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魔录-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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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是不能用这种尺度来衡量的!”
“但是绝大多数的人却只知道用这个尺度去衡量!那些马上就要停止呼吸、失去生命的人,正经受着痛苦的人,他们真的能选择摆脱痛苦的道路吗?所有的人只要挂着十字架就能越过山谷爬上山坡吗?”
“你这是异端的想法!回心转意吧,朴神父!”
“主耶稣也是为了纠正民众的愚昧才使用奇迹的,从而拯救了无数无知的人。但是我们,现在我们能说正在拯救自己吗?当然,我们不能与伟大的上帝之子主耶稣相比,但我们如果连最底层的人类都拯救不了,每天只是在吟诵经书的话,我们所做的到底算什么?身受痛苦折磨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仅仅只是建造雄伟的教堂,偶尔出去参加志愿者活动,给那些不停打盹的教众布道,这样就够了吗?为了痛苦的人们,为了那些因为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而饱受煎熬的人们,为了得到救赎他们的能力我选择了神职。但没有人教我这种事情,全都是避之不及的眼神,更何况在我眼里根本没发现有谁具有真正的信仰和祷告力。那么一般人与圣职人之间又有什么差别?我们只不过在背诵伟大的上帝的话,有哪一条我们是照着做的呢?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将按照我所相信的方式前进。人类的罪过就由人类去承担吧。但恶鬼恶灵所犯下的罪行又该由谁去管呢?我并不想否定上帝,或侮辱上帝的教诲。只是认为应该有人,无论是谁,去把那些人从超自然的存在中拯救出来。况且那种事你只要用眼睛去看一看,就会知道在不停地发生。”
出于愤怒,郑神父的脸色铁青。
“喂喂,朴神父。你,你知道你现在说了多么可怕的话吗?我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管。我会向主教汇报的。“
“你随便吧。反正我没有什么可忏悔的。我只不过是尽力追求所需要的东西而已。我的想法里只要有一点是正确的,上帝就会站在我这边儿的。”
“你的意思是要把自己出卖给撒旦吗?想永远地坠入地狱吗?”
“如果撒旦得到我可以放弃更多人的话,我愿意。但我相信上帝。我相信他会满足我的愿望。”
“你这完全是个人英雄主义。朴神父,赶快悔悟吧。”
“我自己,曾经无数次问过这样的问题。但不管怎么样,我眼睛看到的是众生受苦的样子,耳朵听到的是他们的呻吟。我不能不管。以前我败给了恶鬼,美萝那么可怜的孩子在我眼前死去,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但我现在还活在世上。而和美萝一样的人现正因为某些原因在各地遭受着痛苦。我要走自己的路。而且要得到力量,无论发生什么事。”
“阿门!这样会被逐出教会的,朴神父。那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教会可以驱逐我,但上帝不会。阿门!”
朴神父用力拉开房门,“哐”的一声,撞到墙壁上。朴神父迎着冬夜刺骨的寒风大步向外走去。一阵冷风卷进屋里,郑神父茫然地坐在那儿,苦苦思索着该如何去报告这件事情。
祈祷(上)
朴神父跌跌撞撞地朝眼前的一座大教堂走去。与郑神父的对话,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一一浮现在脑海中,不断困扰着他。自己的信念真的正确吗?自己果真像刚才对郑神父所讲的那样,一心只是想得到力量吗?沉醉于圣经的内容之中,默颂主的教诲,那时候隐隐摸索到的真理气息,但自己真的仍然只是执著于与魔鬼的斗争吗?执典弥撒、听到神圣歌声,所感觉到的,只不过是自己获得力量的准备仪式吗?那所谓的力量是什么?还有得到这力量的关键是什么?那力量真的只不过是撒旦的诱惑而已吗?不,主耶稣和使徒都拥有这种
能力。难道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就不能直接运用这种能力了吗?当然,让所有的人都具有这样的力量是荒谬的,或许为此主才禁用这种力量。啊,到底应该怎么样想?思维一片紊乱,毫无半点头绪。我难道真的像郑神父所说的那样,是在逞英雄主义吗?
寒风如同要割破肌肤一直渗入骨中般凛冽。周围是阴沉沉的黑暗,四处的灯光越过神父身体,在地上拖出数条影子来。朴神父停下了脚步。
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希望出现奇迹?奇迹只有在需要的时后才会被赐予,不是想要就能够得到的。但我还是渴望那种奇迹,渴望那种权能,无比迫切地渴望。没有将今天传教时所看到的事情详细地告诉郑神父。不,没有讲的必要,也根本无从讲起。善良的教徒们,倒不如称作听众更贴切。不知怎地他们看起来总是有点不自在。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寥寥可数的布道所以缺乏经验。但事实并非如此。特别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发明白不是那么回事儿。我根本不是上帝的传教者。只不过是雄辩家而已。
“各位!这里存在着真理!存在永生,存在救赎!”
话一句接一句的脱口而出,突然感觉自己的句句话语与商贩的叫卖声没什么两样。当然这是很不敬的想法。但这种感觉却无可抑制的冒上来。我端详着信徒,不,是听众的样子。他们当中一定有商贩。没必要认为做买卖是一件不敬的事情。但我看他们的样子就像看商场里的橱窗一样。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但是那样的面孔更多一些。漠不关心,一半是因为好奇,他们才看着我的脸。他们的眼睛在说:“要我相信?信一信试试?如果相信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吗?”他们现在已不相信天国的存在,也不没有得到永生的期待。那么我自己还相信圣经里所写的天国和地狱之火的审判吗?即便不考虑那些难解的比喻之后的深意,仅仅只是字面上所描述的那些,真的就可信吗?他们又怎么做的呢?他们说了,他们说“相信”!他们庄严地行礼。但那和商人行为没有区别。从前,有一个教皇为筹集军费,兜售免罪簿。“金币300!可免去你的罪。安心地去吧。去往天堂的特级票啊。他的罪是什么?嗯?500金币?不,这不够。至少得付1000。是吗?那900,不,800如何?”
现在没有那样的教皇。那样的教堂和神职者也很少。但反而是人们亲自站出来,要求赎买免罪簿。“我有罪!赦免我吧。出多少钱?这么多可以吗?”我从他们的眼神能感觉到这个。他们现在不再过多去考虑话里的深意。起初讨厌他们,并想严肃地警告他们、责备他们。但是……
汽车飕飕地从身边驶过。由于寒冷,人们都蜷缩着身子,穿着大衣,把脸蒙在围巾里面,匆匆地走着。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不知不觉间已经靠近了大路。所有人看起来都那么匆忙。为什么那么匆忙?是呀,他们是为了生活而忙碌。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去争,不去抢,就很难得到自己的那一份。于是所有人都越来越聪明。不超过别人,就觉得抬不起头来,天天专注于这种小聪明,却不知道真正有用的知识在白白流逝。智慧呢?他们的智慧又去了哪里?
不能把枪交到幼小的孩子手中。但一旦把枪交给他们,我们就再也抢不回来。怎么办才好呢?
这世间,正渐渐变成不犯罪,就无法生存的地方。“去爱你的兄弟吧!去宽恕你的仇人吧!”号召我们“去吧”的话已经渐渐被人们淡忘,而“不要去做!”的呼喊却引起人们的反抗。这种情况下还能做什么呢?凭我一己之身又能去做什么呢?
脑海中又一次闪过美萝的影子。美萝……美萝对我说过。“帮助我吧,救救我吧”。那呼声,与那时身为医生的我所无数次听到的呼救声全然不同。病人们也经常这样说,但那不是对我,而是对我的医术,对外科医生的职责所说的话。所以我将自己托付给这职责,而对他们却毫无差别的当作患者视之。
又是美萝的那双眼睛。那双大大的可爱的眼睛,黑玉般闪亮的眼珠,一汪清水般略带蓝色的眼白。那眼睛在对我哀求:“医生叔叔,救救我!”那不是对作为医生的我所说的,而是对亲切、平易近人的,叫做朴允圭的人所说的。但我却什么也没有做。
不知原形的恶鬼质问我。
“那么你愿意代替她死吗?你愿意代替这个孩子献身吗?”
我没能回答。不,是我拒绝了。分明是拒绝了。我不想代替她成为那个样子。很明显是不想成为那样。
但是美萝却原谅了我。对于她自己满怀期望和信任的我,竟没有丝毫的埋怨。我无法忘记那孩子凄然的样子。笑声远去,重又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的样子。闭着眼睛什么话也不说的神情。是的,美萝并不怨我,并不怨任何人。甚至连把那孩子变成这样的恶鬼也似乎不再放在心上。
“医生叔叔,虽然我讨厌与那个东西一起去,但是……”
这孩子并没有走。她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啊,我是多么邪恶和惭愧的人啊。那孩子,那孩子有什么罪啊!!那孩子背负的都是我的罪。将我从不敢回答,背叛友情,信仰不足的所有罪过里解脱出来。
恶鬼最终没能得到美萝。是飞升吗?主耶稣背负着人类的罪离开了人间。难道美萝也是那样吗?还是仅仅从恐惧中逃走了呢?作为一介凡人美萝不可能担负起别人的罪?不!美萝分明背负了别人的罪过。我的罪,背负着不敢作答、遭受恶鬼戏弄的可怜的我的罪过!
“我不走。叔叔,我答应你,我不走。我要睡觉了,再见……”
美萝履行了诺言。她明明没有离去。啊,上帝啊!上帝在我们身边,上帝主管着这世界,到底有什么深义,要让无罪的孩子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上帝为考验人类而制造了罪恶。但这考验实在太过残酷。
祈祷(中)
朴神父看见街边一个陌生教堂的门正敞开着。一想今天是12月15日了,已经有了圣诞节的气氛。朴神父像幽灵一般,目光空洞,移动着脚步。教堂里面空无一人。
到底是为什么,在布道时心中美萝的身影,竟和其它听众的样子混在一起?对了,想起来了。是那些教徒,不,是听众,他们也是可怜的存在。是世上的压迫、不义、罪恶,还有难以承担的生活欲求重压下苦苦挣扎的存在。也许撒旦早已征服了这个世界。那么能救赎
他们的方法呢?当然是福音。只有福音之路。但像美萝那样的情况又该怎么做呢?根本没有挽救的方法,即便有,与如此强大的敌人战斗,那又应该怎么做呢?那也是常理吗?为什么?
那绝对不是常理。
恶鬼不是上帝创造的。
是人类创造的。
那消灭他们也是人类的责任。
但应该如何做呢?
平凡的人类究竟怎样才能和已经打成一片的强大的恶鬼对抗呢?
怎样才能抵抗他们呢?
依靠什么样的力量?
需要权能。所以我想得到那种权能。无法得到的话,即使偷也无所谓。人类的责任应该由人类来承担。不能仅仅依靠救世主。那期间消失的生命难道还不够多吗?如果说拯救所有人类是最终目的,那么拯救一个人也应如是。但却没一个人来做这件事情。不,连找一个相信的人都如此艰难。经历了美萝的事情,这难道说不是我的宿命吗?可怜的美萝,对,为了美萝,哪怕是为一个人,让我来代负哪怕是一个人的痛苦!
朴神父沿着通往钟楼的窄窄的台阶往上爬去。原为方便检修而彻成的这道台阶,一年之中恐怕也就一两次会有人走过。在下面拉线就可以敲钟,没有人防碍朴神父。
钟楼的顶层挂着数口大钟,豁然开阔。没有墙壁,只有柱子。风毫无阻拦地肆虐着。由于是水泥地面,冻得冰凉。但朴神父却漠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十字架朝着东方,伏下了身子,虔诚地祈祷起来。
“耶和华呀,我的敌人何其加增。有许多人起来攻击我。有许多人议论我说,他得不到神的帮助。但你耶和华是我四周的盾牌。是我的荣耀,又是叫我抬起头来的。我用我的声求告耶和华……”(诗篇第1卷第3章)
朴神父那静静的祷告声乘着刀割般的寒风飞入无尽的虚空。
三天过去了。每天都能听到身边那洪钟的响声,所以朴神父大致能知道时间。由于近来罕见的寒冷,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的踪影。没人知道在教堂的钟楼上,朴神父正继续着绝食祷告。他竭力忍受着,如厕都全然顾不上。两天后,随着身体渐渐虚弱,根本就不再有上厕所的念头了。
“耶和华啊,你为什么站在远处。在患难的时候,为什么隐藏。恶人在骄横中,把穷苦人追得火急……”(诗篇第10章)
在严寒中祷告了三天的朴神父,身体不知不觉间像风中山杨树那样不停地颤抖。祷告声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