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杯-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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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听了,便让身道:“他是通药理,医术上大约还欠些火候,高兄你正好给他看看。”
顾惜朝却微退了一步,淡然说:“多谢先生挂心,我已没有大碍。”说话间,却觉得气息一滞,心口便又有些闷,戚少商即刻看出,立刻转身握住他的手臂,目露紧张,低问:“你还好吧?”
顾惜朝抬眼看他,又看向他的手,戚少商只得讪讪收回手。顾惜朝转身向门外走去,冷声道:“不劳费心。 ”
戚少商想抬脚跟上,但心中又不愤,何况此时孙青霞状况不明,他怎能轻易离去,只得示意弟子跟着,而后低声对高飞道:“高兄请不要介意,你说了他也不肯听的,还是看看孙青霞吧。”
高飞笑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十二
待戚少商走回留白轩时,已过二更,房内灯已灭,他推门的手顿了一下,却犹豫了,回身立于长廊上,对着夜空,月隐星晦,暗云遮辉,他觉得自己心头也如这夜色一样,不能明了。
他不明白顾惜朝,这个人失去了当年的狠辣,却更让他摸不着头脑。他想,是他的错觉吗?顾惜朝真的放下他追求的虚名假利,归隐于市?若不是,他怎肯出手救孙青霞,一个他当年不屑的江湖人?可他为什么又要自己的承诺?即使他戚少商真肯为诺放他一命,又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吗?他要来又有何用?他又为什么在最后突然变色,不肯让高飞诊问?身体是可以用来开玩笑的吗!
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理不出头绪,半夜里竟在这如塔的高楼里,月色不明的长廊上,一圈圈地走起步来。走了几圈,仍是不明所以,暗叹一声,最终仍是推门入房。
慢慢走进内室,却突然在越过屏风后停住,顾惜朝那双眼睛在黑夜里仍是晶亮,他坐在那里,冷淡地看着他,让戚少商突然开始回想自己做了什么,让顾惜朝露出这种神色。
戚少商低声问:“你怎么不睡?”见顾惜朝不答,又问:“我吵醒你了?”
顾惜朝轻哼一声,却一直没有说话。戚少商听他呼吸短促,心中不由停了一拍,走上前,点着灯,转身看到他屈膝坐在床上,蹙着眉,一手搭在膝上,握得极紧;另一手按着心口,像是忍着什么。
戚少商心急,大步上前,伸手搭他的手腕,顾惜朝却手腕一转,避开他的手,而后淡却明显有些艰难地说:“没什么。”
“没什么”、“没事”戚少商听了这句话,却觉得心跳得厉害,不知是痛是怒,这两个词是他发现顾惜朝的病情后,听到最多的话。至死不肯示弱!顾惜朝那种莫名的骄傲常让他手足无措。
他的手停在空中,最终仍是没有收回,反手搭在他的肩上,屈身坐在榻沿上,立起枕头,手微用力,迫使他靠卧下。
顾惜朝躲避不及,敌他不过,便只得顺他的意,而后说:“天色不早,大当家,是否应该各自安寝?”
戚少商却反问:“你没忘了吃那帖药吧?”
顾惜朝点点头,却慢慢说:“其实……”说了一半,却笑了笑,不再说。
戚少商心中一沉,明白他想说,其实吃不吃都一样。他心微收紧,面上却笑笑:“长夜已过一半,反而没什么睡意了,不如,一同赏月。”
顾惜朝闻言一笑,半嘲半诧,而后从窗口看看夜色,仍是晦霾不明。戚少商却也不觉得尴尬,开炉煮茶,室内即刻茶香四溢。
顾惜朝冷哼一声:“你不用因为我出手帮了什么人,便对我客气,我们一命换一命。”
戚少商看看茶炉,转头笑笑,似是无奈地说:“原来我在你心内竟是这种虚情假意之人?”
顾惜朝也挑起唇角:“大当家还在意你在我心中是什么样的人么?”
戚少商很正经却很自然地点点头,一副当然的样子。顾惜朝一时语塞,两人同时静默。戚少商盯着他,他却偏过头去看茶炉。戚少商也转过头去,看茶炉渐渐沸,便将茶取下,略沉了一会儿,再倒入杯中,这茶里有几味助眠宁神的药,煮好后,茶香和着药香,清苦悠长。
戚少商将茶杯递给他后笑笑:“怎么,我睡着了你就敢盯着我看?”
顾惜朝接过茶杯,闻言抬头,震惊后薄怒,戚少商看他手中那杯滚烫的热茶,不由暗怨自己这句打趣的话说得不是时候,不由向后挪挪身子。吱唔着说:“我也清醒后才有点印像,当时其实是睡着的。”
顾惜朝看他那样子,一时微愕,又觉好笑,捧着杯子,竟真的笑出声来。戚少商看他笑,自己也笑出来,却听顾惜朝笑着说:“大当家,你还真是对我这敌人一点也不设防,我若当时用金针沾些毒,你怕已是去见阎王了。”
戚少商低笑:“你总是错过杀我的机会,这次也不例外。何况,”他笑得便有些惆怅:“我也并未将你当敌人。”
顾惜朝看着他,那种淡淡的笑容中,总是有几分嘲弄,戚少商却仍是直直地看过去,不避不闪。顾惜朝便低下头,握着渐凉的茶杯说:“九现神龙戚少商果是大侠大义,胸藏感怀天下之心。却不知,即使你入了地狱,也不会为这破败的世间添三分亮彩。”这话原是讥嘲,但此时说来,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言不由衷。
戚少商叹笑:“横竖你是不肯信我的。”边说着边从他手中拿走那杯凉茶。转身伸手贴在他背上,顾惜朝悴不及防,正想挣开,却觉一股真气顺着心俞和神堂进入心脉,而后便觉得方才气息短促之症渐渐缓和。
戚少商见他不再挣扎,在真气转了几转后,伸手扶在他肩头,微用力,促他躺平,渐渐收回真气。
外面敲起三更的梆,顾惜朝不知是累了,还是不想再说,便闭起了眼睛。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看他与往日相比,显得有些茶白的脸色,戚少商想,不能再拖了,他必须尽快找到药王卫无方。
想着,他熄了灯,躺回床上,一日不停歇,一躺下,便觉得有些疲了。
待他完全陷入沉睡,顾惜朝却在黑夜中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十三
在孙青霞伤势略有起色,戚少商正想加派人手搜寻卫无方的下落时,收到了铁手遣人快马送到的书信。戚少商打开一看,突然觉得脑中一时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
顾惜朝从花窖回来,推门而入时,便看到戚少商呆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一封信,脸色阴晴不定,一看他进来,手一动,便想把信收了,却犹豫了一下,没有这样做。
顾惜朝笑笑坐了下来,也没看那封信,直视他肯定地问:“卫无方死了?”
戚少商避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顾惜朝笑而不语,拿起那封信。
铁手在信中提了两件事,一是卫无方的尸体在临安城外七十里发现,二是林小小在过黄山后便下落不明。
顾惜朝摇头叹息:“六扇门查了近一个半月,就查出这点东西,枉费我满怀期待。”语气如此,却别有深意地将信折好,还给戚少商,问:“我们几时启程?”
戚少商看他一眼,有些闷道:“顾公子还猜出什么?”
顾惜朝看他那似颇受打击的模样说:“铁手定是另有一封信,请你即刻带我去临安,同时上面写了诸多疑点,并将我顾惜朝列为疑猜犯之一。”说着,他冷哼一声:“惯用伎俩!”
戚少商一怔问:“惯用?他每次都将你列为疑犯?”
顾惜朝冷笑:“每次有与朝庭相关的案件,他都要确认一下我没有在场,没有插手。”说着,便忍无可忍地咬牙:“也不想想,我再有通天的本领,怎么从六扇门的九曲铜环锁里脱得出来!”
“什么!?”戚少商一惊,视线便移向他的脚踝,顾惜朝知自己说漏了嘴,冷下脸来,不再说话。对于他来说,有些事,即使刻骨之痛,也不应溢于言表。
戚少商有些微的茫然,又有些微怒。他知道顾惜朝的骄傲,就明白这件事对他有多屈辱。
九曲连环是一种锁,不是用来锁门,而是用来锁人。有多种矿石,猛火熔炼,精工巧锻,一环一环,中无接缝,若遇极利兵器,或能斩断,若用武力硬来,则遇力伸展,越拉越长,却绝不断裂,过段时间,便会慢慢恢复成原来的长度。锁芯巧妙,扣上人的足踝,若无钥匙,便是神偷,也绝无可能打开。偏这锁链长几十米,一另扣在硬物上,比如大石上,人是断无可能逃开的,却不妨碍平日的生活作息。想来铁手是怕卫无方管不住让他从归江湖,亦想挫挫他的锐气,才会用这上这件东西。
看着顾惜朝铁青的脸色,他心里上下翻腾,想法难连成一片。他想:顾惜朝纵使手段狠毒,杀人不眨眼,也不该如此折辱,这个人,可杀,可伤,不可辱;卫无方一个大夫,如果没有这个锁,说不定真得让他跑了;铁手这个人也不想顾惜朝是什么人,怎么出这么个主意;顾惜朝一定很生气;他若不被锁住,难保再掀风流;没有人可以这样对待他!…………
顾惜朝看他神色变幻几次,慢慢也就叹了口气。戚少商这个,到底是心太好,还是侠义心太重?若是这件事放到他手上,对头遇险,他说不定会放三天鞭炮,张灯结彩,以示庆贺。戚少商居然还有心为他哀叹婉惜?偏偏这种心情他还是发自肺腑,而不是表面的虚情。若是谁用铜锁锁住戚少商,他想着,假设着,不由心中一怒,连他都没有锁住的人,别人若得手,他定将那个人用神哭小斧钉在城门上,以儆效尤!
在二人心思各异,神游天外时,一位弟子推门而入,不由全身一寒。
戚少商听到门响抬头,弟子忙请示:“楼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身。”
顾惜朝此时剑眉一立,冷冷地看着戚少商问:“马车?你准备晃到临安么?等你到了,他也烂光了!”
戚少商头痛:“就你现在这种状况,能经得出长徒癫波?”
顾惜朝冷哼,抬手一指窗外:“那么多药,大当家以为我白养了么?”
戚少商不耐地说:“那不是……”说着住了嘴,若有所思,心中不由一喜。
顾惜朝笑笑,几分狡黠,几分诡异:“人都死透了,我还怕什么。哼,林小小如果找不着了,那药林我都敢吞了,还怕几颗药草?”
戚少商此时笑笑:“你要这么说,我都想怀疑他的死因了。”
顾惜朝听着脸色便沉了下来,戚少商忙装看不见,对弟子说:“备马,不用车了!”
顾惜朝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偏过脸去,对着窗头那盆怒放的秋海堂微笑起来。正退出的弟子恰瞧了,不由一怔,忙转身,心道:“楼主这位客人,平日里冷着一张脸,其实,笑起来,还是挺温柔的。”想着,又暗骂自己不务正业,赶紧去办事。
顾惜朝站在大门边,手抚着黑色骏马的鬃毛,良种秦岭马,不但跑得快,而且奈得住险山峻岭。已是驯化的马,低下头,轻蹭他的头颈,他便笑出声来,眼睛闪出的光芒,让正与杨无邪交待的戚少商停下来多看他几眼。这个人,本应戎马一生,指点天下,却一招出错,受困终生。
杨无邪担忧地问:“楼主,这件事定要你亲自出马?”
戚少商说:“铁手行事,最是谨慎,他若嘱我,定是关系重大,何况还是牵连着这个人。”说着,看了一眼顾惜朝。
顾惜朝正转过脸看他,与他对视,便离开马走过来,沉吟了刻,从袖中拿出几张折好的纸递给杨无邪说:“看在近日贵楼主对我多有照顾的份上,孙青霞那事我仔细研究过了,重写了几份方子,让他以绝后患。”
杨无邪疑惑地接过方子,顾惜朝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重又回到马旁。杨无邪将信将疑地打开,戚少商凑过去,后几张确是方子,第一张却写了一行:“忌用菜油炒药,铜炉烧水。”
杨无邪合上方子,与戚少商对望一眼,戚少商点点头,示意可信。杨无邪收好药方,戚少商拱手:“有劳军师,不必远送。”
顾惜朝似就等他这句话,话音一落,就见他手在鞍头上轻拍,成如有风轻送般,已腾身而起,青影在空中轻转一圈,端坐马上,马却毫未惊动,仍低头待命。
周围已有人忍不住低喝一声:“好轻功!”
戚少商挑眉抿唇,不赞同地看他,顾惜朝却回他不驯地一笑,他只得叹气上马,心叹:“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收敛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想着,多日不见的头疼重归而至。
两人一提缰,打马南下。
十四
这趟行程赶得紧,二人从开封出程便快马加鞭,每临一座城市便换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