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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癌人-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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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的人不知道是谁低声骂了一句:“不要脸!”琳达听见了,立马转过头去寻找
发声者:“不要脸?你是在骂我们吗?”老赫严厉地喝道:“刘兵!不要乱讲!
所有人立即回到自己岗位上去!”

    门卫和屋外几个人悄悄散去,只留下老赫、小李和两个外国女人。老赫沉思
片刻,谨慎地说:“我国对同性恋采取的是双非政策,既不认为是非法,也不认
为是合法。这种双非政策在法律上是有先例可循的,据我所知,不少国家如新加
坡,对卖淫现象就是采取的双非政策。”

    琳达尖利地问:“你是说,同性恋和娼妓是等同的?”

    老赫真正发怒了,他尽力抑止住怒气,冷淡地说:“请不要屈解我的话。好
啦,两位请回美国登记吧,我们无法满足你们的愿望。”

    琳达转过身,频率很快地向安娜解说着什么。这时,刚才那一对年轻人兴冲
冲地进门,手里拎着一袋精制糖果,女方笑着给大家发糖,男的对老赫说:“赫
伯,谢谢你的那番话,我们俩一定会记一辈子。喂,小玲,别忘了两位外国朋友。”
他低声问小李,“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小李附耳说:“这两个女人是来登记结婚的──小心,穿短裤的这个懂得中
国话。”

    小张惊奇地问:“同性恋?”小李点点头。小张妻子正在为两个外国人发糖,
小张忙拽住她,啐了一口,扭身就走。妻子不明所以,小张边拽边低声解释,妻
子也啐了一口:“晦气!”这些粗鲁的举动丝毫没有让两个外国女人难堪,相反
显得更兴奋。老赫知道大事不妙,再不能让俩人在这儿收集炮弹了,便客气而坚
决地送客人出门。

    一辆桑塔纳出租车停在门前的槐树荫下,司机正眯在座椅上听“梁祝”。老
赫很客气地送两人上车,司机惊奇地问:“这么快就登记完了?你们真是高效率。”

    老赫背过脸低声喝道:“快走吧,少罗索!”司机看出点眉目,便不再言语,
立马开车走了。看着这辆车绝尘而去,老赫立即返回民政局,拨通了县长的电话。

    2 加达斯。比利9 点钟走下昆明一北京的班机,10点赶到延庆县世界妇女大
会的会堂。他是华盛顿邮报的年青记者,这次来中国,主要是为了采访云南的戒
毒所。但既然赶上了世妇会,他也想来挖一点儿新闻。

    在云南他采访了几个戒毒所,总的说印像不错。昨晚他给参议员老爸通了电
话,说云南的戒毒工作很认真,吸毒者的复吸率明显低于美国。但他也说中国的
经验无法在美国推广,因为它“仍带着极权主义的痕迹”,病人一进戒毒所就失
去了所有的自由:不许会见亲人,不准对外联系……这对美国人来说是难以忍受
的。当时父亲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吸毒已经威胁到人类的生存,那么采用一点
极权主义也情有可愿。

    这话很出乎加达斯的意料,因为父亲向来是以自由派著称。

    加达斯今年25岁,刚从夏威夷大学社会学系毕业,相貌英俊,亚麻色头发,
蔚蓝色眼睛,脸庞棱角分明。这对当记者是个有利条件──尤其是当采访对像是
女性时。妈妈说他酷似年青时代的爸爸,还笑着说,老比利之所以能当上参议员,
就是因为有这么一副十分“男性”的相貌,可以拉女选民的选票。当然这是开玩
笑,父亲的才干是人尽皆知的,他一直是参议员中有份量的人物。不过,父亲从
来没有竞选总统的野心,加达斯知道这是为什么──父亲10年来一直和一位情人
保持着秘密关系,在经历了克林顿总统的绯闻之后,他决不会自找麻烦去竞选什
么总统。

    世妇会的一位厄瓜多尔代表正在发言。会场是圆形的,一排排座位摆成十几
个同心圆,每个座位上都有同声翻译耳机和麦克风。会场远远说不上满员,这不
奇怪,世妇会代表历来是以作风散漫、思想庞杂而闻名的,这次碰上了凡事都一
板一眼的东道主,因此会议日程与代表们的情绪难免有些疏离。

    那位代表的发言冗长枯燥,很大篇幅是谈自己的丈夫、儿女和自己的收入。
加达斯关闭了录音机,脑袋依在椅背上打了个盹。这位代表的发言终于结束了,
这时两位白人妇女带着一阵风闯入会场,她们一坐定就高声要求发言,因为她们
“刚刚有过一个值得讲述的经历”。

    会议主席同意了,两位美国妇女中的琳达拿起麦克风,绘声绘色地讲了她们
刚刚经历的事情。“所以,”她总结道,“中国的同性恋者仍处于可悲的境界,
他(她)们的人权得不到法律保障,并且在社会上受到歧视,受到敌意的对待。
我们能否为他(她)们做些什么呢。”

    各国记者都像是打了兴奋剂,紧张地在记录本或笔记本电脑上做着速记。加
达斯也迅速作了记录,他知道这是报纸主编们喜欢的素材。这时,前边一位中国
代表站起来,大声要求发言。会议主席同意了,并介绍说这是甄羽女士,中国社
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员。

    甄羽女士大约60岁左右,中等身高,身体极胖,满头白发,但动作带着一股
年轻人的冲劲儿。她显然是性情中人,一站起来便是滔滔不绝的漂亮的牛津式英
语──她在激动中忘了中国代表发言应使用汉语的惯例。她尖刻地说:“……我
想这两位代表忘了起码的礼貌,忘了尊重所在国的法律和习俗。你们完全可以回
到美国去享受同性恋结婚的自由嘛,为什么非要来撩拨中国的法律?有礼貌的客
人不会在主人的大门口撒尿。”

    如果说刚才琳达的发言是用竹竿捅了蜂窝,甄羽的发言则是在蜂窝下面放了
一把火。会场响起一片嗡嗡声。安娜站起来大声说:“请问你对同性恋是什么态
度,你能明白无疑地告诉大家吗?”

    甄羽干脆地说:“为什么不能呢。我一直用同情和宽容的态度来对待这种心
理残疾,正像我们同情瞎子、聋子、兔唇等生理残疾一样,因为它们都是人类社
会不可豁免的痛苦。但是,正如医生们一直在用种种科学手段来医治生理残疾一
样,社会学家也该用种种手段──心理咨询,道德约束等──来减少同性恋患者,
而不要把‘宽容’变成‘纵容’,甚至当成一种时髦。有一点我想琳达小姐和安
娜小姐不会否认吧,”她微笑着说,“至少到目前为止,作为一个族群而言,同
性恋者是寄生于正常人的生殖活动之上的。没有男女之爱和他们的生殖活动,就
没有同性恋者的存在。极而言之,人类就不能延续了。”

    她结束了发言,在众人的复杂目光中坦然坐下。此后会议就这个问题展开了
尖锐的辩论。在这中间,甄羽女士又起身做了两次短时间的答辩。加达斯不由对
她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生活在开明的美国东部,但他对于同性恋现象的观点是
相对保守的。他知道同性恋确实已成了自由派的时髦,美国总统公开参加同性恋
的集体婚礼,各大公司竞相资助同性恋的活动,有世界性的同性恋大会,某些城
市中同性恋的比率已超过10%。所以,没有哪个政治家和商人敢得罪这个数量越来
越庞大的群体。宽容变成了纵容,以至于反对同性恋者不能理直气壮地喊出自己
的观点。就拿眼前的辩论为例,甄羽几乎是孤军作战,没有一个中国代表站出来
支持她,支持她的外国代表也寥寥无几。

    他对甄女士的勇气十分佩服,决定找个机会采访她。

    第二天代表们到北京参观故宫,加达斯也去了。极为宽敞的故宫宫院没有一
棵树木,只有方砖缝隙中长着细细的青草,显得十分空旷。他在这儿找到了甄女
士,她正在给几位同行者作解说。她说故宫内不植树主要是安全上的考虑,以使
皇帝的敌人无法隐藏和纵火。中国封建皇朝的统治艺术是极其完善极其周详的,
这便是一个小小的例子。再者,以美学观点来看,这种绝对的空旷也能有效地衬
托宫殿的巍峨。

    她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夏衫,蓝裙子,脸上汗津津的,声音宏亮。加达斯
走过去,把自己的中英文对照的名片递过去:“甄女士你好。我是华盛顿邮报的
记者加达斯。比利,我听了你昨天关于同性恋的发言。”

    甄羽接过名片,笑着回了一张名片:“全是陈词滥调,即偏激又迂腐──对
吧。”

    “不,我同意你说的,同性恋归根结蒂是一种寄生现象。也同意你说的,不
能把宽容和纵容当成时髦。

    我想听听你更坦率的意见。“

    甄羽注意地看看他,放慢了脚步。“在美国年青人中间,持有这种观点的人
可不多。”她笑道。同行的女士赶到前边去了,十几个中国孩子蹦蹦跳跳地登着
殿前的台阶。加达斯想伸手搀扶同伴,甄羽拒绝了:“用不着,用不着,我还没
有这样老吧。”

    她步履轻松地上了台阶,回头说:“记得40多年前,我还是一个中学生时,
看过一则有关美国的报道。

    有些不愿生育的美国夫妇常到菲律宾买孩子,他们帮助菲律宾孕妇飞到美国,
生下孩子,让婴儿自动取得美国国籍,然后再办理领养手续。在这个过程中,他
们要负担孕妇的来回机票、在美国的生活费、医疗费及报酬,大概要花两万美元
以上。我当时很好奇──首先我佩服美国人的豁达,他们不计较后代的血统甚至
是人种的差异。但同时我也很困惑。“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这是违反自然之道的。生物的所有习性都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基
因最大限度地传播开来,所以,在交配期间,雄骆驼会把自己的所有妻妾赶到一
个山沟里,不吃不喝地守护着,不让别的雄骆驼染指。雄松鼠在交配后会在雌松
鼠的阴道中留下一个塞子,阻止它同别的雄性交配。等等。当然,人类已经超越
了动物,人类会‘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没有疑问的。但从另一方面说,尽
力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骨血’,仍然应该是正当的、最基本的自然属性。如果
文明的发展连这种自然属性也淘汰掉,那对人类来说究竟是进步还是灾难呢。”
她笑道,“当然,这是我成年后的思考,中学时代我只是直觉地感到困惑。”

    加达斯对她的观点感到很共鸣,沉思片刻说:“如今在美国,不愿生育后代
──不是不能生育──的夫妇更多了。”

    “何止美国呢,即使在中国,这些现象也逐日增加。据统计,中国育龄夫妇
中的‘丁克家庭’(不要孩子的家庭)已占6%,同性恋估计也达到了1%。 这个数
字真让我寝食难安。假如一直保持这个势头,人类真要灭亡吗?比利先生,中国
的社会学家一直盯着美国,因为一个多世纪以来,美国一直是世界科技的先行者,
很可能美国的今天就是中国的明天──既包括社会的进步,也包括科技带来的弊
端。坦率地说,我觉得美国社会上的许多现象简直是世纪末的征兆,主要就表现
在人类自然属性的日益丧失:同性恋、群交、吸毒、放弃生育后代的责任……我
真不愿中国也步你们的后尘。”

    加达斯心中不大舒服──这些观点难免伤及一个美国人的自尊。但他不得不
承认,这些尖锐的见解有它的逻辑力量,而且其中并没有民族沙文主义的气味儿,
她是站在全人类的基点上来考虑的。他沉思着,跟着甄女士迈出保和殿的后门,
甄羽原先的同伴在喊:甄!来给我们介绍青铜馆的展品!甄女士抱歉地向他告别,
加达斯说:“再见,谢谢你的谈话,我会认真思考的。”

    3 第二天,加达斯坐上了中航飞往纽约的班机。机翼下是蓬松洁白的云层,
阳光在蔚蓝的太平洋洋面上闪耀。中国空姐们个个漂亮得无可挑剔,身躯修长,
胸臀饱满,肤色美艳。考虑到13亿人口的基数,能挑出这么漂亮的空姐并不奇怪。
加达斯一边呷着咖啡,一边欣赏着空姐们的美貌。

    不过更多时候,他面前闪现的是轮廓浑圆的甄羽女士,与身躯的浑圆恰成对
比的是她尖锐的见解。美国是一个包容万象的国家,这种见解他当然不是第一次
听到,但唯有这次给他的印像最深,也许这是基于甄女士真诚的忧虑吧。

    回到费城公寓,他给父母家打了电话。是妈妈接的电话,她关心地问了一路
上的情况,问他什么时候能过来,又说他父亲不在家,出门做一次短暂的公务旅
行。加达斯问他到哪儿去了,如何与他联系。妈妈沉吟一会儿问:“有急事吗?”

    “嗯,我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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