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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长调 作者:千夫长-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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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这根拴马桩拴上三匹马都没问题。
    雅图这只小母牛,天生就是干活的料。她对和我阿妈一起料理家务,养畜放牧,表现出了极大的情趣和天分。
    雅图对吃酸奶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昨天放暑假,刚一到家,我们热得满身通红,汗流浃背。阿妈就端出一盆当天的酸奶给我们喝。酸奶是解暑、清凉的好东西。只要装一肚子酸奶,出去放牧,多热的天都不会出汗。我喝了一大碗,剩下的大半盆,雅图一扫而光。她边喝边叫:好喝,比旗镇里的冰糕化成水还好喝。从那以后,她每天一盆,喝酸奶成了她的享受,看她喝酸奶也成了我阿妈的享受。
    看到阿妈高兴,我也高兴。阿妈是一个没有快乐,也没有忧伤的女人。我们家里除了马、牛、羊、狗,就是我们娘俩。阿妈永远是很勤劳地干活,脸上总是那样平静。可是我知道阿妈不快乐,她的心里很幽怨。
    我不怪自己,不能让阿妈快乐,我却很听话,很小心,不让阿妈忧伤。我也知道没有用,阿妈的快乐、忧伤与我没有关系。
    我每天的心里很郁闷、焦虑,也是没有原因,就好像身上或者心里有堵着的地方不通畅,要长出一口气,才能感到顺畅一些。放牧的时候,雅图带着狗快乐地追赶牛羊,我就一个人慵懒地躺在草地上胡思乱想。想那个我曾经去过的旗镇,和在图书馆里看到的那些杂志里讲的故事,连那个流淌着臭水的小桥我都每天要想一遍,心里默念着我给小桥起的名字:马鞍桥。还有那个长相古怪的独耳龙,和那个更古怪的神秘的吹水壶的人,我总觉得和这个可怜的人,有点熟悉或亲近的感觉。尤其是想到阿爸心里就有些恐惧和忧伤,他到底去了哪里? 我总是充满希望地想,他随时会突然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甚至觉得阿爸就在我的身边。我也总是充满希望地对我阿妈这样讲。
    我几次和雅图讲起旗镇,竟然好多地方她都不知道。真是奇怪。我在牧场放牧,老师说整个牧场有方圆几百里,每一条河流,哪里是沙漠,哪里是高草,哪里夏天会开满马兰花,哪里有树,哪里有坟墓,哪里冬天的鸟群多,哪里狼多,哪里有狐狸出没,我都一清二楚,了如指掌。而那旗镇比牧场里接羊羔的大羊圈大不了多少,她生长在那里竟然不知道。她是不有点傻呀? 我就是觉得雅图有点傻。
    埋完拴马桩天空就忽然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来。雨过天晴,阿妈就说要带我和雅图去捡蘑菇。雅图又兴奋起来了,我们拿上筐和铲子就和阿妈出发了。每次下过雨,我们去捡蘑菇,回来都会有一顿美味的好生活。
    雨后的阳光照射在草原上很毒辣,马圈的后面成堆的马粪,婆婆娑娑地生起无数伞状的白蘑菇来,一堆堆,一簇簇。这些蘑菇很快就变颜色,由白色变成黄顶黑干,收起伞状便生起很多蛆虫和蚂蚁来。马粪散发出浓烈的味道,这种味道我觉得不是臭味,也就是陈腐,有点发霉的草味。我很喜欢闻,这个味道是我在旗镇那段日子,对牧场最真实的回忆。
    阿妈说马粪蘑菇不能吃,不是有毒,也没有大粪味道,但是它毕竟是从粪里长出来的,从来没有人吃过。她不让我和雅图去捡。看着蘑菇又变成了粪土,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人吃的蘑菇,雨后的草地到处都是,只要发现一个拱起裂缝的草皮,扒开里面就是一窝圆圆的白蘑,很好看也很鲜嫩,顺手在草地里薅几把野韭菜,回家用大酱来炖蘑菇,煮熟了,吃起来就是酱鸡腿味道。往筐里捡蘑菇的时候,我想象着这一筐有点生土味道的白菇,散发出了鸡腿味道,就流出了口水。幸亏我这丑态没被雅图看见,否则看见了又会被她嘲笑。
    雅图陶醉在捡蘑菇的快感里了。阿妈为我们拿着筐,指点着雅图捡,同时还帮她解答疑难。阿妈告诉她,地上那个裂开的土包是刚才打雷劈开的,扒开那里就会有一窝白蘑。按照阿妈的指点,雅图每次都能获得丰收。
    我对这一窝一窝小蘑菇已经不感兴趣了,就离开了她们,要找一个大的蘑菇来给他们惊喜。
    我光脚丫蹬过曲水河,在北河边,钻进了一个很高的,牛羊不吃的灰白色的艾蒿丛中,这里阴凉又不潮湿。凭着直感,我真的发现了一个大白蘑菇。我就喊阿妈和雅图快点蹬过来。
    这个大蘑菇,刚把大土包上面的土拱裂开一道小缝,就被细心的我发现了。从缝里看白白的一整片,我断定是一个大蘑菇。雅图跑过来就抢着要我让给她来挖。阿妈说:你们不行,我来。这是一个马粪包。
    马粪包我知道,是药。我们家里常年备有,身上有了出血的伤口,阿妈都要给我上一些马粪包的黑面面。据说这东西只生长在草原上,还很罕见,不是谁都能捡到。
    阿妈很小心地用铲子刮掉上面的土,露出了足球那么大的一个大白马粪包。阿妈把它切断根,捧出来,怕太阳晒,小心地脱下衣服包了起来。雅图说:这么大的蘑菇,我们一顿都吃不完。
    我说这不是蘑菇,不能吃,这是马粪包,是药。
    阿妈说马粪包也是蘑菇,也能吃,只是舍不得吃。
    马粪包放在篮子里,篮子就满了。阿妈说赶紧回去吧。我和雅图抬着篮子快步走在前面,阿妈紧跟在后面。我们带着丰收的喜悦满载而归。
    回到家里,阿妈紧忙在羊圈的顶棚上打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就把马粪包晾晒了起来。
    我阿妈的大酱很咸,野韭莱酱蘑菇又太香,我吃得很多。半夜里,我就爬起来跑到外屋,去水缸里舀水喝。迷迷瞪瞪地就碰上了雅图,她就和我抢水瓢。我们家的屋子多,阿妈把我们分到两个屋子住。夜里抢水喝,阿妈也醒来了,我看到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看着我们闹。阿妈本来是不开心也不痛苦的人,自从雅图来了以后,我经常看到阿妈会面露开心的神色,那时我的心情也会很兴奋。我故意让这种玩闹加大、延长。雅图也是人来疯,你越和她闹,她就越和你闹。正高兴着,阿妈就会突然阻止我们往下进行,她平静地说,好了,够了,睡觉吧。
    躺在床上我总是很扫兴,猜疑阿妈看穿了我的伎俩。我就恼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让阿妈多开心一会儿。这些道理是我从旗镇回来以后想明白的。虽然很多事情我不是很明白,但是经历了这一段去旗镇,我开始会想很多问题了。
    我和雅图每天都到羊圈的棚顶上去看马粪包晾晒的情况,遇上阴天下雨,就用一个饮马的水桶盖起来。马粪包一天一天在发黑、发干。我们眼看着它身上的水分被阳光蒸发,在缩小。阿妈说:要里里外外彻底晒干,最后外面是一个黑色的硬壳,里面满是黑色药面,这个马粪包就制成了。这么大的一个马粪包,够全牧村用上一年了。
    有一天,我和雅图爬到羊圈棚顶,发现马粪包自己竟然在动。雅图害怕了,不敢往前走。我上前看到马粪包有些塌陷,并出现了一些裂缝,裂缝里竟然爬出了很多白蛆。我就叫雅图去喊阿妈来看。阿妈上来了,心疼地说:生蛆了,白瞎了。她让我用刀子切开马粪包,里面不是我们期待了几天的黑药面,是满满的白蛆在蠕动,看得人心里发麻,身上发冷,直恶心。
    雅图问阿妈:咋办? 阿妈说:不能要了,咱们下去,扔在这里喂鸟吧。
    一会儿,一群灰色的野鸽子飞来,落在羊圈棚顶上,咕咕地叫着吃了起来。吃饱了,就心满意足地呼扇着翅膀,在我家的上空盘旋一圈飞走了。我再爬上去看,一个肥大的马粪包就剩下一张破碎的黑皮了。
    雅图倒是每天都兴奋,她不了解我和阿妈的内心世界,和我们的家庭秘密,她觉得我们是一个清净、善良的家庭。我们总是互相嘲笑。我嘲笑她对牧场这些东西的惊奇和夸张喊叫,她嘲笑我对旗镇的迷恋。
    假期里,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苦闷时,我就用牧羊铲捡干牛粪块,击打那个枯死多年不倒的榆树桩。榆树桩很粗,下面有一个树洞,土拨鼠在里面钻来钻去,冬天还会有狐狸藏在里面。
    草原上的老榆树都是树精,据说活在沙漠上三百年不死,死后三百年不倒,倒下三百年不朽。我用牛粪块击打的这个老榆树洞,不是一棵树的洞。
    有倒下的老树,有站立枯干的朽木,有生机勃勃的活树,它们都纠缠在一起形成了这个树洞。我不知道这个洞有多少年了,只是感觉到树洞里很深、很神秘,总有一种力量在吸引我,但是我从来没有爬进去过,也不敢爬进去。
    虽然生长在草原,但其实我不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我说过了有时我胆小如鼠。平时一个人在草地上走,最怕见到的不是狼,而是黄鼠狼,一见到黄鼠狼我就会在高草地里惊慌奔跑。这都源于在家里,听了太多阿妈讲黄鼠狼附体的故事。
    那个神秘的树洞,我更怕里面有黄鼠狼。
    击打树洞,我每次都要打完九十九块,我一边数一边打,很在意打进去的数量,最后打进树洞的是单数,还是双数,也总是决定我的心情,是单数我就会感到很高兴。我曾经有一天把九十九块全部准确无误地击打进了树洞,那天心情真是舒畅,我狂叫着,围着老榆树奔跑,然后躺在草地上打滚。
    现在放牧有了雅图,我就不用跟着羊群走了。我跟雅图说:你赶着羊群绕曲水走一圈儿再回来,我给你烧苞米和豆子吃。我去农垦队的苞米地里掰了四穗带着红缨的苞米。这是知青和老农垦种植出来的杂交品种。我特意选了皮黄的老苞米,老苞米用火烧着吃才香。我扒开一层层黄色的,绿色的,白色的苞米皮,里面露出颗粒饱满的苞米,金黄闪闪。摁一摁苞米粒,里面的灌浆已经长得很硬实。
    我找来榆木棍,插在苞米上,然后把苞米插在一块不长草的碱土地上。在苞米上摆上千牛粪,用干草和树枝点燃。我又去黄豆地里抱来一捆结满豆荚的黄豆秧,放在牛粪火上。一阵狼烟翻滚,焰火中发出哔哔剥剥的爆响,然后就是牛粪飘香,接着就是烧烤苞米的香味、烧烤黄豆的香味。我不用回头看,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跑步声,是雅图闻到了味道,她把羊群交给了黄母狗和图图,在往这里跑。
    我用一根粗大的榆木棍子,拨开火堆,火星四溅,露出了四穗烤糊了的苞米,黄豆荚不见了,化成了灰烬。我从碱地上拔下苞米,和雅图每人两穗,就啃了起来。雅图第一次吃牛粪火烧苞米,低着头一口气就啃了一穗,抬起头来,鼻尖和两个嘴角就长上了黑胡子。我笑她,她根本就不在乎,接着就啃第二穗。啃完连脸上都长了黑胡子。
    她把啃光的苞米棒子,远远地抛了出去,意犹未尽地问我:你不说还烧了黄豆吗? 我说黄豆已经烧成了灰,你到牛粪灰里去找吧。这时,牛粪灰里的火星都已经熄灭,灰还是热的。雅图用手扒灰烫了一下,站起来骂我坏她:灰里就没有黄豆,你故意坏我,让我烫手。我找来一根榆木棍,扒开灰,露出了一堆堆烧熟了的黄豆粒。我说:你们旗镇的人就是无知。
    雅图已经不顾一切了,扒着牛粪灰吃黄豆。
    她说,烧黄豆比烧苞米还好吃,我们应该先吃黄豆,后吃苞米。灰慢慢地凉了,雅图把吃不完的黄豆捡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她从灰堆里站起来,整个脸都是黑灰了,还热得流起了汗,一张笑逐颜开、心满意足的花脸。在我无所顾忌的屁声中,她也羞涩地放起了屁。这是吃烧黄豆立竿见影的效果。
    我今天感觉很好,吃完就要运动,我要给雅图表演往树洞里扔牛粪块。可是,她却不太感兴趣,好像很勉强地坐在那里看,我的情绪马上受到了影响。刚打还不到十块,竟然连续三块打到了外面,有一块竟然偏离出了树洞很远的地方,惊吓了一只正在闭目养神的乌鸦。那乌鸦呼扇着翅膀,很难听地叫了几声,就又落到另一处打盹儿去了。
    我有点沮丧的样子,偷看雅图,她那张肥胖的花脸上嘴唇已撇成了弧形,显得很不屑的样子。
    我再往下打,情绪越来越低落,打出十块八块,才偶尔能进一块,还显得有气无力的样子。我有点灰心丧气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仰望白云蓝天,全身虚脱,肚子鼓胀,好像连屁都放不出来了。
    雅图站起来晃着脑袋去追赶牧群了,还说我吹牛没边没沿,天底下谁也不会把九十九块牛粪全部打进老树洞,不用说站在那么远的地方,就是站在树洞口往里放,也会掉出几块来。就像吃饭掉饭粒一样。你这水平,我看一半都打不进去。
    雅图走了,还把我嘲笑一顿。我抓起一把草就塞进嘴里猛嚼,草里有一股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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