确估量胎儿的大小,
但从面容和身形看,它们起码相当于出生半年的婴儿了。
胎儿有各种肤色:白人、黑人、黄种人、棕种人。子宫不停地蠕动着,羊水
不停地波动着,屋内的潋滟波光便是由此而来。
加达斯目瞪口呆,许久说不出话,海拉很满意这个场面对他的震憾力,微笑
着解释道:“这是克隆工艺过程中最主要的设备。实际上,用人造子宫来满足天
然子宫的理化条件是相当简单的,上个世纪90年代,日本科学家就造出了羊子宫,
但由于人类的迂腐,人类子宫的研究一直停步不前。我们这个人造子宫在性能上
已经全面超过天然子宫。你想了解它的优点吗?”
加达斯侧过脸,呆呆地看着她。
“有很多优点。第一条当然是居室宽大了,胎儿再不用弯腰弓背地受10个月
的体罚。他们可以从小就自由自在地舒展身体,并和这个集体家庭的同伴们作身
体的接触和语言上的交流。”
加达斯喃喃地问:“语言上的交流?”
“不错。语言交流,我并不是失口。这牵涉到人造子宫的另一条优点,更为
重要的一点。你知道吗?人类婴儿实际都是早产儿。这是因为,人类在进化过程
中脑容量逐步增大,使头骨尺寸超过了女性骨盆的开口尺寸。所以,进化之神不
得不作出一种无奈的选择:让人类婴儿早产,然后再用半年到数年的时间把大脑
长足。这些先天性的根本无法克服的困难,在人造子宫中不值一提。你大概已经
看到,这个人造子宫中的胎儿实际已经是婴儿了,他们的大脑完全发育成熟了,
所以,他们在子宫中就可以学习语言。
你想听听他们的谈话吗?“她按了一个按钮,屋内立即响起吱吱的声音,有
点像是海豚的说话声。海拉解释说,”因为他们是在水中谈话,声音比较怪异。
“她结束了介绍,”至于人造子宫的生产效率就更不用说了,它可同时容纳1000
个婴儿。还有一个优点呢。这种办法彻底免除了妇女们的分娩痛苦,她们再也不
用承受上帝加给她们的原罪了。“
加达斯极为困惑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怀孕?要费尽心机去证实你的自
然属性?”
海拉笑道:“那是两码事,就像坐惯汽车的现代人更重视田径一样,这时生
存技能变成了体育技能,变成了对人类潜能的一种证明。”
“那么,”加达斯费力地咽着唾沫,“这些胎儿或婴儿也都是……癌人么?”
海拉用锋利的目光从上到下剃过他的身体:“我对此没有成见,我只对以下
的因素感兴趣:什么样的克隆人最强壮,最聪明,最有竞争力。”
加达斯苦笑道:“那当然是像你一样的癌人了,而不是像我这样又笨又迂腐
的家伙。”
海拉当然觉察到他的敌意。其实,这些天她一直把参观这儿的时间往后推,
就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担心──害怕失去加达斯。但是,她苦涩地想,该来的事
情总是要来的啊。她冷冷地说:“也许我让你来这儿是一个错误──高估了你的
接受能力。我真不理解你们人类古怪的思维方式。”她鄙夷地说,“你们总是在
自己面前划上一道又一道禁行线,划地为牢,自我囚禁,先是‘身体发肤受之父
母,不准毁伤’,然后是不准更换器官;不允许搞试管婴儿;不允许克隆人;等
不得不接受克隆人的时候,又不允许使用人造子宫……只有当科学之车一次次轧
碎你们自设的蕃篱后,你们才被逼着往前走一步。”她还想尽最后的努力来挽回
加达斯的友情,苦恼地说,“加达斯,你究竟怎么了?你并不是那些浑身散发着
腐烂气息的活死人,这些天,我见你平静地接受了克隆人甚至克隆癌人的事实,
但为什么一见到这个人造子宫,就诱发了你的歇斯底里症?为什么?它只不过是
克隆技术的一种方法,丝毫不影响克隆的本质呀。”
加达斯厌恶地说:“对,你说的对极了,人类都是这种不可理喻的动物。就
拿我来说,我和我父亲一样,决不会越过某个道德界限──尽管我和父亲的那条
线可能并不重合。我希望我的儿子、孙子和重孙子都是在妈妈腹中孕育,而不是
来自这个该诅咒的集体子宫。”他已经转身向外走,“海拉,咱俩之间的缘份永
远结束了,被这个邪恶的集体子宫吞掉了。而且,我劝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
发誓,只要能离开这儿,我就一定要回来找到它,把它炸成碎片──哪怕里边有
我自己的儿子。”
他决绝地摔门而去。屋里的黑人少女十分吃惊,她不敢相信,竟有人会这样
粗暴地对待海拉。海拉在地下世界所有人心目中有如天人,她是克隆人的女性始
祖,就像中国传说中的女娲,而不像西方传说中的亚当。现在,海拉呆立在原地,
虽然面色平静,但谁都能看出平静下的悲伤和幻灭。少女走过去,轻轻握住海拉
的手,同情地说:“海拉……”
海拉从迷茫中醒过来,挥挥手:“噢,没什么,我要走了。”
“他……要处死吗?”
海拉苦笑道:“杀死他?不,他曾是我的丈夫,也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我
怎么能杀死他?由他去吧。”她匆匆离开这里。
6 伊瓜苏瀑布的轰鸣声已渐渐远去了。12月的深夜很凄冷,山路上没有车辆,
偶尔有一只獾或小鹿在大灯的光柱下跑过路面,隐没在对侧的松林中。巴西警方
派来的佩雷拉开着车,杜塔克盯着定位仪上闪烁的红点:“快到了,加达斯肯定
还在老地方。”他说。
佩雷拉是新近才参与此事的,不知道此前的过程,奇怪地问:“什么老地方?”
杜塔克淫猥地笑了:“是加达斯为海拉‘结结实实种上种子’的地方,嘿,
那真是疯狂的7 天7 夜。”
汽车下了山路,开进雪松林中的一个空场。果然如杜塔克所说,一辆外观破
旧的卡迪拉克车停在那里,没有开灯,杜塔克的红外夜视镜中显出发动机的清晰
轮廓,显出机身还未冷却。杜塔克跳下车,警惕地看看四周的动静,然后走过去
用强力手电筒照照车内。加达斯躺在车后的卧铺上,还在梦乡中,杜塔克格格笑
着,屈指敲击着车窗:“年轻人,醒醒,你被妻子扔到门外了!”
加达斯慢慢睁开眼,奇怪地看看四周,他慢慢爬起来,拧开车门,在强力手
电的晃动下捂着眼睛:“你是……杜塔克?这儿是什么地方?”
“听见伊瓜苏瀑布的水声了吗?这是你度蜜月的地方嘛。”
“伊瓜苏瀑布?今天是几号?”
“12月10日,你还能赶回美国过圣诞节呢。”
加达斯终于清醒了,将散落在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串在一起。12月10日,那就
是说,参观人造子宫已是两天前的晚上。那天他与海拉决裂,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久,身佩流苏的印弟安少女照样笑嘻嘻地请他去吃早饭,海拉已经坐在老地方
等他。当加达斯脸色冰冷地坐下时,她定定地看着他:“吃吧,这是你在此地的
最后一顿饭了。”
加达斯冷笑道:“这是威胁吗?”不过他马上后悔说这句话了,因为,从海
拉脸上掩饰不住的忧伤来看,这句话肯定是诀别而不是威胁。但他不愿道歉,低
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这顿早餐,海拉则一直未动刀叉,只是目光幽幽地盯着他。
两人沉默着,体味着爱恨交集的氛围。很快,加达斯觉察到异常,海拉的影像开
始在他眼前晃动,视野也渐渐模糊。不用说,饭菜中有镇静剂,在失去知觉前,
他听见海拉在吩咐:“把他抬到我的屋里。”
在那之后的两天里,海拉对他干了些什么?……现在,他仍穿着进入地下世
界前的衣服,只是项间多了一条赤金项链,连着一枚心形坠子,打开坠子,里边
是海拉的肖像,一个微笑的肖像。也许是自己的心境不好吧,他觉得海拉笑容中
透着苦涩和悲凉。
他摸到口袋里有一个软软的东西,拿出来看看,是一个透明的软塑料袋,装
着一些红色的细细的草,他想了片刻,恍然悟到,这一定是海拉佩带的乌鲁鲁草
流苏,是海拉的临别赠物。
现在他能想像到,当海拉为他换衣服、戴项链时,是怎样用目光一遍一遍刷
过他的身体。他几乎软弱得要流泪──但他随即想到了那个邪恶的、像是外星人
虫茧一样的集体子宫,想起自己当时的震惊和厌恶。两种感情激烈地角力着,像
把大锯一样隆隆地锯着他的心房。
杜塔克一直嘻笑地看着他,直到这时,加达斯才想到了事情的另一面。毫无
疑问,是海拉用那架幽灵飞机把自己送到了这里,但杜塔克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杜塔克,你怎么找到了我?”
杜塔克忍住嘴角的笑容,向加达斯伸出手:“我在此谨向你致歉──为了我
一个月前的一拳。加达斯,那是你父亲的主意。”
事情的真相一下子浮出水面,加达斯摸摸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