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宣-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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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严六,来迎公子。〃
九宣笑一笑:〃主人家恁不好客,我都进了城了,才来迎我。不过,你们城里倒很耐看。〃
店家早让到一边,恭敬的低著头,那自称严六的中年人微微躬身:〃请公子移步过府。〃
九宣点点头,手里的胭脂匣子也不放下,说道:〃你给付了钞吧。〃
店家慌著手脚:〃使不得使不得,城主的贵客,小人请都请不到,小小玩意儿,公子喜欢便留著顽儿,钱是万万不能收。〃
九宣跟著严六进了写著严府两字的大宅门。
想不到。。。。。。严烈阳住这等地方。
那严六请九宣厅上坐著奉茶,自己进了内去,过了一时,出来说:〃公子请进。〃
九宣跟他进了内里。眼前豁然一亮。那厅後竟然是一块参天巨石矗立中庭。九宣在厅上坐著这会子没动弹,冷风飒飒吹得身上好不难受。
〃你们这里人丁稀落,好不冷清。〃他说。
严六不管他,只顾往前走。
〃严城主家里有几房妻妾。。。。。。偌大家业,想来少不了内宠。。。。。。〃严六忽地回过头来死盯他一眼,目光闪烁好比毒蛇吐信。九宣却不怕他,自管向下说:〃严城主家中可有姐妹妯娌在此处居住?〃
严六回头向前走,穿过极长极黑的一道回廊,眼前一间精舍。严六站住了脚,提高声音说:〃城主,朱公子到了。〃
屋里有个声音说:〃进来吧。〃
严六向推开门,闪过一旁。九宣嘟囔著〃请字也不说,好不客气〃进了门。屋里有些暗,他眨一下眼,还是没看清什麽,门在身後又合了起来。
九宣睁大了眼,也不过只看到屋里有桌有床,床上坐著一人,其他便什麽也看不清。
〃严城主?〃他试探著向前走两步。
床上那人清冷的声音说:〃朱公子远道而来,烈阳未能亲迎,失礼莫怪。〃
九宣便笑了,虽然暗中看不到他的笑颜,却感觉到他一下子松畅许多。他走近床边,道:〃城主身上不适,客套便省了也好,我这个人也是怕客套的。还请城主伸手出来我把一把脉。〃
床上那人依言伸手,九宣摸索著按上腕去把了脉,三根手指冷冰冰的。约摸盏茶功夫,他说:〃请城主再换那只手。〃
两只手都换过,九宣静坐不动,象是出神。
床上那人的目光有若实质,落在他的侧面,一瞬也未稍移。
九宣忽地微微笑,说:〃城主不必挂心,内息一时岔了经络,与走火入魔虽然象到十分却不相同,定能恢复。〃
床上那人身子一震,道:〃有劳公子。〃
九宣点点头,站起身来:〃城主放宽心养息,九宣出去想一想方子。〃
那人说:〃公子慢走,恕我不能相送。〃
九宣出了那屋,寒风侵骨,他只穿著夹衣,内力不济,缩手缩脚地,望望四周一片萧索,各条回廊居然一模一样,一时想不起从哪条路来,那严六又不知去向,在门口跺脚驱寒,嘴里喃喃的骂,忽然旁边转出一人,躬身道:〃请公子这边来。〃
九宣没奈何,跟著那人去了,到了一间房,倒是颇明亮整洁,最叫他眉开眼笑便是屋中烧了一盆炭火,比屋外暖和不少。
一时有人送茶饭进来,九宣慢条斯理用了饭,下人又伺候上笔墨。九宣凝神想了一想,笔走轻灵,写了方子与他们,言说:〃从明日起用药,早晚我要各施一次针。〃
下人见他举重若轻,旁的名医束手无策,他却轻描淡写就把方子开了出来,各各叹服。
九宣见袖上沾了一点墨迹,眉头轻轻一皱,立时有知机的仆人上来给他宽了外衣,又另取长衫来给他穿了。本来九宣也不挑剔,但那衣衫料子精致,剪裁合体,九宣一笑:〃这是城主的家常衣裳麽?〃
下人一时痴望他,回过神来道:〃是。〃
九宣自己上下看看,说道:〃看来城主身量与我差不多罢。〃
下人收拾了去了。九宣长途赶上山来,本已累极,倒床上便睡,一觉直至天黑。
到掌灯时晚饭送了来,严六来了,站在一旁静待九宣用了饭,说道:〃朱公子,外面有霜剑山庄的人来寻公子。〃
九宣放下茶盏,说:〃我行医时是不会客的,怕扰思路。你回过你们城主没有?〃
严六道:〃好教公子放心,城主已经吩咐过,公子在此暂居,外客一概不见。〃
九宣笑一笑:〃城主很是周到。〃
严六只觉那烛光下的笑容耀眼生辉,低头躬身说:〃应当的。公子请好好休息。〃说著便欲退出去。九宣忽地把他叫住,说:〃中午有一点没有看明白的,我想再见一见城主,问一下病况。〃
严六道:〃我去回过城主。〃过了一时回来,说道:〃劳驾公子移步。〃
九宣跟他又曲曲绕绕走了一大段路,到了中午那间房门口,屋里点了灯,九宣进了房,严烈阳竟然已经起了床,坐在桌边,看到九宣进来,站起了身。
剑眉,星目,薄而美好的唇,唇边带著一点含蓄温文的笑意。
九宣怔了怔,才上前去重新见礼:〃又扰城主了。〃
严烈阳微笑著扶住他的臂,道:〃哪里有大夫看诊还给病人道扰的,公子客气。〃
九宣立即笑了,影影的灯光下,象是清莲初绽:〃城主也是一样见外,小弟才出江湖几年,看过几个病人,这声公子也不敢当的。城主看来比小弟年长,小弟斗胆,就唤一声大哥了。〃
严烈阳一笑,道:〃倒是我也有不是,你说的对。〃
九宣便坐下,三指搭上烈阳腕间。烈阳凝神屏气,待九宣撤了手,问道:〃朱。。。。。。〃
九宣竖起一指摇了摇,神色有些俏皮:〃大哥又客套起来了,唤我九宣便是。大哥的伤势没大妨碍,只是治起来费些时日。〃
烈阳看著声名狼藉的如玉少年在灯下精灵一样的笑颜,说道:〃那我便就多了一个兄弟了。宣弟,你可知我北狼的独门心法?〃
九宣道:〃不知。〃
烈阳面上露出疑惑之色,不再发问。
九宣和他寒喧几句,烈阳突然说:〃宣弟,愚兄有一言劝你。〃
九宣心中诧异,脸上却仍然从容:〃大哥请讲。〃
烈阳道:〃贤弟人品出众,过往行止却有不端之处,引致旁人追索,少年人荒唐些原也无妨,只是不可偏了正道,你可明白?〃
九宣心里一震,脸上却满是笑容:〃大哥讲的是,小弟原年幼不晓世事,大哥多多提点小弟些。〃
九宣便告辞出来,嘱烈阳好生歇一晚养足精神明日针灸。烈阳面容疲倦地说:〃愚兄不能相送。〃
九宣出得门来,突然回首一笑,门外月光雪光映得他一身单薄晶莹,衣袂飘飘。烈阳和他目光对上,那一眼当真是颠倒众生,风声中似乎听到他低声唤一句,烈阳。
烈阳定一定神,门口杳无人迹,月光清冷,刚才那笑那声象只是他的幻觉。
卷一 雪
更新时间: 09/02 2006
九宣一生中做人从未有现在这麽老实过。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不是他有多麽的想要改过自新了,端的是这北狼实在是冷的让他一动也不想要动。
〃想我一代淫医的名号啊。。。。。。〃他厚颜的抱著一团锦被。早上施过了针,他一天便不再出房。
昨天那个送餐来的小厮好象还不错。。。。。。马马虎虎,今天把他拿来尝尝也罢。
当然严烈阳看来更动人可口,可惜,是个比何深更不惹的狠人物。。。。。。能当上北天狼的城主,靠的可不是身为前任城主的弟子。。。。。。看起来温雅文秀,九宣还是明白什麽人能惹,什麽人得绕道行。
如果不是为了偷那东西,他也不想惹到何深的。。。。。。
严六听厨下的人说道小叶这几天神思恍惚,夜里也不回大房睡,心里格登一跳,吩咐不再叫小叶给九宣送茶饭。自己站在风口里发了一下子呆,这事儿不知道是不是该让严烈阳知道。
九宣这几日来全不同刚上山时收敛,一脸秀色横逸,看得府中人人眼睛直呆。便他声名甚坏也顾不得了。这样的天仙似的人物,就是和他如何,也没有什麽不好。
严烈阳如何不知,这天快到晚间,他已经换好中衣等著九宣来施针。九宣名声坏是坏,但手下却也绝不含糊,他大半个身子已经回复知觉,内力也可以凝聚。
〃淫医麽。。。。。。〃烈阳似笑非笑捧著茶盏。本来是不想。。。。。。
九宣果然便准时来了,下人放下针盒,九宣寒喧过两句,烈阳解开衣裳袒露上身,九宣凝神,手腕轻抖,三根银针同时刺入了他胸口要||||穴。
夕阳欲下,一抹红霞倒映进窗来,九宣已堪堪将针插完,这时回首掠一掠头发,面上虽然平静,但那娇豔的红色却令他如春花盛绽般动人欲语。他歇一气,将银针取下。
虽然行止不端,可是九宣也有如此一面。
〃山上这几日倒暖和。〃他换了针,刺入烈阳肩颈的||||穴道。
烈阳微微点头。
〃再两天便算大功告成。〃九宣眨一下眼:〃我可要狠狠收诊金。这山上好生闷人。〃
烈阳只是微笑。九宣施完了针,为烈阳把衣服拉拢,两人贴得极近,烈阳嗅到一阵淡然的香气,奇道:〃宣弟身上熏香?〃
九宣点个头,收拾了针盒,便告辞出去,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讲。单看这时候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那些传言秽事套上他身。方才离得近,能看到那极长的睫毛轻颤,吐气幽幽,带著如兰如麝的香气。
严六进来,踌躇一下,方道:〃小叶死了。〃
烈阳淡然问:〃几时?〃
〃刚才找他时,才看到吊在後面林里,已经死透了。〃严六说,眉梢轻微的鼓跳:〃朱公子。。。。。。〃
〃死了便埋了。我伤势未大好,这事先不提。〃
〃是。〃
严六应命出去。烈阳半身的麻痹已经好了大半,多日出没有出房门,现在披一件长衫站在窗口,外面天色已近黑,这间屋地势高,远远看到九宣站在一棵树下出神,末了儿把斗篷一解铺在地下,竟在那树下躺了下去,翻了两个身,一副要安眠的模样。
烈阳微微一笑,把窗子关上了。
第二日天气转阴,铅云浓堆,北风分外紧,一阵一阵,吹得窗纸都!!轻响。
九宣扳著手指计算日子,霜剑山庄的人分明有潜进北狼,只是烈阳未提罢。再有三四天功夫,烈阳便神功尽复,到时狠刮一笔诊费,速速逃命为上。虽然霜剑的人一直穷追,但只要何深不亲来,他是一点儿也不怕的。
只是天寒。。。。。。冻得他手指发僵,施针时特别花气力。
皱眉往手上呵气的模样,既豔丽也精灵。有经过的下人,虽然已经知道小叶吊死,仍然胆大凑上来,说道:〃天冷,公子回房吧。〃
九宣似笑非笑瞄那人一眼,那人便似被雷打了定在原处,眼见九宣翩然走远了,仍然回不过神来。
远远离了客房,一大片空旷之处,若是春夏,应当也就有花有草,现在却是一片荒凉。北狼,北狼,北望天狼路不尽。。。。。。直是少人行。
越走越是平阔,一片白雪落了下来。
九宣惊喜的抬头看。
下雪了。
映雪虽然名字中占了这个雪字,可是生於江南,长於江南,幼时还言,大了定要去看看那白雪。九宣还记得当时自己说,好,一定带你去看。
可世事弄人,竟然到今时今日,才看到下雪。
而映雪,却仍在江南的浮华烟水里,做一个倾倒众生的花魁娘子。
那一片一片轻盈的由天而降,似落英乱舞,也象秋叶飘坠,清清冷冷,散散漫漫。
九宣伸出手去,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在掌中。他体温甚低,那雪一时不化。九宣著迷的看著那六角的雪瓣。,细致碎弱的一片冰凝成的花。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凑近,呵出的气雾仍然让那花消融了。
一片片的落雪,一点点冬的短歌。不及落地,便化了灰。
冷如天光,色比沧海。
九宣在雪中痴痴的立著,不一时衣上发上全是雪花,身周一片洁白,毫无尘垢。
雪越落越紧。
苍茫的一片大雪中,一个穿灰衣的人疾步走来,忽然脚下一绊,险向前跌。亏得是功夫好,满地厚雪中,仍然站稳了身子。长身玉立,丰神若仙,眉宇间满是书卷儒雅。他定了神,刚才绊他的却不是树根,雪中坐起一个人来。
那人穿白衣,发上全是雪,揉一把手臂上被他踢痛之处,仰脸看过来。
玉为骨格水为神。。。。。。
那是凡世间不能有的容颜,晶莹细薄的肌肤与雪一般,美目如水,红唇略苍白,却别有一番孱弱的美。那人见了这似雪中精魄的少年,脑子里嗡然一声,向後退了小半步。
九宣偏著头看他,忽然说:〃这位兄台,你刚才踢著我了。〃声音在茫茫旷野里听来,清亮柔和,象是地底泉流。
那人不言语,只是定定的看他。
九宣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那人的相貌,道:〃兄台,你好生面善──我们以前见过吧?〃
那人面无表情,回身就走。
九宣一个人坐在雪中,越想越觉得那人相貌好生眼熟,却偏偏想不起来,索性向後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