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之歌-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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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头,将我的嘴凑近她的嘴去,我闻见了她芳香的气息,令我陶醉,在即将端起那鲜红的酒杯一饮而尽的时候,她的双手突然用力撑住了我的双肩,用十分温柔的口吻说:“等等,等我告诉你我的实情以后,再……好吗?”
我像偷了人似的心砰砰跳,我咽了一口口水,那情景就像一辆飞速奔跑的汽车突然刹了车一样,我忙说;“我看你的脸上好像叮了个蚊子。”
“我知道你的心思,其实,我还没有睡着呢。忍耐几天好不好?做个彻底的正人君子好不好?我相信很快就到了我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的那一天了。”
很快?真实想法?她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继续追问。
她又给我介绍了两家的营生,我仍然住在她家,以未婚夫的身份没有发生性关系地同居。只不过我发现她在深夜里总是在被窝里偷听国外的电台,我一惊:难道她是外国特务?
1976年10月7日,广播喇叭里突然广播了粉碎‘四人帮’的消息。她听了比上一次毛主席去世时哭得更伤心,也更兴奋。我更加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又是一顿丰富的盛宴。不过,他不让我多喝酒,而她却滴酒未沾。到了深夜,她让我合着眼,背朝着她,不许回身,说是给我变个戏法,给我一个惊奇。
只听见地上悉索响,我好奇但我没有偷看,我在想:再忍耐一下吧,谜底就要揭穿了。过了一会儿,她说:“看吧。”
啊!地上分明站着一位修女,一身黑衣裙,白领子,黑修女帽子披在脑后,文雅、圣洁、光彩照人,这分明像我在哪里看见过的圣母玛利亚嘛。
我全明白了。我不知道是惊喜还是忧愁。
她便娓娓道来——她从小失去父母,童年是在天主教办的育婴堂度过的。这里的老修女是她认的姑姑。她也当了修女。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她为了躲避教难,才跑到这里来的,故此她没有结婚,侍奉天主的决心始终不渝,宁死也要忠诚于信仰,他相信天主会让她等到恢复修女身份的这一天的。
我恍然大悟,我不得不承认信仰的力量是这样强大,它使人熬过苦难,它能使人充满信心,这信仰使邪不压正,使忍耐到底。而我也凭着对未来的信心,坚守着做人的本分,成为一个正人君子。
她说:“形势肯定要大变。这是天理,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你是好人,是善人,你用意志理智战胜了情欲,使我在对你尊重的同时,增加了爱慕之情;可惜,我已经向神发了终身愿,否则,我会嫁给你的。因为,作为一个女人,能嫁给你这么一个懂情义有本领真诚的男人有安全感、幸福感。我相信,你会实现你的当作家的理想的,也会找到理想的爱人的。因为,我觉得那个荒谬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会向天主祈求,保佑你的。我也希望你早日投入主的怀抱。”
她从板箱里取出一张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像,跪在地上,闭着眼睛,双手在胸前划着十字祈祷。我也心甘情愿地跪下顶礼膜拜了。
十一。可惜!多情女碰上了薄情郎(1)
1.“追上她,别让她跑喽。”
我在县城的大街上闲逛,忽听有人大声喊。只看见一个穿白大褂围白头巾的女人在前面跑,一个穿绿色裤褂的男人在后面追。我一眼就认出那个女人正是在收容站晚上逃跑未遂,而掉进茅坑,弄了一身屎尿的人,当晚,她不是被送进了医院吗?没想到十天过去了,她竟然又从医院逃跑了。我还认出那个追她的人是收容站的看守。眼看那女人跑到了我站着的十字路口,我情急智生,对那女人说:“赶快进理发店。”
那女人还真机灵,立刻闪进了路旁的理发店。
我急忙迎上对面而来的年轻看守,他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正当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突然伸脚绊了他一个跟头。我转身扶起他,故做惊讶地说:“哟!这不是王看守吗?怎么累成这样?”
“我在追一个女人。”他喘着气说。
“你呀,大白天追女人,又在大厅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我是在追……哎呀,我跟你说得着吗?你别妨碍公务好不好?”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拗呀?收容站,不就是遣送站吗?既然她跑了,不就省得你们收容遣送了吗?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儿呀?”
“去去去,滚一边去,捣甚乱呀?”他甩开我跑了。
见他跑远,我赶忙进了理发店。那女人坐在椅子上正抹眼泪。我说:“别怕,我已经将那个看守支走了。”她抬起泪眼,看着我,像是看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半天,才说:“你为什么帮助我?”
“十天前的晚上那一幕幕惨剧,我就在铁窗里看着哪。”
“啊!这么说咱们是难友啊。”
“我也是不分清红皂白给关进去的。不过我比你幸运,只关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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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办呢?我还穿着病号的衣裳哪。”
“你在这里等着我,我给你化化妆。”
“我可怎么感谢你呢?”
“谢啥?同病相怜嘛。”
我去街上买了一身女人的秋衣裤,一身蓝制服裤褂,一顶蓝帽子,走回理发店。我让她戴上帽子,又领她去澡堂子洗了澡,我也将浑身的晦气洗干净。等她出来的时候,我不禁大吃一惊,在我面前分明站着一位美姑娘。只见她粉嫩的面庞上镶嵌着一对黑宝石似的花眼睛,高耸的鼻梁下是嫣红的小嘴,体态匀称,曲线优美,不像一个农村姑娘,到像个城里的学生。
我给她戴上买好的口罩,又给她10元钱,将她带到大街上,说;“回家吧。再见。”
“咦,你让我去哪里呀?”他闪着大眼睛问。
“回你自己的家呀!”
“他们不是正找我吗?你想想,我能回家吗?这不是往他们嘴里送吗?”
“那……你去哪里啊?”我也为了难。
“大哥。为人为到底,送人送到家,我不是撒赖,就让我在你家躲一躲,好吗?”
“可我还是光棍一根呀。你一个大闺女怎么能和我住一块呢?”
“不可能,你这么好的人,怎么能没有家室呢?我不信。大哥,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可为我未婚夫伸冤的心又不死,请你做做好事,暂时让我避避风头,我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搭救之恩呀。”说罢,泪如雨下。
我见她这么执著,觉得她的脾气很像我,受过苦难的我,顿时产生了同情心。我又问了一句:“这年头你怎么就能相信我是好人,不会是趁人之危呢?”
“凭我做女人的直觉,还凭你在这么险恶的年月帮助我。其实,自打我下定决心为我未婚夫平反以后,我就豁出去了。毛主席不是说: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
“好,既然你这么有侠肝义胆,又这么信任我,我就帮助你,为你的未婚夫伸冤。”我痛快地答应了她。
怎么?难道是上帝想拣选我,在考验我吗??为什么让我这个孤男总和寡女单独在一起?让我饱受性饥渴的煎熬?我真的是什么正人君子吗?真的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吗?为什么总让我在天堂与地狱的边缘做炼狱般的抉择呢?
十一。可惜!多情女碰上了薄情郎(2)
2.我用自行车驮着她飞快地出城。一路上她又说又唱像是真正获得了解放。而我却心事重重,我仅凭别人介绍了她的情况,与她的哀求就收容了她,是不是太草率了?这个年月好像闹得人人自危,不轻易相信别人,因为闹不好;可能被出卖而进监狱,甚至被杀头哇。
我将革命样板戏《杀家浜》中的唱段改了一下——
这个女人不寻常
她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而且也会唱革命样板戏,也难怪,那年头耳朵里每天被灌输那几出戏,心灵的人早学会了。
她唱:为了他我受罪愿意承当
我唱:你的他进牢狱究竟为哪桩
她唱:被坏人栽了脏受尽冤枉
等到了你的家我再细讲。
一路上,天高云淡,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田野里空荡荡的。秋水已经淌过,一方一块的地里;水满满的闪着晃眼睛的阳光。道路像是翻了浆,有时候必须推车行走。
大约两个小时,才到了我的家。可怜!我为别人油漆彩画,为人家娶媳妇忙碌。而我的家却潮湿冷清,任凭小偷光顾。仅有的一点白面已经发了霉,锅里的碗筷还没有刷,长了绿毛。被褥堆在炕上,家具上披着一层土。小炕桌上杯盘狼藉。整个一个光棍家的形象写照。
缸里没有水,暖壶里也没有水。我只好用提桶去邻居家的压水机上打水。回来,看见她已经将院子里的葵花秆子抱进屋,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并且苫上了单子。家具的尘土没有了;能照进人影儿,杯盘已经放在锅里,就等着我打水回来洗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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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水舀进锅里,点柴烧火,我坐在椅子上抽着烟,悠然地看着她麻利地干活,我想起了我的妈妈,在家时,我是甩手掌柜的,除了劳动以外,家务活都由妈妈干,可惜,自从在河套有了这个家后,我便成了家庭妇女。每当我干家务的时候,我就多么盼望有个老婆啊。
盘碗洗好了。开水灌在暖壶里,她还特意为我沏了一杯茶。屋子里立刻充满了柴烟蒸汽散发的温暖气息和家的温馨味道。这么熟悉,这么亲切。是她给我带来的,我好感动啊。到现在我才想起问问她姓什名谁,家住哪里。
“你叫什么名字?”她倒先问起我来了。”
“我叫李木子,北京人。37岁了,还是光棍一根。这是我买的房,准备结婚成家立业的。我现在落户在后面的生产队,以油漆彩画为业,给生产队交钱,搞副业。你呢?也介绍介绍你自己吧。”
“我就是城关公社红星大队三队的,我叫江雪琴,今年24岁,社员。有个未婚夫,叫刘再道,红旗三队的,就在定婚的当天被人认出他骑的自行车是抢劫来的,就被村里的治保主任送到公安局,都准备判刑了。可是他一直喊冤枉啊,我也相信他是无辜的,是被人栽了脏,所以,我就替他上访,喊冤。我一定要给他平反。”
“你说得具体一点好吗?”我说。
于是她向我倾诉了事件的详细过程:
今年农历三月十六;我的未婚夫刘再道到我家定亲;按照此地的风俗;他用自行车捎着一只宰杀好的羊;和六瓶河套白酒;六条青山牌香烟。我的亲戚都来了;还有部分乡亲。在院子里摆了四桌酒席。我家杀了一口肥猪;吃的是猪肉、粉条、炸豆腐、烩酸白菜;挺热闹的。正在我的未婚夫给大家满酒的时候。临村我的很远的姨姨家的表妹二丫;突然大声喊:’妈呀;我的被抢劫的自行车找着了。”
她的哥哥急忙问:”真的吗?在哪里?”
二丫指指那辆刘再道送给我的定亲礼物;新飞鸽牌自行车说:”就是这辆自行车。”
大队治保主任问:”这是谁的自行车?”
“是我的。是我送给江雪琴的定亲礼物。”我的未婚夫说。
“这可就奇怪了。到底是谁的呀?二丫;你说是你的车;你有什么根据?”
“今年正月;我骑着这辆刚买的自行车去公社;路过喇嘛庙;忽然从庙里窜出一个大个男人;把我推下车;骑上车就跑。荒滩野地;没有人烟;吓死我了;可我还是记住了他的模样。”
“是他吗?”治保主任指指我的未婚夫。
二丫摇摇头;结结巴巴地说:”算了;算了。如今都是亲戚了。我就不追究了;哪想到是他呢?”
我的未婚夫说:”明明是我拣的;怎么会是我抢劫的呢?不错;是今年正月;我在喇嘛庙旁边的荒滩上拣的;我当时还直喊是谁的车呢;可是没有人应声;我只好将车推回家了。”
“二丫;是不是你看错了车了;你说是你的车;你有甚记号?”治保主任问。
“我的左面的车把里放着100元钱;是10元一张的十张。是我偷偷攒的体己钱。”
治保主任拧下车把;果然从里面拽出一卷钱;确实是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