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人-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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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外国人吗?
是美国人?凡是美国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儿不大安全,晚上出门要小心
点。“
加达斯不愿回答,也没法回答,因为医生的钳子一直在他嘴里放着。不过医
生看来也并不指望他的回答。30分钟后,他在加达斯的牙床上塞了块药棉,让他
紧紧咬住:“好了,两天后再来一次。”
加达斯付了诊费,同牙医告别。小胡子警察还在门口等他:“先生,你真的
不用报警?”
“不,用不着,只是一个无事寻衅的醉鬼。谢谢你。”他不知道该不该给这
个警察一点小费,很多美国警察会把这看作是侮辱,但也许巴西警察有自己的规
矩。他踌躇着,还是往对方手里塞了5 美元。小胡子笑着顺手揣进口袋。
7 护士乌西丽亚值班时,发现唐娜小姐显然心神不定。这位唐娜是特殊病人,
实行24小时监护,卡托斯利医生甚至命令护士直接到他那儿取药,并且要她亲眼
看着唐娜服下才能离开。“她是位重要人物,绝不能让她被人暗害。”
乌西丽亚对这位病人很好奇,病房档案上登记着,唐娜富拉娜,30岁,未婚,
没有填通讯地址。她长得很漂亮,饱满的胸脯和浑圆的腰背显出女人的丰满和成
熟,但当她那双被长睫毛笼罩的眼睛快速扑闪时,那神情只像是个十四、五岁的
少女。
她的那个“表弟”说今天还要来探望的,但直到现在还没有露面,唐娜表情
中隐约可见的焦灼肯定与他有关。乌西丽亚偷偷笑了,故意埋怨道:“唐娜,你
那位漂亮的表弟呢?我还在盼着他的约会呢。”
海拉微笑着没有说话。
“有他的电话吗?我去催催他。”
“不,我没有。你不必这么性急的,迟采的果实一定更香甜。”海拉笑着打
趣。
到了10点,听见乌西丽亚在病房门口喊道:“比利先生,你可来了。”她失
惊打怪地喊着,“唷,你是怎么啦?你的腮帮怎么啦?”
来人语音含糊地说:“没什么,碰上一个醉鬼。”随之他进来了,果然十分
狼狈,左脸肿得老高,左眼只剩下一条线,不过他仍尽力维持着绅士般的微笑。
他先到窗台把鲜花插好,回头来到海拉面前,海拉平静地打量着他,低声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听真话。”
加达斯难为情地低声说:“小意思,是那个要谋害你的杜塔克干的。我破坏
了他的计划,他很愤怒,但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只给这么一点薄惩。你不必担
心,好歹有我父亲的面子,他们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了。”
海拉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这些情况已经有人向她报告了。她示意加达斯走近,
摸摸他的左脸:“怎么样?”
“断了一颗牙,没关系。你的伤口呢?按一般规律,麻药过后是最疼的时候。”
“不,不是太疼。我想最多5 天后就可以拆线。”
海拉皱着眉头,从枕边拿过手机,要通后说了几句,用的是一种非常陌生的
语言。等他打完,加达斯好奇地问:“你使用的是什么语言?听起来音节很怪。”
“这是一种印弟安部族语言,雅诺马米语。等着吧,到不了明天,那位猴子
似的特工杜塔克也会断掉一颗牙齿。”
“不要!”加达斯急忙喊道,“我不想报复他。”
“以牙还牙──这是圣经上的教诲嘛。”
加达斯生气地摇着头。他觉得,在他心中敬如天人的海拉不该使用这种黑手
党式的报复办法。“不,你必须收回命令。那是我们之间的事,必要的话,我会
以男人的方式去解决。”
海拉看了他很久。“好吧,”她又要通手机,用那种雅诺马米语说了一句,
还特意用英语重复一遍:“命令取消。”
她扔下手机,含笑望着加达斯清彻的蓝眼睛,一股异样的暖流流过心头。这
一生她几乎没有接触过男人──她是说以朋友交往的男人。童年时见过的男人是
父亲、伯伯和敌人;来到巴西后,她的事业以惊人的速度获得成功,也因此被迅
速神化,不论男女都用虔诚的目光望着她,愿意执行她的任何命令,甚至为她去
死。她常常感到一种高高在上的寂寞,只有加达斯是可以与她平等交往的男人。
她又想到了昨天考虑的计划,现在,她决定把它实施下去。
“好了,不必生气了,我已经按你的意见办了。请坐吧。”她含笑说。
加达斯坐下去,把她的右手合在自己手里,他担心海拉会拒绝,会冷淡地把
手抽回去。但海拉没有动,眼中的笑意也一直没有减弱。
“加达斯,听院长嬷嬷说,你那次到孤儿院时想采访我?”
“对。”加达斯十分高兴她主动把话题引过来,便热烈地接下去,“我在美
国进行一项社会调查时,意外地发现了几名面貌酷似的黑人女孩……”
海拉立即摇头止住他:“你想采访我吗?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等我出院后陪我到各地去玩──只有我们两人。那时我会回答你的所有问
题。”
“真的?”加达斯惊喜异常,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好消息。短短几天的接触,
他已经从心眼里喜欢上这个黑美人,无论是品德、相貌、性情,她都惹人喜爱。
她太富有,这是个不利条件,不过,在亿万富婆的玉趾下自卑不是美国青年的脾
性。他已决定要实施自己的爱情攻势,当然不可操之过急,得一步一步进行。谁
能想到海拉会主动略去了许多中间步骤?他只是有点纳闷,虽然对自己的男性魅
力颇有自信,但这样的一见钟情似乎太快了点儿。
他想到父亲和报社为自己定下的日程,决定让这些日程全都见鬼去,只要能
得到海拉的爱情,其余的都无足轻重。“我当然答应你的条件,我求之不得。至
于采访就推到以后吧。”
此后几天,两人的谈话基本是单向的:海拉提问,加达斯回答。海拉注意地
听他讲述美国国内的各个事件,虽然她从因特网和情报网中一直保持着了解,但
毕竟身处其间的感受会更真切一些。
在这几天里,加达斯又见过一次院长嬷嬷。嬷嬷仍然不多说话,一句简单的
“你好”后便起身告辞。他还撞见过一名男子,显然是印弟安人,加达斯进屋时,
他恭敬地垂手立在海拉的床边。加达斯想同他打招呼,但那人只看看他,一言不
发地离开病房,而海拉也丝毫不打算为他们作介绍。加达斯想,很可能,这人就
是原定要去把杜塔克的牙床敲断的人吧,看他的胸肌和三角肌,完成这个任务肯
定不会困难。
不过他没有多问。
海拉左臂的伤口已经拆线,她的复原确实异常快速。“完全复原了,不到7
天的时间!”加达斯吃惊地说。海拉笑着说:“对,完全复原了,我会印弟安人
的巫术嘛。明天出院。”
她说,两人之旅从明天正式开始。加达斯狂喜地把海拉拥入怀中:“我要乐
疯了!所以这会儿即使干点鲁莽的事,你也不要责备我。”他笑着宣布,“我要
吻吻你!”
海拉笑而不言,顺从地闭上眼睛。加达斯吻着那双火热的厚嘴唇,心头闪过
一点随意的想法:海拉不像是在同恋人接吻,倒像是一种施舍,是教皇为信徒赐
福。乌西丽亚进屋正好撞见这一幕,立即用手捂住眼睛。“天哪,”她痛苦地喊
道,“唐娜,你把我的情人给抢走了!”
三个人都大笑起来。
第二天,加达斯在圣保罗饭店清了手续,乘出租车赶到医院。昨天他硬着头
皮给爸爸打了电话,反复讲了自己阻止这场谋杀的理由,也讲了这几天的情况,
不过隐瞒了自己挨打和杜塔克咒骂“蠢货父亲”那些话。“爸爸,希望你不要对
杜塔克偏听偏信。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没发现这个癌人的任何恶行,相反,她在
孤儿院的善举是圣母才能作出来的。也许我那天的决定太草率,但是,如果听任
她被杀死,我会终生良心不安的!”
很奇怪,父亲并没有生气,至少没有形之于色,他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以后你怎么安排?”
“我还要完成自己的调查。海拉已经答应我采访她,我们要一块儿出门玩几
天。”
他多少有些难为情,父亲一定会说:瞧,难怪他阻止杜塔克,原来他已经坠
入情网了。不过父亲仍是平淡地说:“很好,不要忘了你的责任。”便挂了电话。
昨天,加达斯到那个牙医诊所进行最后一次治疗。“好了,”快活饶舌的牙
医说,“我保证以后你仍能咬烂牛骨。”加达斯道了谢,付清了诊费。
他坐上出租车赶到圣约翰医院门口,听见那儿有一辆车不停地揿着喇叭,是
海拉。她斜倚在降下的车窗上,穿一件色彩俗丽的廉价厚连衣裙,头发乱蓬蓬地
扎在脑后,活脱是一个偏僻农村的黑人姑娘。“怎么样,我这身打扮?”她笑着
问。
“很好,”加达斯说,“看着这身打扮,我会觉得更容易把你骗到手。”
海拉格格地笑,笑得真像一个15岁的乡野少女:“那就尽情施展你的手段吧。”
她开着一辆黑色的卡迪拉克,外观比较破旧,但内部很漂亮,澳大利亚小牛
皮精制的座椅,可以自动按摩;富丽堂皇的仪表板,卫星天线;座椅后有一台台
式电脑和激光打印机等辅件,一张折起来的双人床,床边塞着一顶硕大的帐蓬。
此后的行程中,加达斯知道,这辆车上还设置有自动驾驶系统,即使在陡峭的山
路上行驶,他们也敢放心地拥抱亲吻。
牧羊犬玛亚安静地卧在后排的长椅上,加达斯坐进来时,它只随便吠了一声,
算作招呼,它已经把这个男人看作可以不拘礼节的朋友了。“启程吧,第一站到
哪儿?”海拉问。
“你是主人,听你的。”
“不,你是尊贵的客人,我要你来决定。”她在车前的液晶屏幕上调出一张
巴西地图,“说吧,到哪儿?”
加达斯笑着随便点了一个地方,海拉皱着眉头说:“去这儿?这儿是巴西的
半荒漠地区,只有卵石和低矮的灌木──不过听你的,至少我们可以看看那儿的
纺锤树。”她盘算了一下,“还是先从巴西的东海岸开始吧,从那儿一路转过去。”
她踩足油门,汽车以惊人的速度驶上公路。
8 加达斯没料到这趟两人之旅整整延续了25天。他们最先向圣保罗西南方向
开去,到了库里提巴附近的石头城,这儿是海拔800 米的高原,矗立着挺拔秀丽
的石林,到处是千姿百态的奇石,有的如卧地小憩的骆驼,有的如踽踽独行的乌
龟,有的像仰天怒吼的狮子。两人一路漫行,欣赏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然后他们折身向北,到了里约热内卢的科帕卡巴纳海滩。沿着宽广的大西洋
大道,汽车拥挤得像密密麻麻的甲虫,弧形的白沙滩上游人如蚁,五颜六色的遮
阳蓬像雨后的蘑菇。两人在这儿玩了两天,开始时巴达斯还担心着海拉的伤臂,
但看来她确实痊愈了。她在海水中劈波斩浪,游得十分尽兴,时时兴奋地高声嚷
着。加达斯在游泳上不是一个庸手,但在海拉面前只能甘拜下风。
晚上他们宿在驼背山。这儿古木参天,蓊郁葳蕤,山腰缠绕着淡淡的雨雾,
往远处看,马尔山脉的诸峰绵亘而去,近山滴翠,远山含黛。山顶有双手平伸的
耶酥巨像,两人顺着耶酥“腹”内的220 级台阶攀上去,用耶酥的“眼睛”观看
了辉煌壮丽的大西洋日出,当金色的朝阳慢慢浮出深蓝色的海水时,似乎能听到
水火相接的咝咝声,“美极了!真是美极了!”海拉高兴得像个15岁的姑娘。
后来他们到了巴西的“瑟讨”(半荒漠地区),21世纪之风还未吹到这里,
荆棘和仙人掌绵亘千里。名叫热辣吉斯的毒蛇在卵石之间穿行,在正午的阳光下
吐着蛇信,蜥蜴则像是远古恐龙的孑遗,在石头上昂着头,瞪着凝固无神的眼睛,
偶尔有一株形状奇特的纺锤树独立于千里旷野。晚上,两人在汽车顶上相拥而坐,
兴致勃勃地观看高悬于旷野之上的明月。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位于巴西、巴拉圭和阿根廷交界处的伊瓜苏瀑布。一条
5 公里宽的白浪汹涌而来,跌入80米下的水潭,声震百里,悬挂的白练分成200
多绺细流,就像非洲少女的辫子,水气氤氲,笼罩着周围的山石和松树,在空中
扯出一条神妙的彩虹,雄伟大气,又透出千娇百媚。正是十月金秋,游人如蚁,
有不少团体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