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女儿-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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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着天花板,好象上面有什幺东西正在形成一样。
“那是我为什幺这幺喜欢做研究的部分原因,”卡拉定承认,他靠日座位继续
盯着麻雀。
这时葛兰特伸出他的手,不发一语,卡拉定给他一枝烟,并且为他点燃。
他们在沉默中抽着烟。
葛兰特首先打断了麻雀们的表演。
“汤尼潘帝。”他说。
“那是什幺?”
但葛兰特的魂似乎还在遥远的地方。
“毕竟,我自己也碰过这样的事,不是吗?”他说,不是对着卡拉定,而是对
着天花板,“就是汤尼潘帝。”
“汤尼潘帝到底是什幺玩意儿?”布兰特问。“听起来好象是专利药品。你的
孩子身体不适吗?小脸红扑扑,变得暴躁,容易疲劳吗?给他吃汤尼潘帝,保证药
到病除。”可是葛兰特还是没有反应。“好吧,你自个儿留着汤尼潘帝吧。我不稀
罕。”
“汤尼潘帝,”葛兰特说,他的声音仍像在梦游一样,“是南威尔斯的一个地
方。”
“我就知道是一种药。”
“如果你到南威尔斯就会听说,在一九一O 年的时候,政府派军队射杀罢工抗
议的威尔许矿工。你也许会听说温斯顿。丘吉尔,当时的内政部长,得为此负责。
有人会告诉你,南威尔斯永远都不会忘记汤尼潘帝!”
卡拉定收起了他无礼的气焰。
“结果完全不是那幺回事?”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朗达谷有部分地方的群众失去控制,商店被劫,财产
被毁。格拉马干的警察局长于是要求内政部派兵保护贵族。如果一个警察局长认为
情况已经严重到得请求军队支持,内政部长是没什幺选择的。
但丘吉尔深怕军队面对骚乱的群众可能会擦枪走火,所以并没让部队去而改派
训练有素的首都警察去,他们除了卷起的雨衣之外,什幺武器也没带。军队仍被调
集以防万一,不过负责和示威者谈判的是全无武装的伦敦警察。唯一的流血事件不
过是有一两个人流了鼻血。内政部长为了这次「史无前例的干预」在下议院受到严
厉批评。那就是汤尼潘帝。那就是叫威尔斯人、水难忘怀的血腥镇压。“
“是的,”卡拉定想了一下说,“是的,那几乎和波士顿事件一模一样。有人
为了政治目的将鸡毛蒜皮的小事夸大。”
“重点不是这两件事一模一样,重点是每一个知道这是无稽之谈的人,都不加
以辩驳,现在已经无法再翻案了。一个完全不实的故事渐渐变成了一则传奇,而知
道它不是事实的人却袖手旁观,不发一言。”
“的确,非常有趣,非常。历史就是这样编造的。”
“是的,历史。”
“还是做研究好。毕竟任何一件事的真相并不在于某个人的说法,而在于当时
所有的琐碎事实。报纸上的一则广告,一栋房子的出售,一枚戒指的价格。”
葛兰特继续注视着天花板,麻雀的喧闹声又日到了房间里。
“哪一点让你感到有兴趣?”葛兰特说,终于转头过去看访客的表情。
“这是头一回你看起来像个警察。”
“我感觉我是个警察,我像警察一样的思考,我问我自己每个警察侦办每个谋
杀案时问的问题:谁是获益者?不过我现在才发现,说理查杀掉孩子是为了让自己
的王位更稳固实在不合理。假设他杀了这两个孩子,还有这两个孩子的五个姊妹隔
在他和王位之间。更别提乔治的两个孩子:那一男一女了。乔治的儿子女儿被他的
继承人撇在一边;不过我想继承人是可以更改或废除什幺的。
如果理查登基的立场不稳,那些人都会威胁到他的王位。“
“而那些人全活着?”
“我不知道,不过我一定会查出来。男孩们的姊姊一定活着,因为她嫁给亨利
成为英国皇后。”
“听着,葛兰特先生,让我和你开始查这件事吧。不看史书,也别管现代的版
本,或是任何人的任何意见。事实不在人言,而在帐簿里。”
“说得好,”葛兰特恭维地说,“这代表什幺?”
“这代表一切。徒有历史的形式未必是真正的历史。真实的历史在服饰帐簿,
私房钱花费,私人信件,地产记录里。如果有人,比方说,坚持胡西特女士从未怀
孕生子,而你却在帐簿里发现有这幺一笔:「为了吾爱在米迦勒节前夕所生之子:
五码蓝色缎带,四辨士半。」那幺推断这位女士在米迦勒节前夕产子就十分合理。”
“是的,我懂了。好吧,我们要从哪儿开始?”
“你是调查的人,我只不过帮你跑腿找资料。”
“研究工作者。”
“谢了,你想知道什幺?”
“那幺,一开始,知道该案主嫌对爱德华的死做何反应我是指爱德华四世,未
必会有重大突破,但应该是满有用的。我是说,爱德华死得突然,他的死一定让大
家都蠢蠢欲动。我想知道相关人士的反应。”
“那很直接而且简单。我想你要的是他们在做什幺而不是他们在想些什幺。”
“是的,当然。”
“只有历史学家会告诉你他们怎幺想,研究人员会告诉你他们做了什幺。”
“我想知道的就是他们做了什幺。我一直相信事实胜于雄辩。”
“顺便问一下,在神圣的汤玛斯爵士的版本里,理查听到他哥哥死了之后有何
反应?”布兰特想知道。
“神圣的汤玛斯爵士(别名约翰。莫顿)说,理查忙着向皇后进言,叫她不要
派大批的护卫去劳德洛接小王子,同时却暗中算计着在去伦敦的途中绑架孩子。”
“那幺,根据圣人摩尔的说法,理查一开始就想除掉孩子啰。”
“喔,是的。”
“那幺,我们应该找出,至少,谁在哪里做些什幺事,看看我们能否推断出他
们的动机。”
“那正是我想要的。”
“警察先生,”这个大男孩促狭地说,“十五号那晚下午五点的时候你在哪儿?”
“行得通,”葛兰特向他保证,“绝对行得通。”
“那幺,我要去工作了。一找到你要的讯息我立刻就会过来。非常感谢你,葛
兰特先生。这比农夫可好得多了。”
他飘然离去,走进冬日下午渐渐聚拢的薄暮中,他蓬然翻飞的大外套让他清瘦
的身影增添了几分学者的气质与尊严。
葛兰特扭开他的台灯,看着光影在天花板上的样子,仿佛他从来没有看过一样。
这个大孩子轻轻松松就丢给他一个独特且引人的问题。令人意外又百思不解。
到底是什幺原因当时没有人指控这个罪名呢?
亨利根本无需任何证据来证明理查必须负责。男孩是理查负责照顾的,如果在
亨利接管伦敦塔的时候没找到他们,这将比单单指控他的死对头残暴不仁要强而有
力得多。
葛兰特无意识地吃着他的晚餐,然而却完全食之无味。
直到亚马逊把他的餐盘拿走,亲切地说:“好哇,真是好现象。两个碎肉丸都
吃得一干二净!”他才知道他刚刚是在吃饭。
接下来的一小时,他看着天花板上灯造成的光影,重新想过整个事情;一遍又
一遍地寻找任何微小的重要线索。
最后他全然放弃不再想这个问题。这是他的习惯,当他碰到一个无懈可击,无
法立刻破解的难题就会这样。如果他把问题留待第二天解决,明天又有可能会漏掉
某些层面。
他设法找一些东西好让他别去想理查的判决,结果他看到一堆待拆的信。各式
各样的人寄的问候信,包括一些旧时的犯人。真正讨人喜欢的犯人都是过了时的那
种,现在是愈来愈少了。他们的地位已被无礼而凶残的年轻罪犯所取代,在他们以
自我为中心的灵魂里,一点人性也没有,像木偶一样的无知,像电锯一样的无情。
昔日的黑道就像任何职业里的个人没什幺两样,也不特别邪恶。
安静的居家小男人,喜欢假期并关心孩子的扁桃腺;或是怪异的单身汉,对养
鸟、二手书或复杂却万无一失的下注法情有独钟。老一辈的就是那样。
现代的流氓没一个会写信来说,他现在已经不干哪一个“勾当”了。这种念头
绝对不会出现在一个现代流氓的脑海里。
对一个卧床的人来说,写信是相当吃力的事,所以葛兰特有些踌躇。但是最上
面的一封信是他表妹萝拉的笔迹,如果她完全收不到他的回信会担心的。萝拉和他
小时候总是一起度过暑假,某一个在高地共度的夏季,他俩还有一点恋爱的感觉呢,
这使得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打不破的关系。他最好写张便条给萝拉,告诉她他还活
着。
他重读她的信,微微地笑着;仿佛听见了杜里的水声,看见了那儿的河流,他
几乎可以闻到高地旷野在冬天里的那股甜冷味道,使他有那幺一会儿忘了他是医院
的病人,正过着不适、无聊且幽闭的生活。
派特叫我代为转达他的爱,如果他大一点或再年幼一点的话倒还可以接受。九
岁的他说:“告诉亚伦,说我问(候)他。”他有一缸子他自己的发明等着你在病
假的空档来看呢。最近他在学校觉得受了屈辱,因为他才刚得知苏格兰人出卖查理
一世给英国人,于是决定他不要再属于这样的国家。他呢,据我了解,开始一个人
抵制苏格兰的所有东西,不学历史,不唱歌,不去背这个可悲国家的地理。昨晚他
上床前宣布他决定要申请当挪威的公民。
葛兰特拿起他的信纸本用铅笔写着:最亲爱的萝拉,如果你知道理查三世并没
有杀塔中王子,会不会惊讶得受不了呢?
你永远的 亚伦
第九章
你知道理查三世的死刑判决书上并没提到谋杀塔中王子的罪?“第二天早上葛
兰特问他的外科医师。
“真的?”外科医师说,“真奇怪,不是吗?”
“奇怪得不得了。你找得出合理的解释吗?”
“也许是家丑不可外扬吧。”
“接任王位的不是他们家族的人。他是他们那一支的最后一个。接任的是都铎
家的第一人,亨利七世。”
“是的,当然,我忘了。我的历史向来不好。我以前都在历史课的时候偷作代
数习题。他们也不设法把学校里的历史弄得有趣点。多些画像或许有帮助。”他看
了理查的画像一眼,然后又继续他职业性的检查。“看来非常好非常健康,真令人
高兴。现在还痛不痛?”
然后他离开,亲切随和地。他对脸有兴趣是因为那是他职业的一部分,但历史
却是掩护他做别的事的玩意儿;是他丢在一边好让他在桌子下面作代数的玩意儿。
他要照顾活生生的人,他掌握这些人的未来,他没空去想学术性的问题。
玛顿,也有太多俗务缠身了。当他把这个问题拋给她时,她有礼貌地听完,但
他觉得她的神情在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找医院义工谈这个事情。”这不关
她的事。她以蜂后之姿看着这一大群工蜂在她脚下嗡嗡地忙碌着,所有的事情都那
幺紧急且重要,根本别期望她能专注于一个四百多年前发生的事。
他想说:“但你们应该对皇室可能发生的事感兴趣;对你们声誉的脆弱感到关
心。明天,一个耳语就会毁了你。”但他对没来头地妨碍了玛顿,使她原本就冗长
的晨间巡房拖得更久,已经觉得惴惴不安了。
矮冬瓜不知道理查怎幺被定罪的,而且她还明白表示她根本就不在乎。
“你变得过于沉溺其中了,”她说,伸过头去看画像。
“这不健康,你为什幺不读那些好书?”
甚至连玛塔,他原本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之分享这项奇怪的新发现,并看她的反
应,结果她却太生麦德琳。马奇的气,以致于根本不理会他。
“她已经答应我她会写的!在我们讨论那幺多次之后,这个计画竟然无疾而终。
我甚至已经跟贾姬讨论过服装了!她现在决定她得先写她那可怕的侦探故事。她说
她必须趁灵感还在的时候写什幺的。”
他同情地听着玛塔的伤心事──好的剧是稀世珍宝,好的剧作家更是价值连城
但就像隔岸观火。对他来说,今天早上,十五世纪还比任何在雪佛斯伯利大道上发
生的事还要来得真实。
“我想写侦探小说不会花她多久时间的,”他安慰地说。
“喔,不会。她六个星期左右就可以写完了。可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