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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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天亲自为齐东平烈士选定了入土为安的日子。
低回沉痛的哀乐声中,八个手持冲锋枪的战士分列道路两旁,护卫着制作精美的上等红杉木黑漆棺材,庄重肃穆地往百花岭去。一队队手捧军帽臂佩黑纱胸缀白花的军人,拖着沉重的双腿,迟缓地默默地走在落叶缤纷的山间曲径上,为世纪龙工程开工以来导弹工程兵师牺牲的第一位英烈送行。
烈士的墓穴距百花潭不远,四周松柏掩映,四季鲜花盛开。
张中原魏光亮把灵柩缓缓放入墓穴,久久不肯松手。全体送葬战友跟着石万山,围着墓地缓缓绕行三周,庄严默哀三分钟。洪东国将一捧捧寄托全团官兵哀思的小白花撒进墓坑,每个人都捧起一把泥土,恭恭敬敬撒人墓坑。
墓穴填平,墓碑竖立。
“东平!”百花岭山谷里回荡着小吴撕心裂肺的嘶喊。
石万山面对墓碑肃立,一字一顿地念,“命令:任命工程兵师大功团一营二级士官齐东平任大功团一营一连副连长,授陆军中尉军衔。师长,顾长天,政治委员,成南方。二○○四年九月二十八日。”
这是一份迟到的命令。这是齐东平生前朝思暮盼的提干命令。这是一份寄托了齐家全部希冀和期望的命令。这是齐东平用汗水泪水用青春年华乃至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命令啊!
齐东玲默默走过去,从石万山手中拿过命令,面无表情地跪到墓碑前,用打火机点着。一纸提干命令,顷刻间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东平!”又是一声催人肠断的嘶喊,小吴随即昏倒在周亚菲的怀中。
入夜,突然间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莫非苍天也为壮士的英年早逝而哀恸?莫非苍穹也为烈士的英魂飘逝而哭泣?
风雨,凄凄厉厉;林涛,呜呜咽咽。
一个身影出现在齐东平墓前,一道闪电照亮一张苍白木然的脸:是齐东玲!
她肃立着,任雨水将脸颊抽打得生疼,任雨水洗刷着身上的风尘。
她跪下去,双手来回抚摩着“齐东平烈士之墓”七个字。“弟弟!我可怜的弟弟啊!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你怎么连提干都等不到呢?老天,老天爷,你不公,你不公啊!……”
她起身仰天,悲泣悲诉变成痛断肝肠的凄切哭喊,“老天爷,你瞎了眼啊,该死的是我啊,你怎么会把我弟弟给带走呢?只要你让他活过来,你用雷打死我电劈死我,我也愿意啊!老天爷——”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渐渐停息。
齐东玲哭着哭着,昏倒在墓碑前。
齐东玲的凄厉哭喊划破幽寂的夜空,传到一营营区。活动板房的门一扇接着一扇打开,官兵们纷纷走出来,伫立在各自门口,内心痛楚地凝听那催人肠断的啼血悲泣。不知是谁把两支点燃的红蜡烛放到门外,表达着对战友的哀思。很快,满院子到处摇曳着跳动着红色的火苗。
周亚菲和小吴流着泪水跑过来,周亚菲拉着魏光亮就往山上跑,小吴在后面紧跟。周亚菲和小吴抱起齐东玲,魏光亮背着她,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下山。
身体稍稍恢复了元气,齐东玲就要离开七星谷,离开这个彻底碾碎她心灵的地方。行前,她把领到的两万元抚恤金和慰问金交给魏光亮,“麻烦你每月给我爹寄一千块回去。他知道弟弟提干了,不知道他去世了,爹生病后,一直是在为我弟弟活着,不能让他知道我弟弟走了。”说罢,泪如雨下。
“姐,你放心吧。”魏光亮鼻尖发酸。
周亚菲喉咙哽咽,“东玲姐,你,你回家吗?”
齐东玲盈满泪水的眼睛一片空洞茫然,“只要我爹换肾的钱还没凑够,我就还得四海为家。我只有爹一个亲人了,这辈子恐怕也只能跟他相依为命了,我不能没了弟弟又没了爹……”她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周亚菲早已哭成了泪人。
停职反省一个多月的石万山,再次回到了大功团团长的岗位上。
本来张中原早就想请假回去看望爷爷,可石万山刚官复原职,大功团、一营的气象都要更新,这种时候怎么好意思走?自己必须留下来,先甩开膀子大干快上一番,等一切都恢复了秩序上了正轨再离开。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他接到妹妹小秀的电话:爷爷不行了,赶快回来!
张中原只好惴惴不安地向石万山请假,顺便讨要石小山一周岁前的照片,以向爷爷交差。
请假获得批准,但照片没有。石小山三岁以前没有照片。幸而洪东国及时为他解决了难题。洪东国说,“用我儿子小峰冒充吧。你嫂子把小峰当未来的总理养,月月给他照相,说是搞什么写真全纪录。”
张中原喜上眉梢,心中的这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去汉江乘坐火车前,张中原上大本营向朱彩云要了两张小峰几个月大时光屁股的照片,为的就是让爷爷对“重孙子”“验明正身”。
送张中原到火车站后回来,朱彩云在门口遇上了高丽美。
高丽美从寰宇华夏公司辞职后,一直没有找到正经的工作,反而处处受到欺凌,她发誓再也不去找工作了。可长期没工作坐吃山空不是个事儿,走投无路之下,她横下心来,干脆当起了卖内衣内裤的流动摊贩。
起初,高丽美从不推着三轮车上大本营公司这一带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不愿意遇到与张中原有关的一切人。然而,当她意外发现离婚前夕张中原给她的存折上竟然有两万块钱时,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了:一起生活时,他的工资大部分都交给了自己,那么,这两万元就是他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全部积蓄啊!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是个宽宏大量的男人,是个可以终生依靠的男人啊!自己当初怎么就会鬼迷心窍好赖不识忠奸不分呢?自己实在是对不起他啊!
高丽美动了把存折原封不动还给张中原的心思。她不能直接去七星谷,也不好意思找朱彩云,于是,她开始每天都上大本营这一带来,希望能与张中原不期而遇。
眼前的高丽美蓬头垢面旧衣烂衫,让朱彩云惊讶不已,“真是小高呀!怪不得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啊,差点都不敢认你。”
高丽美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摆这种流动摊,地位太低,顾客三教九流,地痞流氓也多,不往老丑里打扮,容易惹祸。”
“这也不是个长法啊。”朱彩云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惯了,也不觉得丢人。总得活吧。”
“做个体,早不丢人了,你忙吧,我走了。再见。”想起高丽美对张中原的无情无义,朱彩云心情败坏下来,再不想理她了,转身就走。
“嫂子!”高丽美怯怯地却又是坚决地叫住她,嗫嚅着,“嫂子,我不是个坏女人……我是个傻女人。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中原他……还好吧?”
朱彩云心里恨起来:你不是坏女人谁是坏女人?她没给高丽美好脸色,“好个屁!他爷爷可能不行了,我刚送他到火车站。老人家一直盼着能见到重孙,我这些天给中原物色了一个对象,姑娘条件挺不错,二十九岁,大专文化,汉江市机关的公务员,长得清清秀秀大大方方,她对中原很满意,就等中原回来见面了。要是他爷爷能挨到明年,说不准能抱上个重孙子呢。算了,给你说这些干什么?”
她一扭身,撇下高丽美,噔噔噔进了门。
高丽美像根木桩子戳在那儿,木呆呆了好一阵,才低下头来挪动步子,心里乱糟糟地推着三轮车慢慢回去。
张中原到家不足一天,爷爷手攥“重孙”照片,含笑无憾地离世。
办完爷爷的丧事,张中原立刻带着妹妹小秀启程回汉江。初中毕业后,小秀就辍学在家一直照顾年迈的爷爷,张中原认为妹妹是在代他尽敬养照顾爷爷的义务,自己不能尽孝,才耽误了妹妹的学业,现在,自己必须对妹妹负起责任来。他不放心妹妹一个人留在家里,作为哥哥,他要给她找到个好归宿。
回到汉江,张中原把小秀交给前来接站的朱彩云,独自直奔七星谷。把行李一扔,他就把方子明从宿舍里叫出来。
“子明,这就是我要给你介绍的对象。”张中原把小秀的彩照递给方子明,“你的情况她都知道,她没意见。现在就看你了。”
方子明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端详照片,“长得这么水灵,真好看。营长的眼力真没得说。”
张中原松出一口气,“真人更水灵些。其实你见过真人。”
“我见过?不可能吧?我能在哪儿见过她呢?”方子明吃惊得几乎跳起来。
“见过。五年前,咱们在东北修阵地时,你还捉过鸟儿给她玩,说过要她赶快长大呢。那时她上初二,是个小黄毛丫头,如今长成大姑娘了。”
“小秀?她是小秀?你妹妹?”方子明一连串的惊问,又举起照片仔细端详,这才相信张中原没有骗他,“还真是小秀。小秀那时就水灵,女大十八变,现在更漂亮了。我的天,打死我我也不敢想你会给我介绍小秀,不瞒你说,营长,你说要从家乡给我介绍一个姑娘,我就一直在心里求老天爷保佑,保佑让营长一定介绍个脸型像小秀的姑娘给我。说实话,我就怕你给我介绍个长着大饼脸的河南丫头。小秀,那还有什么说的。嘿嘿,营长,以后你就是我的大舅子了。”
张中原拿白眼翻他,“别臭美!小秀嘴上不说,我看得出来,她心里对你狗日的喜欢得很。反正你们五年前就认识,就在一起玩得开心,现在两个人又你有情我有意的,那就不算我搞包办了。我说过你的对象包我身上了:现在我兑现了,你呢?退伍的事,你也得给我一个说法……”
“营长大舅子,放心吧。”方子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你看,今年脱军装的报告我都打好了,就等着你回来。东平的去世,让我想了很多,我早就想开了。我不是怕死,我是……”
“知道你不怕死,但提干政策变了,你留在部队的出路只是转三级士官,所以我也劝你走啊。士官干多少年都只是个士官,如今要建白领工兵队伍,你我这种人,迟早会被淘汰……”
“你别说了营长,”方子明神色黯然,“这些我都知道。营长,我不是说大话,其实我也不只是想提干,我实在是舍不得离开部队啊!算了,不说这些了,说着就心里伤感。”
他突然看到了张中原右臂上佩戴的黑纱,惊问,“爷爷他不在了?”
“嗯,不过,八十九岁高寿,又是笑着去世的,是喜丧。”
“小秀一个人留家里了?这怎么能行?”
张中原感到欣慰,“我没看错你,你心里是真有小秀。别急,她在大本营呆着呢。退伍后你带小秀回你们老家吧。她很能干,能帮着你打天下。”
“营长,你掐我一把。”方子明把张中原的胳膊拽过来。
“好端端的,掐你干吗?”张中原莫名其妙。
“看我知不知道疼,我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张中原笑了起来,“浑小子,心眼真多!不过你小子要是长个榆木疙瘩脑袋,我也不敢把妹妹交给你。子明,你会有出息的。好了,去,把你申请退伍的报告,抄成大字贴到宣传栏里。团长老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不想走的战士实在是太多了。”
方子明把胸脯拍得咚咚作响,“包在我身上了。方子明这个干部苗子都主动要求走,谁还好意思赖着不走。高,营长大舅子实在是高。”
张中原往他背上捶一拳,“欠揍!”
方子明嘿嘿地乐,像只快乐的小鹿,撒开欢快的步子蹦跳着下山。
一营的老兵复退工作进展得很顺利,方子明这“榜样的力量”起了不小的作用。
老兵走了,新兵还没到。
大功团一年一度人手最缺的特殊时期里,郑浩却成了一个闲人。
与石万山的竞争胜负已分。谢参谋长升任某基地副参谋长也已成定局。郑浩自然明白,工程兵师参谋长的位置,即便不是非石万山莫属,自己也彻底与它无缘了。
受此打击,郑浩的心理开始发生变化,他甚至考虑过是否脱军装。老战友铁哥们金庭十二年前脱下了军装,结果呢?几年前成了亿万富翁。论学识论智慧论综合素质,自己都在金庭之上,他能在商界打出一片天地,自己也不至于一人商海就被呛死吧?可究竟该何去何从,他感到很茫然。
连续几天,每天日出时分,郑浩都会伫立于百花岭最高峰,鸟瞰自己命运的滑铁卢——七星谷。自己这次败走麦城,真是比拿破仑当年败走滑铁卢还要惨烈啊,在滑铁卢失去权杖的拿破仑,至少还有四个亲密接触过的女人可以回忆,自己呢?正是自己真心痴爱苦心追求的女人林丹雁,为了解救她心中的爱人,才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