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利益-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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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夫顺严肃起来:“刘镇,你别给我耍赖皮,这临时主持工作的决定不是我定的,是县委常委会定的,你硬赖着不去上班,不是坑我一人么?够朋友么?再说了,组织上还没处理我们,我们也得对组织负责嘛!你刘全友今天真不干,我一定找机会收拾你!”
刘全友磨蹭了好一会儿,又发着牢骚,推上破自行车,跟着计夫顺出了门。
计夫顺满心都是事,出门后,夺过破自行车,自己骑上去,要刘全友坐二等。
刘全友坐上去后,又嘀咕起来:“计书记,你看看,这形象不好呢!咱两个一把手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在太平镇街上示众,更像倒霉分子了!”
计夫顺想想也是:情急之下就不注意政治了,真是很不应该的。便难得接受了刘全友一回意见,下了车,和刘全友一起推着自行车走,很亲热,很团结,也很威严的样子。为了显示自己和刘全友都不是什么“倒霉分子”,见了街上的革命群众依然不断地打招呼点头,像没发生过“国策事件”似的。
革命群众真不错,比平时热情得多,都主动凑上来和计夫顺、刘全友说话。
如此这般,不知不觉,二位领导到了兔市上。
真是巧,郝老二正在兔市上闹事,带着几个小地痞强行低价收购兔子,折腾得兔市上乌烟瘴气:只见兔市上各色兔子满街乱窜,各色兔子的主人们也满街乱窜,追拿各自的兔子。计夫顺和刘全友走到郝老二身后时,郝老二正折腾一个卖兔子的农民老汉。先放跑了人家一笼兔子,老汉哭喊着追兔子时,郝老二又提起另一笼的兔子一只只往地上摔,边摔边骂:“日你妈,嫌价低?老不死的东西,死兔子价更低!”
计夫顺气坏了,冲上去一把揪住郝老二:“反了你了,郝老二!”
郝老二一见是计夫顺,有些怕了,身子直往后缩:“计……计书记,你……你不是被撤了么?胡汉三咋……咋又回来了?刘镇长,你快帮我说个情!我改,我改!”
刘全友根本不理郝老二,扯了扯计夫顺:“走,走,计书记,这事让派出所去管!”
计夫顺死死抓住郝老二,回头对刘全友说:“不行,刘镇,我得管,我正要杀一儆百呢,你快到派出所拿铐子,把狗日的铐起来在兔市上示众!那个郝老大不是潜逃回来了么?不是吵着要找我算账么?我正要找他算账呢!”
郝老二吃过计夫顺的苦头,知道计夫顺说得到就做得到,冷不防一拳打到计夫顺脸上,拔腿要逃。计夫顺及时地把脸一偏,下巴上还是落下重重一击。刘全友一看不好,用自行车一挡,把郝老二别倒在地上。计夫顺扑上去死死压在郝老二身上,反剪着郝老二的胳膊,命令刘全友去派出所拿铐子。
郝老二被按在地上直叫:“弟兄们,上,揍这×养的,这×养的现在不是书记了!”
小地痞们大都知道计夫顺为“国策事件”下台的事,一个个跃跃欲试想往前凑。
计夫顺眼瞪得像灯笼:“你们谁敢上?谁上我铐谁!他妈的老子又上台了!”
刘全友担心计夫顺吃亏,没敢走,也黑着脸跟着助威:“你们想找死就上来吧!”
小地痞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没敢上,一个个扔下他们的二哥逃了。
嗣后,刘全友用计夫顺的手机给派出所张所长打了个电话,张所长带着几个警察赶到了现场。两个派出所警察接替计夫顺,扭住了郝老二,要往派出所带。
计夫顺捂着已肿起来的下巴,恶狠狠地说:“张所长,别带了,就把狗日的给我铐在这根电线杆上示众!铐上一天一夜,让那些横行霸道的大小混虫们都看看,长长记性!谁敢欺行霸市,讹诈老百姓,就这下场!”
张所长有些为难:“计书记,这……这……”
计夫顺一把夺过张所长手上的铐子:“这什么?你们不铐我铐,我不怕什么郝家几虎,有本事就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张所长小声提醒说:“计书记,违……违反政策哩!”
计夫顺吼道:“违反什么政策?国策我不都违反了么?该我下台我滚蛋,在台上一天,我就得对太平镇的老少爷儿们负一天责任,就不能让老少爷儿们哭告无门!”
围观的受害者们先是热烈鼓掌,后就嗷嗷叫了起来,全为计夫顺助威,要求计夫顺马上就铐郝老二。那位被摔死几只兔子的农民老汉竟在计夫顺面前跪下了,口口声声喊计夫顺“青天大老爷”。计夫顺便在“青天大老爷”的呼叫声中,把郝老二反铐在了电线杆上。
郝老二破口大骂:“计夫顺,我日你八辈子老祖宗,你不得好死!”
计夫顺愤怒之下,不讲政治了,揪着郝老二的头往水泥电线杆上撞。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一辆挂市委小号牌照的桑塔纳汽车悄悄地在路边停下了,市长助理贺家国从车里走了出来,他站在路牙上一声断喝:“住手!”
计夫顺看着贺家国一下子愣住了。真他妈的倒霉透顶,临时主持工作的头一天就碰上了这种巧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种场合,会以这种形式见到这么一位市领导。以前他只在电视新闻里见过贺家国,前天在峡江宾馆那么想见都没见上!
因为在峡江宾馆没见上,贺家国也就不认识计夫顺,打量着计夫顺,很严肃地责问道:“你是什么人啊?怎么可以这么粗野,这么不讲政策呢?”
计夫顺心慌气短,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好。
刘全友介绍说:“这……这是我们镇党委计书记,计夫顺同志。”
贺家国愕然一惊:“你……你就是那个计夫顺?”
计夫顺窘迫地点点头:“是,是,贺市长,我……我内弟沈小阳常说起你。”
贺家国气呼呼的,要说什么,却没说,想了想,手一伸:“钥匙呢?”
计夫顺很不情愿地把手铐钥匙递给贺家国,咕噜了一句:“他是个地痞哩!”
贺家国像没听见,把手铐钥匙交给了张所长,然后对张所长说:“带回所里处理吧!”
张所长遵命把郝老二带走了,围观的人群纷纷议论着,四散开了。
30
到镇党委办公室一坐下,贺家国便严肃批评说:“简直不像话!计夫顺同志,你究竟是个共产党的镇委书记,还是一方恶霸?有你这样对付群众的么?难怪你胆子这么大,连基本国策都敢违反!我看你这个同志是无法无天,根本没有什么法制观念,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老百姓!党和政府的形象全坏在你们这些同志手上了!”
计夫顺、刘全友都不敢做声,一脸沉痛的表情,老老实实听训。
贺家国慷慨激昂:“你说那个小伙子是地痞,就算他是地痞,是罪犯,可我们对罪犯也有政策,也不能搞体罚!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围观,你考虑过政治影响没有?就你这样的党委书记,群众能服你呀?不骂你是法西斯呀!”
计夫顺频频点头,一边听,一边在工作日记上做着记录,认真而严肃。
贺家国见计夫顺接受批评的态度还算好,口气才多少和缓了—些,他说:“计夫顺同志,按说,我不该头一次见面就这么批评你,可我真是为你好!我劝你千万不要再这么激化矛盾了。你这样激化矛盾,党和政府的形象被你破坏了不说,你自己的人身安全也有危险嘛,没准哪天就会受到报复,就会有人打你的黑枪啊!”
计夫顺连连说着“是啊,是啊”,又拼命在工作日记上记个不停。
刘全友不知计夫顺都记了些什么,向计夫顺的工作日记上瞥了一眼,却发现是一片涂鸦,有圆圈,有线条,还有一些小人脸。刘全友想笑,又没敢,自己也学着计夫顺的样子,时不时地看着贺家国,在小本本上画起了小鸭子。
贺家国语重心长,侃侃而谈:“一个民主,一个法制,是我们的立国之本,如果我们这些党和政府的领导干部都不讲民主,不讲法制,依法治国从何谈起……”
计夫顺直说“深刻,深刻”,又在工作日记上乱涂一气。
刘全友也“记”得认真,在贺家国深刻论述民主与法制问题时,小鸭的轮廓和一只可爱的小脚蹼已出来了;当贺家国谈到自己以后要把太平镇当做自己的联系点时,小鸭的另一只小脚蹼又出来了,还有一池塘涟漪起伏的水纹。
说到最后,贺家国站了起来:“先谈到这里,我们现在出去走走吧!”
计夫顺和刘全友把小本本全合上了,陪贺家国一起去“走走”。
一路走着,计夫顺便向贺家国介绍太平镇的历史和现实情况,汇报工作,还不断地检讨:“……贺市长,工作没做好,我和刘镇都很惭愧哩!今天,你对我们的批评太及时,太深刻,太生动了,简直就像给我们上了一堂党课啊!”
贺家国先还高兴着,一思忖,觉得有点肉麻了:“老计,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再这么说,可就是把对付花建设县长的那一手用来对付我啊。”
计夫顺忙说:“哪能啊,贺市长!我内弟沈小阳天天在我面前夸你,说你是咱峡江的朱总理哩!还说你为我们主持正义,让我们很受感动哩!你这一来抓点就好了,我们太平镇就有希望了,你要是能带点钱,带点项目来,那就更好了!”
贺家国说:“那你们就不要把我当外人,啥都不要瞒我,有好说好,有坏说坏,要实事求是。领导作风上必须有个根本性的转变,尤其是在民主与法制问题上——你们能不能为峡江地区各乡镇起个表率作用啊?我做你们的后盾。”
计夫顺连连点头:“可以,可以,贺市长,你来指示,我们执行。”
贺家国诱导说:“河塘村支部书记和村主任大吃超生款,不是都撤了么?能不能搞一下海选啊?让全体村民充分行使自己的民主权利,自己选个信得过的村委会和村主任?我们国家已经颁布了《村委会组织法》嘛!”
计夫顺怔了一下,吞吞吐吐道:“贺市长,这……这合适么?《村委会组织法》颁布了倒是不错,可海选在我们沙洋县还没搞过哩,现在还都是组织提名选的,这才放心嘛!”
贺家国说:“你们放心的候选人,人家村民放心吗?试试海选,我看没什么坏处嘛!”
刘全友咂着嘴说:“贺市长,你不知道咱这儿的老百姓是什么素质哩,山后几个村的村民至今连身份证都没办,县公安局还不给通融,我们求完爷爷求奶奶,两头挨骂,唉!”把相关情况说了。
贺家国有些惊讶:“哦?还有这种事啊?”想了想,建议说,“那你们就改变一下工作作风,送证上门嘛,一个村一个村跑,到村上给他们照相,给他们办证。在这里,我还要提醒你们:一定不能把政府办成衙门。这些年我跑了许多国家,见得也算多了,人家国外政府就有个为纳税人服务的自觉意识,老百姓来办事,市政厅里有茶喝,有的地方还有免费咖啡供应。我们是人民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资本主义国家能做到的,我们为什么就做不到啊?当然,受经济条件限制,咖啡目前我们供不起——没有咖啡,备上一杯热茶,递上一条毛巾,总能做到吧?这样做了,形象是不是就改变了?也让来镇政府办事的农民兄弟有个温暖的感觉嘛!”
刘全友还想说那照相、办证的钱谁出,计夫顺却抢先表了态:“贺市长,你说得太对了,这事我们就按你的指示,先着手起来,改变工作作风,也一举改变镇党委和镇政府的形象!”
贺家国仍没忘记河塘村的海选:“那,河塘村村委会和村主任选举的事怎么说?”
计夫顺只好违心地表了态:“贺市长,你说海选,咱就海选,咱就按你的指示办吧,海选看看!”
贺家国脸上露出了满意,临走时,拍着计夫顺的肩头说:“老计,老刘呀,我就把你们太平镇当做民主与法制的一块试验田了,你们就这么给我好好试,试出经验来算你们的成绩,我到县委和市委给你们请功,试出问题来,全由我负责!”
送走贺家国后,计夫顺和刘全友又合计上了。
刘全友怀疑说:“老计,贺市长这一套行得通么?”
计夫顺说:“不花钱的事就试试吧,河塘村让他们海选去,选坏了重来嘛。权当是演习!”
刘全友直咂嘴:“送证上门,得花不少钱哩!”
计夫顺说:“那就先不办,先把茶桶和毛巾的事办了吧。”
刘全友说:“这不得花钱么?买个新茶桶得三百多呢!”
计夫顺道:“刘镇,你这个死脑筋!买什么茶桶?把大会议室那个茶桶搬到大门口就是了,开会时再搬回去,又不费事的。茶叶也别买,哪天到咱茶场去要点茶叶梗、茶叶末,是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