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镖-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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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琴嘎了一声,冷峻的眼光,忽然变得温和起来,打量着这个须发皆白但气宇轩昂的人。她的确十分佩服这位公门高手,同时因沈夫人对他的深情挚爱,使她想到这个男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记得曾经读过谁的两句诗说,“博得美人心肯死,项王此处是英雄。”这两句诗不从楚霸王拔山扛鼎方面称赞他英雄,却在博得人心肯死这一点着笔,令人低回咀嚼,回味无穷。吴小琴这刻正是要看看这个男人有什么魔力,使得沈夫人这般死心塌地,矢死靡他。
沈鉴再道:“上元观当今观主心地厚道慈悲,为人正派热肠,沈雁飞凭什么叛负玄光观主?姑娘又凭什么要救他?”
吴小琴在他大义凛然的眼光下,变得十分黯然,缓缓道:“我知道你老说得对,可是……请原谅我,我得把他带走,也许我会和他一起葬身在绝壑中,因为我恨他。”
几个人都为之一愣,无言可对。吴小琴幽幽一叹,道:“请你们都原谅我。”倏然转身飞出窗户。他们眼见她那绝世轻功,自忖追不上她,只好任她飘然远飙。
玄光观主立刻回到北帝殿,解散掉召集来的道侣们。这时傅伟、张法、张明霞等都陆续回观,听了此事,大家都十分惊讶。冯征却一去古无踪迹,没有回来。
一夕无事,翌日已是七月初一,正是终南孤鹤尚煌约定的第一天,他早已声明是在七月初一至初三的三日内,到青城上元观来。
追风剑董毅已到山上,这位在青城派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剑客一到观中,生像一服镇静的药剂,观中道人们都恢复平静的态度。
还是清晨时分,武林高人陆续出现。
首先跨人观门的,便是曾在本观露面的金长公和凌霄。
这时三清殿中,除了几个小道童之外,那追风剑董毅正和峨嵋大乘寺方丈忍悟大师闲谈。玄光观主不在场,等于表示青城派并不参与这等血腥的打斗场合。
大家见过,傅伟便将昨晚吴小琴把沈雁飞救走的情形告知金凌两人,并且请问他们,和沈雁飞约定的暗号是不是沈雁飞宇内第一这句话。
金长公呵呵而笑,道:“不是,那千面人的确狡黠,又吃他骗了一次。”
五阴手凌霄面色却十分阴沉,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忍悟大师念声佛号,道:“凌老植樾照例棋不离身,贫僧如今已闲着没事,可以奉陪老擅樾玩一局。”
于是两人到一旁下棋。
忽燃一个道人进来报道:“观外有两位老人家,自称阴阳双魔宣氏兄妹。”
追风剑董毅和峨嵋忍悟大师对望一眼,傅伟却以手按剑。原来忍悟大师此来,就是专门要帮忙上元现对付这两个魔头c
追风到董毅大声道:“有请。”
金长公霜眉一皱,道:“两个老妖怪,可别替贫道引见。”说着,离座走到忍悟大师背后,看他们下棋。
阴阳二魔宣氏兄妹进得殿来,眼光一扫,阳魔宣华岳朗声一笑,道:“原来老凌也来了。”他没有提到金长公,原来金长公在那时最少露面,只识得青城峨嵋高手,却未与这二魔见过。
五阴手凌霄只扬扬手,便又思索了一下,阴魔宣华枝走过去,她那奇丑的脸容,倒把金长公吓了一跳。
她伸手作出要摸忍悟大师光头的姿势,忍悟大师岂能让她乱摸;暗中已运气于袖,打算连头也不回,便拂她双腿。
哪知阴魔宣生枝干枯的手掌一翻,好像要缩回来,其实一股阴力,印向金长公去。金长公拂尘微摇,怒道:“你搅什么鬼,”
宣华枝冷笑道:“原来是黄山牛鼻子老道,怪不得我兄妹进来,便连头也不回。”
五阴手凌霄生气地粗声道:“喂,你的老毛病还是改不了,人家在下棋呀!”
她不理睬他,抽出青玉萧,便凄凄咽咽地吹将起来。殿中专司伺候的道童们登时听得如痴如醉。
忍悟大师和五阴手凌霄继续下棋,数子之后,忍悟大帅赞道:“凌老檀樾这几子真是国手功力,贫僧佩服。”两句话说得虽不高亢,却甚清越柔和,殿中道童们立刻清醒。
凌霄哈哈笑道:“不瞒你说,早先我有点心事,故此下子都不知所云。现在被那婆娘一胡混,反而专心一志起来。”
他这么粗鲁的说话,阴魔宣华枝却没生气,反而停止不吹,问道:“和尚是哪里来的?”阳魔宣华岳大声道:“他是大乘寺当今方丈,难道你连他那念经的法门都看不出来么?”
阴魔宣华枝冷笑道:“一个秃驴罢了。”
忍悟大师霍然起立,面露嗔容。
原来忍悟大师为人正派,况且又是峨嵋山大乘寺方丈,平生未曾有人敢当面口出这等不逊之言,故而忍耐不住,站将起来。
阴魔宣华枝已知其意,冷恻恻道:“方丈不须急忙,下完这一局还不迟哩!”
阳魔宣华岳把古琴放在几上,鼓奏起来,曲调平滑流畅,有如山间清泉水声淙淙,又如鸟语猿啼,令人忘俗。
忍悟大师到底是有道高僧,转嗔为笑,朗声道:“一切业障,皆由妄想生,善哉,善哉。”
阳魔宣华岳登时琴音微乱,但瞬即恢复常态,宣华校也抽出青玉萧,袅袅相和。
所有的人,无不小心戒备,凝神一志,以免被魔音所惑。但又没有谁肯首先发话制止阴阳二魔所为,那样太使人误会是受不住魔音熬心。
琴音老是那么平静流畅,萧声反而不时跳出落魄惊心的音符,仿佛一畅流泉,从高山大岭处流下来,水性本是自然向下而流,无奈溪涧怪石险滩,障阻丛生,故此水流不时鸣跃激湍。
几个小道童木立如鸡,神志涣散。追风剑董毅一看不妙,那阴阳二魔的琴萧久已擅名于世,这刻还不过是平淡无奇的序曲,小道童们已熬受不住,暗想现在必须当机立断,以免闹出笑话。
阳度宣华岳忽然中断琴曲,冷涩地道:“那些小孩子们不宜在此。”
追风剑董毅立刻命小道童们走开,刹那间他们便走个于净。于是琴萧之声又起,这次一开始便宛如有千军万马,杀人观来,又如山崩海啸,海天风暴,巨浪排空。
屋宇为之簌簌震动,直有崩坍之势。在这等汹汹声势中,最令人奇怪的是棋子落坏的清脆声,依然可以听到。棋声虽小,却有如在无边无际的惊涛骇浪中,偶尔闪动着灯塔的微光,教人在仓皇无计之中,又有点安慰。
阴阳二魔全神贯注在琴萧之上,殿中之人,面上都装出夷然之色,其实心中都不大好受,故此外面有个人走到殿门张望一下,然后走开的情形,竟没有一个人发觉。
追风剑董毅心中焦躁起来,须知他本人功力固然深厚,一时三刻之内,决无意外。可是上元现已推他是第一位剑客,其余的人功力当然难与他相比。这琴萧之声并非仅限于此殿,因此他为了观中数百道侣的情形而焦躁起来。
他可想得不错,不但数百道侣怔忡不安,心魂欲飞。便生判官沈鉴和神眼张中元两人,听了这等魔音乐曲,竟禁不住相对呼吁,但觉前尘如梦,此生已无足恋,屡萌轻生之念。
蓦然当的一声巨响,超出萧琴魔音之上。阴阳二魔齐齐一震,脸色凝重地继续吹奏。萧声忽地变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一似秋夜蚤鸣,怨妇宵啼,悲悲切切,使人同情不已,正在这时,琴音忽起,曲调凄清无比,两种乐声一合,登时木叶萧萧飘落,凄怆无比,殿中众人,这时都面色凝重,不像早先那么轻松了。
又是当的一声钟鸣,响彻云霄,聋聩皆发,有如盛夏中冰雪沃头,清凉人骨。
追风剑董级认得是本观古钟之音,暗中大喜,不知是哪位高人驾到,力克二魔凶焰。当下回头示意,傅伟知机,趁这时古钟余音统统,心中一片澄莹之际,赶紧离殿。
阴阳二魔宣氏兄妹生似心灵受创,虽是魔音不歇,但效用大减。不过这仅仅是指顾问之事,转瞬间他们又恢复过来,合力奏出一闯鱼龙曼衍的曲词。
众人如同处身在山阴道上,五光十色,目不暇给,正在眼花绝乱之际,心中似乎微痒,却又无法搔抓,竟说不出是股什么味道。
忍悟大师佛法精深,一听魔音之妙,出乎意料之外,自己屡想张嘴作狮子吼,无奈敌方合两人之力,所奏曲调,竟然无懈可击,因此老是吼不出来,暗自诵声佛号,直在期望那钟声再响。
观中此时一片骚动,那些离三清宝殿近的院落,里面的道侣们许多都心迷意乱,随着魔音起舞,只要舞到急时,乐声骤歇,这些起舞之人,便将吐血而死。
追风剑董毅倏然跃起来,伸手掣剑,便要冲过去。恰在同时之间,峨嵋大乘寺方丈忍悟大师,掣方便铲。他原是受上元观主玄光真人专诚邀来,为的是对付这两个魔头,这刻时机迫促,他也掣出方便铲。
金长公一旋身,拂尘摆处,也要扑去。这个老道人却因玄门一脉,息息相关,故此打算出手。
于是只剩下五阴手凌霄危坐不动,他这个人正正邪邪,行事并无一定准则。
三人正要出手,宣氏兄妹一齐眼皮抬起,冷森森四道眼光,和他们的目光碰个正着。三位高手都为之一愣,心中涌起异乎寻常的愧意,竟然全都中止扑去之势。
金长公到底修为最久,而且也熟知这二魔的本事,猛然发觉这种惭愧之意也是对方的古怪,便冷哼一声,但侧顾董毅忍悟两人俱无动静,自己便也生像不好单独上前。
钟声至今未起,竟不知是何缘故。追风剑董毅心中一动,正想去瞧瞧究竟。
观门外忽然撞人一人来,手舞足蹈,笑声不绝,众人视之,原来是沈雁飞。
殿中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位沈雁飞是真是假,只见他又笑又跳,狂舞一通。五阴手凌霄霍然离座,疾纵过去,伸手便抓。萧声高亢一响,沈雁飞随之一跳,身形十分古怪地恰好避开五阴手凌霄这一抓,五阴手凌霄基然一阵狂怒,双目圆睁。
当当当钟声三响,全观之人,心神震撼不已,却顿时全都清醒过来。
五阴手凌霄心中一阵惭愧,敢情刚才抓人不到之时,心神也被魔音所侵,故而这般狂怒,眼见沈雁飞这时呆立不动,细看一眼,回首大笑道:“金兄请看,这不是假冒的千面人么?”
金长公过来一看,道:“不错,正是金龙旗管怵的金龙掌力所伤,那正是昨夜同样的伤法。”
这时阴阳二魔被久已不响的钟声忽然震荡心灵,一时未曾恢复。忍悟大师叹道:“善哉,二魔本来魔音曼妙,无懈可击,却因妄演威力,用萧声令那千面人跳起,故此那位敲钟的高人乘隙而人。”
沈雁飞慢慢恢复神智,刚看清身在何处,便自伤重难支,跌倒地上。
五阴手凌霄问道:“千面人,你可认得老夫丁’沈雁飞头也不抬,五阴手凌霄真怕他又施诡计,倏然掣出五阴鬼手,要点住他的穴道。
忽地钟声又起,悠悠扬扬,一声接一声地敲下去,钟韵舒恬安祥之极,五阴手凌霄一腔杀机,立时涤尽。
过了片刻,钟声忽歇,阴阳二魔宣氏兄妹有如脱押猛虎,陡地跳起来,满面戾厉之色,携琴取萧,便待向观后钟楼闯去。
忽然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堵住门户,阴阳二魔一看,都愣然止步。
那位老尼面上一片和平恬静,宝相庄严。殿中之人全都认得是昔年武林高手之一峨嵋白衣女侠叶秀。想不到已人空门,而且修为功深,盎然于面。
追风剑董毅连忙过来迎接,白衣女侠叶秀即是如今的白云老尼破颜微笑道:“贫尼愧对贵观上下,岂有落座之位?”
“晚辈已悉详情,虽无先师遗命,亦不敢仇视大师。”’白云老尼立刻现出怆然之色,轻轻叹一声,道:“你果真如此想法?但其余的人呢?他们也肯这样想么?”
追风剑董毅道:“晚辈胆敢担承一切,务请大师赏光略坐片刻。”
这几句对话,听得众人如坠五里雾中,摸不着半点头绪。只因白云老尼数年前虽然误杀通定真人,其实却非本意。通定真人明知内情,临危时曾将昔年负伊的往事告诉灵修真人和董毅两人,并遗命他们不得仇视白云老尼。那灵修、董级两人在年轻随侍通定真人时,屡曾拜晤过白云老尼,早知她的心事,都十分同情她,故此真个没有仇视她。
白云老尼刚要举步,阳魔宣华岳倏然拦住道:“叶秀你几时出家了?刚才可是你敲的钟?”
她点点头,道:“那是我佛家祛魔妙音,贫尼本着佛家慈悲心肠,故此还留了一点情,你们兄妹还打算怎样?”
宣华枝一双阴毒的眼睛,凝注在她面上,数十年的情敌,骤然相逢,虽是通定真人物化已久,而且对方也人了佛门,但妒恨之火,仍然难以抑制。这时冷冷道:“我们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