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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女儿回来了-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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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顶“乱鸡窝”的由香里简直象个小妖精。我一气之下,将竹江先生的要求也抛到了脑后,对女儿大声喝问:“瞧你那样儿,象什么话?”由香里两眼一翻:“你管得着吗?”说完,扭身走进自己的房间,“砰”,用力甩上了拉门。我只觉一股无名火气直冲脑门,“嚯”地站起来,要冲进去狠揍她一顿。妻子一见,死命地抱着我的腿,痛苦地对我摇着头。“对,不能发火。”想到这儿,我象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在地上。 
  处于反抗期的孩子是不会屈服于家长的武力的。对武力,他(她)们以憎恨的目光表示反抗。由香里的行为就说明了这一点。 

  病人 

  第二天,我们又拜访了竹江先生。我们现在就象是个生命垂危的病人,竹江先生就是位妙手回春的高明医生。 
  将教育自己孩子的重任托付给别人的做法,肯定要受到一些人的非议。我认为,在教育子女问题上迷途的家长,向社会伸出求援之手,拜托有责任心的专家来为自己寻找正确的道路,是一件好事。将孩子看成是个人的私有财产,是完全错误的。家长有义务帮助孩子选择一条正确的人生道路。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完全依赖于竹江先生的。在他的指导下,我们和女儿一起,努力地寻找着人生的道路。 
  我们对竹江先生是绝对服从的。正是这绝对服从,使我们被夹在竹江先生的要求和女儿的反抗中,经受着痛苦的考验。 
  竹江先生象往常一样,边听边做笔记。听完只说了一句话:“再让她胡闹一阵看吧!”真使我们大失所望。分手时,竹江先生让我们通知由香里明天到警视厅来。每次,竹江先生总是叮嘱我们不要硬逼她来,通知到她就行了。这次也要我们不必反复提醒她,如果她不来就算了,靠她自觉。但由香里几次去警视厅都是在我们再三的催促下,迫不得已才去的。 
  这一天夜里,由香里又没回来。 
  妻子日记摘抄: 
  十月二十日 
  凌晨,丈夫醒来说:“由香里真可怜啊。”说着,就哭了起来,双肩剧烈地抽搐着。由香里,我们的女儿,你什么时候才能理解爸爸的心啊!我心里一酸,也落下泪来。女儿的出走,使家中显得异常凄凉、可怖。想到女儿,我再也不能入睡了。 
  大约在下午一点五十分左右,由香里打来电话,我告诉她竹江先生要她今天去警视厅。她说:“恐怕晚了点,还是去一趟吧。”三点左右,由香里回到家,换了衣服,就同我一起出了家门。 
  竹江先生同由香里谈了一个半小时。然后,又叫我单独进去。“由香里真是一位可怜的姑娘。”竹江先生第一次同我谈起了由香里。“虽然她智力指数很高,但精神年龄(为标志应付社会问题的能力而规定的年龄,也称智力年龄——译者注)却停留在三岁上。她出生后就开始患病,接踵而来的是无数次的住院、出院。幼儿时期是在病床和家中度过的。可以说,直到上初中才第一次真正接触社会。当然,这些,由香里本人是不会察觉的。她的社会经验贫乏得可怜,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一成为她的朋友,便认为人家都会象父母一样地疼爱她。于是,就象个婴儿一样投入她(他)们的怀抱之中。在她的心中,缺少一架正确衡量社会的天平。因次,她不可能顺利地度过她的中学时代。”讲到这里,竹江先生又详细地打听了由香里的出生和成长过程。最后,约好下周再见,我就告辞了。 
  一走出警视厅,由香里便有气无力地对我说:“给我点钱吧,一百元也行。”见我拒绝,就失望地说了声:“那好吧。”便走了。 
  这天夜里,由香里又没回家,我伤心地哭了一夜,简直成了个泪人。“苍天哪!快救救我可怜的女儿吧!” 
  近来,由香里在外面一感到累就想回家。这说明,她开始懂得家是温暖的。虽然我们不知道她每天去哪里,但我坚信,现在对由香里来说,家是最安谧、最温暖的。无疑,这是按照竹江先生的要求,没对孩子乱发脾气的结果。以前,我们没能建立一个使女儿感到温暖的家庭,女儿回到家,不是挨骂,就是挨打,得不到一点儿家庭的温暖,当然也就不会喜欢自己的家了。 

  第三个课题 

  十月二十六日,我们再次拜访了竹江先生。每次走进警视厅的大门时,我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为女儿的自新来这里感谢竹江先生呢?虎门医院的吉原、鹈沢先生那里也一定要去,到那时,带上获得了新生,面带笑容的女儿……”但,这一天究竟何时才能到来?它到底能不能到来呢? 
  这次,竹江先生又提出了一个出乎我们意料的难题,“从今天起,要规定由香里的回家时间。以晚上十点为限,超过一分钟也不给她开门。告诉由香里,这不是要把她赶出家门,而是少年法规定,未成年者,深夜不准在外面闲逛。还要告诉她,这是竹江先生的要求,要恨就恨他好了。如果超过了十点,在向父母认了错、道了歉之后,可以原谅她一次。记住,只能一次,绝不允许有第二次!由香里的朋友可以带回家来,但不准留宿。十点锁门时,不管他(她)们有什么理由,也要让他(她)们回去。如果赖着不走,就打电话叫警察。” 
  太难了!这比不给零花钱还难办到。由香里以前去哪儿,住哪儿,都是随心所欲的。现在,一下要求她十点前到家,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但我又转念一想,竹江先生这样做,有他的道理。他先让由香里随心所欲地“自由”一段时间,让她自己体会到,她的所作所为都是自己想做才做的,与旁人无关。然后,再通过给她提出一些要求,教她懂得她也是要受法律约束的。 
  十点关门,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但是,还没有真正去做,我的思想上就打了退堂鼓。这同女儿夜里一出去我就象丢了魂一样,说明我对孩子表面上虽然很严厉,内心里却是一味地娇惯、迁就。能不能做到这个新要求,这要看我们是否真有决心挽救自己的女儿了。我要全力以赴地完成这个新任务。 
  最近,竹江先生开始格外注意妻子对女儿的态度。经常批评她对待女儿态度严厉,简直象个驯兽师。要她端正对待孩子的态度。 
  每当妻子委屈地向我哭诉,她又被竹江先生批评了时,我的心象针扎一样难受。我很清楚,妻子对女儿之所以采取压服的态度,其根源是由于我平时对她们母女态度蛮横所造成的。 
  妻子曾听到女儿向朋友这样谈论我:“我爸爸简直象个傻瓜,教训我时总用一些那样的词,‘我说得不对吗?’‘你不承认吗?是不是这样?’哪象爸爸训孩子?真讨厌死了。”我一想起女儿的话,脸上就火辣辣的。我的话的确无法使女儿感到父爱。竹江先生批评的不是妻子,而是我。他是在通过妻子的口,反复地教给我,什么是家庭温暖,什么是对孩子真正的爱。 
  竹江先生曾这样对我说过:“作为父母,你们为女儿的失足感到很痛苦。但你们却不知道,女儿自己要比你们痛苦多少倍。你们千万不要忘记女儿那颗痛苦的心。” 
  现在我明白竹江先生的“万一发生意外,那就是她命中注定”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它是在告诫我们,教育孩子事关重大。要通过晓以问题的严重性来启发和触动我们疼爱女儿的心。 
  第二天,我们向由香里提出了十点锁门的要求。不出所料,她一听就炸了。两眼一瞪,“什么?十点?不行!”“你听着,由香里,以前,你太自由了。竹江先生说,少年法规定:未成年者深夜不准在外闲逛。所以,我们才决定十点锁门。”我们按竹江先生的要求回答了她。“别来这套,我不知道什么少年法!”说完,由香里一扭头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甩上了拉门。 
  下午,由香里怒气冲冲地出去了。今天是规定十点锁门的第一天,我们很紧张,总担心由香里不按时回来。唯一可使我们放心一点儿的,就是竹江先生允许有一次“例外”。看来,这个新规定对由香里很有触动。她四点钟左右来电话询问有没有她朋友来的电话,晚上八点左右就回到了家。这一夜她虽然没有出去,电话却打了个通宵。 

  较量 

  这几天,由香里每天都按时回家,这使我们感到欣慰。同时,却又担心她不知哪一天会突然违反这个规定。不安和欣慰交织在一起,使我们几乎有些神经质了。 
  最近,我的工作结束得比较早。一下班就匆匆赶回家,从不出门。晚上将近十点时,夫妻俩就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表针,焦急地盼望着女儿的归来。这种生活持续了四、五天。 
  这期间,有一天晚上将近十点时,由香里来电话说她买车票钱不够,被扣在赤坂的见附地铁站,我们闻讯后,急忙赶到车站,付了车钱。带着女儿又在十点前赶回了家。一家三口,默念着“十点、十点”拼命往家赶的样子,回想起来有些可笑,而在当时却是一场艰苦的战斗。 
  只要由香里晚上近十点还未回来,夫妻俩就开始坐卧不安,死死地盯住表针,胆战心惊地想:“今天不会晚吧?” 
  要是以前,家长把孩子赶出家门都是不足为奇的。如今,我们却是这样迫不及待地盼着女儿归来。 
  “把孩子赶出家门”这句话,我开始并不了解它有多大份量。有一次,我同竹江先生谈话时随便说了一句。不料,竹江先生听后勃然大怒:“我从没说过要把孩子从家里赶出去!也绝不能赶出去。只是由于她违反了规定,才不给她开门。这一点请千万不要误解。”他认为,由香里现在不是被赶出了家门,而是她失信,进不了家门。看来,“赶出家门”和“进不了家门”是有天壤之别的。 
  妻子日记摘抄: 
  十月三十日 
  由香里每天睡到中午,傍晚出去,晚上八点左右回家。不知因为是有了新规定,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她最近没在外面过夜。 
  三十一日晚八点钟左右,由香里打来电话说,她想在新宿的朋友家过夜。妻子回答说:“你自己考虑决定吧。”竹江先生要求我们不要发表意见,一切都让孩子自己去决定。所以,我们在和由香里说话时是格外注意的。通过实践,我们渐渐懂得了“强迫命令”和“启发自觉”两种做法的意义是迥然不同的。 
  过了一会儿,由香里带着两个男孩子回来了。将近十点,我让他俩回家,其中一个说他家住川崎,离车站很远,现在已没有公共汽车了,想借二千元坐出租车回去。当时我想,宁肯让竹江先生批评一顿,也要尽快把他们打发走。就叫了辆出租车,并预付了到新桥的车钱。 
  可是,当我回到家,却不见了由香里。我转身下楼,竟发现由香里和那两个男孩子藏在树丛的阴影里,他俩一见我,便一溜烟逃走了,只剩由香里尴尬地站在那里。见到女儿如此坦然地欺骗自己亲生的父亲,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我木然地呆立在那里,对竹江先生的要求产生了怀疑。但是,我却没有想到,这正是由于自己违反竹江先生的要求,替由香里的朋友付了车钱所造成的。 
  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十一月一日傍晚,由香里一声不吭地出了家门。将近十点还没回来,我们预感到情况不妙。两双眼睛紧紧盯住表针,……九点五十分,……九点五十五分……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时针指向了十点,夸张点说,我们当时的心情就象被宣告了死刑一样。夫妻俩默默无言,又紧张,又害怕。 
  十点十五分,楼梯上传来了急促的奔跑声,是由香里。门铃响了,我克制着,不让自己站起来。抬头看看妻子,从她那紧闭的双唇可以看出,她也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 
  门铃继续响着,“快开门!”门外不时地传进由香里的喊叫声。我双手捂住耳朵,几乎脱口叫出声来,“别叫了吧!”然而我没有勇气去告诉她:“这是规定,不能开。” 
  铃声响过几十次后,由香里失望地走了。脚步声渐渐地远去。夜,从未象今天这样令人感到彻骨的寒冷。由香里到哪里去呢?她身无分文……瞬间,我想起女儿小时候做肿瘤摘除手术前,医生告诉我要做好是癌症的思想准备时,我一下晕倒在妻子怀中的凄惨情景来。 
  突然,妻子声嘶力竭地向我大喊:“还我女儿!你听见了吗?还我女儿!”我一时没有弄清妻子为什么这样歇斯底里。但马上我就明白了,这是母亲的心被撕碎时发出的惨叫。 
  妻子日记摘抄: 
  十一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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