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千里-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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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并不看他,道:“我们身上有伤,行不动路。”
“有马。”
“残疾之人,骑不得马。”
阳离笑道:“顾公子,你再拖延也无用。王爷的事,说得不好听是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王爷已经为你们备好马车,这就上路吧。”
顾惜朝道:“难道二位陪我们一同上京?”
阳离道:“顾公子放心,另有人陪二位上路。”踏上一步要去拉他,忽一把剑横在他手边。剑未出鞘,寒气已自迫人。
戚少商道:“这次的事,是我主持,与他无关。”
阳离笑一下,收手道:“也罢,你们二位谁主事都好,只是莫忘了到十月十五那日,如果没有王爷要的东西,戚大侠就得尽快为顾公子准备后事了。”
顾惜朝淡淡一笑:“到那时,谁为谁准备后事,还未尽可知。”
“顾公子,此话何意?”
顾惜朝嘴角有笑,眼中也有笑,却予人隐隐寒意:“那晚陈府之内,你辱我甚深,他日我必杀你以泄此恨。”
阳离笑道:“哦?顾公子想杀我?不甚荣幸。但我想知道,顾公子武功尽失,要如何杀我?”
顾惜朝道:“杀你不用我动手。”
阳离看看戚少商,道:“莫非是戚大侠手中的逆水寒?”
顾惜朝摇头道:“杀你这样的,何须用上逆水寒。”
阳离笑容褪了下去,脸色变得难看:“好,我等着,等顾公子兵不血刃来杀我。”
顾惜朝笑道:“急什么,到时一切自有分晓。”起身叫戚少商道,“走罢。”
“好。”戚少商以剑柱地爬起身,“我要先回杭州府一趟。”
阳离道:“戚大侠勿庸多虑,昨夜诸葛神候千里急书,召回追命和铁手捕头,他们已连夜动身。息红泪等人与他们一同出发上京去了。”
戚少商心中疑惑,脸上却不动声色。拉了顾惜朝走出船舱。雾开始渐渐退却,船沿设了舢板。戚少商握紧顾惜朝的手,走上岸去。
岸边果然停着一辆极大的马车。车旁另有两匹马,站着两个灰衣老者,手笼在袖中。
顾惜朝笑道:“竟连孤绝二老也来了,九王好大手笔。”他冲戚少商道,“看样子,你想反悔也是不成了。”
阴尔在后面道:“王爷说二位身上都有伤,特意派了二老来,沿途保护二位的安全。至于秦堂主,有他沿途照料二位的车马舟程。”
结果是,秦无霸在前头赶车,孤绝二老乘马跟在车后,顾惜朝和戚少商被软禁在车内。
马车极其豪华,矮几墨砚金兽香炉书卷瑶琴锦缎被褥,香炉旁甚至有一只汝窑的天青戟尊,摆得堂堂皇皇。矮几上设了一桌酒菜,菜是佳肴,酒是最好的竹叶青。
被褥上叠着两套新衣,一套黑一套青,显是按他们身上衣裳的式样裁制。
顾惜朝敛眉打量一会,嘀咕一句:“莫名其妙。”
戚少商笑道:“他准备得挺周全。”盘膝坐到几前拿酒喝,“好酒。”
顾惜朝躺在衿褥间,闭目不语。
戚少商又问:“你的伤还疼不疼?”
顾惜朝仍不答。
戚少商掏出赵誉留下的伤药移过去,道:“把这药吃了。”
顾惜朝懒得睁眼:“不吃。”
戚少商掂掂手中的瓶子道:“也是,这药怕有古怪,他也许做了手脚,我们都不吃的好,扔了罢。”他举手作势,顾惜朝一骨碌坐起,擎住他手,抢了瓶子倾出一粒,扔嘴里咽了,复翻身向里躺下。
戚少商笑笑,也服了一粒,仍把瓶子收好,在他身旁躺下,伸手环了他腰,道:“肩上还疼么?”
如意料中没有回应,握了他肩扳过他身子,看他脸色苍白,眉间隐忍的一线痛楚,吃了一惊,问道:“怎的,哪里痛?”解开他衣襟,肩上黑气虽未褪尽,较先前却已淡了许多,显然毒性渐减。又问:“是胸口痛么?”
顾惜朝不耐道:“没有。”自掩了衣襟,翻身仍向里睡好。
戚少商知道他脾气,不再追问,轻轻拥住他,隔了层层衣衫传至指尖的他的肌肤的触觉,似能感觉出血液的流动,细细的温暖一分分漫上来,他紧紧胳膊,脸埋在顾惜朝颈后。
顾惜朝小声道:“你打算怎么办?九王派了孤绝二老监视我们,只怕到时你不动手他们也会动手。”
戚少商道:“神候武功深不可测,想加害他不是那么容易。我现在担心的是,陈府案子未有眉目,神候此时突然召回追命、铁手,我担心朝中是否有变。”
“你认为这与九王有关?”
“我猜九王肯定也已动身返京。”他眼里的光闪得两闪,压低声问道:“告诉我,九王找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顾惜朝沉默一会,幽幽问道:“你真想知道?”
“嗯。”
顾惜朝翻身直视他:“一份名单。”
“什么名单?”
“当年傅宗书图谋篡位,暗里拥助他的叛臣名单。”
“他要这个做什么?”
顾惜朝冷笑:“你堂堂四大名捕之一,连这里边的过节也看不出?傅宗书伏法后,朝廷没有进一步追查其余党,这些人,大多仍在朝中为官。九王若拿到这些人的名单,以此事相胁,那些人敢不乖乖听从他的摆布?”
“这份名单在你手上?”
顾惜朝正要答,突然打住,警觉的道:“你在套我话?”
戚少商长叹一声,把他搂入怀中道:“你说我疑你,你难道没有一直在防备于我?”
顾惜朝冷哼一声,道:“你如今是官我是贼,我岂能不小心提防?”
戚少商一笑,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搂着他。两人默默听车外蹄声的笃,车轮辗过路面砖石,风里有袅袅的笛音,不知从哪家乐坊中传出。车上门窗紧闭,象是另一个世界。
隔了一会,顾惜朝低声道:“那分名单是在我手中。是当年傅宗书党羽联名拟的一份折子,请求傅宗书黄袍加身取天子位。我入宫绑架皇帝前,从他秘室书斋内盗得此书,原是为了防备傅宗书鸟尽弓藏,结果没料想,没用上……晚晴她……”
他声音渐低,几不可闻,戚少商抑不住心中疼痛,下巴抵住他额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当然是留着。当初我只想以此自保,后来成了朝廷钦犯,仇家遍布天下。手中有这东西,无论去哪家大人府上,多少可讨个庇荫。如今更不能扔,我只要持这东西一日,赵誉就不能怎样。设若他得了去,我则必死无疑。”
“但赵誉定不会善罢干休。”
顾惜朝道:“我奇怪的是,他明知你不可能杀诸葛小花,还让你去,其中一定有诈。”
戚少商道:“我也如此觉得。但唯今之计,只有早日赶到京城,与候爷、无情他们会合,才能有应对之策,也才能想法子解你身上之毒。”
顾惜朝淡淡一笑:“你担心我拿这名单去换解药?”
“你说什么?”
顾惜朝别开脸道:“戚大捕头,你以为我不知你此来的目的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誉要这份名单,难道诸葛小花遣你来,为的不是同一件东西?”
戚少商被他说破来意,一时寻不到话回答。顾惜朝深不见底的目光凝在他脸上,里边是戚少商看不懂的东西,有那么一点疼,一点悲哀,和一点无奈,悄悄渗入他心间,梦魂里无处渲释的思念跑出来,再避无可避。
他闭起眼,贴上顾惜朝的唇,交缠的气息,分不清哪个是谁的冰冷哪个又是谁的温热。恍惚中,他们回去了清晨那片浓雾,他在里面衣袂翻飞,形影飘忽,他不知如何做才能挽住他转瞬即逝的浅笑。他的身子在他身下微微颤抖,他却如立于崖巅,无可依凭。
车外蹄声依旧,听来竟是寥落的寂寞,充塞一天一地。
17
一连行了月余,倒也平安无事。戚顾两人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只是时气入秋渐深,天气越来越冷,而一路餐风露宿,顾惜朝身子差,就常犯嗽疾,腿上身上的旧伤又往往折腾得他不得安生。他虽隐忍不言,但戚少商日日与他在一处,岂有不发觉的,自然是每日陪着坐卧不宁了。捎带着秦无霸、玄冥二老也不得太平。
这日行到一处较大的县镇,从这里到颖昌不过两日路程,离东京也已不远。秦无霸在镇上最大的云来客栈前勒停马车,向坐在一旁的戚少商道:“今日天色晚了,就在这镇上打尖吧。”
戚少商四望一下,道:“好,好几天都在野外过了,今晚在这好好休息一下,弄点热的吃,养足精神再上路。”
秦无霸笑道:“还有弄点好酒。”
他这一笑,戚少商也笑了。秦无霸带的那二十坛好酒上路第三天就被他们干了个罄尽,虽然沿途也有打酒,但比起秦无霸的酒,总是差着一层。他笑道:“那是自然,我们今晚好好喝他一通。”
秦无霸甩甩马鞭道:“正是。这几日在外头没酒喝,他娘的老子肚里的酒虫全爬嗓子眼来了,一说话就痒得紧。”
戚少商笑着跳下马车,问过玄冥二老,去马车内扶下顾惜朝。顾惜朝正裹着被子闷头大睡,被戚少商吵醒,大不乐意。却不和他分证什么,阴着脸下车,跟在他身后进了客栈。
秦无霸将马车将给店小二,抢先进去占位。这客栈楼下是酒楼,楼上住宿。戚少商照老规矩向小二要了三间上房,秦无霸一间,玄冥二老焦不离孟向来合住,他与顾惜朝一间。顾惜朝已经失了与他理论的气力,自去秦无霸占的桌旁坐下。
此时在店堂内的多是镇上的乡野村民,累了一天来这打些酒。有钱有些身分的,坐在桌面上。没钱的穷汉子打一角酒,蹲在角落里,相互聊着自有他们苦中的一番作乐。只是,无论桌面上的或桌子下的,都是愚蒙之辈,几曾见过戚少商等如此人物,数十道目光都转在他们身上。
小二提了茶壶来,殷勤的抹桌子,为他们斟茶,点头哈腰直陪笑。秦无霸挥挥手,粗声大气道﹕“我们不喝茶,把你们这最好的菜最好的酒拿上来。”
小二腰弯得几乎成虾米﹕“是是,几位客官想点些什么,小店最拿手的菜有醋溜鱼,红烧牛肉,一端上来,那香味飘的十里外都能闻到。”他吸吸鼻子,仿佛真闻见了牛肉的香味。秦无霸道﹕“少废话,把你们最好的菜全部上来,酒先来他个三十斤。”
“三,三十斤?”小二舌头绕个结。
秦无霸虎了脸问﹕“怎么?怕爷们付不起帐。”“啪”扔了锭大银在桌上,问,“这些够不够?”
小二哈哈吸气,道﹕“够,够,办十桌席都够了。”
“多的赏你,快去办了,迟了爷拆了你们的店。”
小二一喜一忧,喜的是一下得这么多赏钱,忧的是这几人看来不是容易侍候的。陪了十二万分小心,忙忙布置去了。果然很快端了十几个菜上来,真就有三大坛酒,贴着红签,倒也有些意思。秦无霸与戚少商大喜,各抢了一坛拍开泥封往酒碗中倾倒。
戚少商仰头饮干一碗,登觉胸中一畅,大声道﹕“好酒。”
秦无霸喝了也赞道﹕“确实好酒。”
戚少商端了酒却不说话,目光停在碗底,脸上一抹微笑似远似近,眼光飘入不为人知的过往。顾惜朝抬头见他这等表情,怔了一怔。戚少商把酒碗递到他面前,道﹕“尝尝看。”顾惜朝接了来喝一口,不备之下呛得差点吐出去。那酒入口如刀流过,四处烫痛,落到肚中熊熊一团火就升起来,脑中登时飞飞的如登极乐。
极烈亦是极劣。
象极了炮打灯。
顾惜朝伸手抹一下嘴角,抬眼见戚少商正看着他,黑黑的瞳仁流连住窗外将逝的夕阳,隐隐流出那一晚的冷月清光。他会意,也是浅浅而笑,仰头饮干碗中残酒。融溶的火再度流过胸间的感觉这次却岔了,他伏在桌上猛咳,待顺了气,他边喘边笑道﹕“痛快。”他笑时眸光清朗通透,笑意萦在眼梢唇畔,竟有一分天真纯憨,没了往日郁郁之气。戚少商久未见他露过这样的笑容,稍觉轻快,但想到他身中剧毒,心中又是一紧,转了头看别处。
角落有一张桌坐了四个人,皆是江湖中人打扮,挎着刀剑。头聚在一处窃窃暗语,眼光不住瞟向他们这桌,都是在看顾惜朝。戚少商心中冷笑,只作不知道,低头继续喝酒吃饭,不曾注意顾惜朝眼中一幌而过的寒意。
顾惜朝托言醒酒走进院里,果然未一会那桌便有一男子起身也了出去。
戚少商又喝一碗酒,拿了逆水寒跟出去。果见顾惜朝立于院墙下,那男子在他身旁说着什么,见他过去便警惕的打住话头,向顾惜朝躬身道:“多谢公子。”掉头回走,经过戚少商时向他也一躬身。戚少商走近过去,顾惜朝面无表情。
“他是什么人?”戚少商问。
“一个问路的。”
“问路的?”
“正是,”顾惜朝岔开话题问道,“你来有事?”
“有事。”戚少商将剑换手,扶了他道:“小二送来热汤,你去喝点。”
秦无霸喝了三坛酒,仍未足兴,又另要了两坛回房邀戚少商再喝。戚少商自然愿意。玄冥二老至晚就呆在房中寸步不出。顾惜朝晚上嗽得比白天厉害,服过药早早睡了。戚少商自和秦无霸爬上屋顶,躺在屋檐上对月痛饮。
戚少商兴致甚高,秦无霸却闷闷的似有心事,每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