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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银狐的少男猎物-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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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你我也曾这样在栖霞山上看月吗?”突然,回忆似的语气自江岩口中逸出。 
仲云抬头,微侧向天际,因两人躺下,显得更为高耸的松林末端是一处星罗棋布的夜幕。 
“那是在望月崖的时候。”仲云说,想起那时自己硬缠着江岩带他上望月崖,一待就是两日。 
“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倏然自回忆中转醒,江岩顿住欲出口的陈年旧事。 
他在做什么?放任自己再去想每一段有他的往昔做什么?除了平添愁苦外有何助益? 
“师父?” 
江岩的大掌突然扣上仲云两截手腕,强迫十指分开。“那只是追忆,而你我已非昔日师徒。” 
“不要!”江岩的转变太突然,也太无转圜余地,教仲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像个孩子似的,压在他身上耍赖不肯起来。 
“起来。”江岩执意推开他,可仲云挣扎得紧,硬是不肯。“仲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这样下去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会伤了他。 
但不懂他心思的仲云只想要留住他,不想再品尝相思的噬人痛苦。 
“仲云!”眼前的夜幕忽而被仲云的脸遮去,在江岩还来不及从乍见的秀丽容颜中回神时,两片微凉的唇已落在他唇上。“你……” 
这是什么意思?江岩被他突然的举动震慑住,更无法出手推开。 
事实上,他不深陷其中便已属万幸,更遑论有余力排拒他的亲近。 
恍如梦里才会出现的情境短暂得有如昙花一现,便在仲云的哽咽声中转至清醒。 
“不要离开我,不要……”抬起唇,他一启口便是哀求:“不要不懂我说的话……你明明知道在你面前我说不了谎,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我是真的……” 
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阻断仲云的辩解,顷刻间,他已被江岩改抱搂在怀里。 
银发如天际银河垂落在他颊边,噙着泪眼抬头,霸气的薄唇忽而压上他的,突兀得直教仲云愕然瞪大哭红的眼。 
双手抓扯江岩的衣襟,收紧了几下,又突然松懈的转而将脸轻贴在他胸口,闭上眼,全心全意将自己交予一直以来不曾怀疑过、始终倚赖的人。 
霸占意味如月华花香般浓烈地占满仲云的唇,鼻息净是再熟悉不过的气味,是江岩身上一直独有的清松香,沉稳的松香令仲云更加安心地倚靠在温暖熟悉的怀抱,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由这香味的主人掌控;一直到……呼吸薄弱得几近窒息,才不得不嘤咛挣动。 

听见闷哼声,江岩终于察觉怀中人的不适,松开霸道的桎梏,才看见怀里那张因险些岔了气而涨得绯红灵秀的容颜,呆了好半天才从仲云低声的询问里回过神。 
“你……懂了吗?明白我对您并非师徒之情而是……同您一样……”该怎么说才好?没想过这话会从自己口中说出,仲云说得尴尬困窘难当,迟迟不敢抬头看向江岩。 
“不怕世人无法见容?”江岩问,不愿他此番行止是为报恩或其他目的。 
若可以,他希望从仲云身上得到的回应是全然的真心,而不夹杂任何一丝子虚乌有的理由。 
仲云摇头,还是低垂眼看着地上。“我不必在乎也毋需在乎。在这世上我只在乎师父,您也在乎我,只要这样就够了。”他无亲无戚,更没有被世俗礼教桎梏的必要,又何必作茧自缚让自己痛苦一生;但是……他抬头,纯净的黑瞳了悟地望着江岩。“可是您除了我,还有栖霞山上的族人,我……真的可以爱您吗?般若他们会不会因此对您——” 

“不必在乎。”江岩将他搂进怀里,阻断他的顾忌,再也藏不住内心的狂喜。“我只顾得了你,其他人我一概不理。”或者,从他的生命一开始便不曾将族人放在心里,漫长无依的空洞生命,让他无视眼前一切所代表的意义,直到仲云出现才有了转圜余地,他才知道自己也有感情。 

仲云如同湖边唯一的一株柳树,岁月促其成长终至枝叶并茂,而能点皱未曾有过波动的湖面,拂动那一池几乎静寂的死水。 
“师……” 
“别再叫我师父。”江岩打断他的话,皱眉不悦他至今未变的称呼。 
仲云为难地蹙起眉。“那我该怎么叫您呢?”师父就是师父,还有其他称呼吗? 
“名字。”江岩垂首看进那张让人迷眩的容颜。“你可以唤我的名字。” 
“江……江……”仲云启口,久久不能成言,脸颊早已因不知所措而涨红,困窘难当。 
要他唤他的名,好难启口啊,他为难地想着。 
“你可知为何不愿你再叫我师父?”心知他困窘,江岩开口,希望藉此移转他困窘的情绪。 
果然,仲云一摇头,全副心力已落在江岩的话上。 
“这对我来说是项惩罚啊,仲云。”伸手拨动他微乱的发束,江岩语带叹息地道:“你的一声师父如同荆棘,狠狠地在我身上抽打,时时提醒我的过错,惩罚我的为师不尊,斥责我的背世违伦,这就是我不愿听见你再喊我师父的原因。明知道些都是事实也无法面对,这是我的懦弱,你懂吗?” 

“不,才不是!”他并非有意让他这么以为,更不是有心要教他难过。“我只是不知道除了这称呼外还能怎么叫您,所以才……” 
“那么开始改口可好?”他当然知道他并非有心,只是这声师父他再也受不起,亦不愿他时时如此生疏地唤他。“也别再以执长之礼对我,可否改以平辈相待?” 
“可以吗?”仲云还是不怎么敢确定,一来早已习惯敬他为长,二来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顺利改口。 
“来日方长,你可以慢慢改,不急。” 
“您——你说谎。”仲云趁势试着改口,可还是有些拗口,不过他一说话便戳破江岩的罩门,看穿他话里的虚假。“您只是不愿见我勉强自己对吗?” 
江岩也不反驳,也不坦诚,同他懂他一般,在仲云的面前他亦是无法顺利地编织谎言诓骗过去。“确实,说不急是假;明知自己千年的时间都盼了,又何必在乎再等一段时间,却还是等不及,我的修为并不如想象中的好。” 

仲云因他的话而觉心头酸涩,他没有活过千年,所以不知道盼了千年是怎生的痛苦,可他能从他的话意之中了解那份苦涩,因为那双银眸里的哀伤好沉重,直教看着那双眼的他感到心痛。 

深吸几口气,他缓缓开口:“江岩。” 
银眸里的哀伤教惊诧取代一空,投注的视线里净是一张羞窘难当的表情,那表情的正主儿却无视自己的困窘,一声一声唤着他的名。 
“江岩,我这样叫你可好?” 
从未有人唤过他的名——见着他的凡人总用恐惧的表情唤他一声“妖狐”,族里的人只会恭恭敬敬喊他一声爷;他有名字,可却从没用过,甚或,从没有人问过。 
只有当年一个小娃儿曾瞅着黑亮单纯的大眼问:“师父您有没有名字?叫什么名字?” 
还记得刹那间他因为错愕而久久无法回答,连声被难缠的娃儿追问后,才缓缓道出自己的名,当时天真的娃儿并不知道这一声询问对他而言有多大意义。 
那是代表有人重视他啊! 
即使只是一名小娃,也或许正因为是天真单纯的小娃才显得格外有意义,才让他在往后的岁月里将他视为特别、将他呵护在手掌心上,进而失了防范,任这道身影嵌入自己心版无法剔除。 

抿紧的唇漾开笑容,隐了仲云忐忑的心,他一向能从江岩的表情读出他的思绪,也因此更知道他有多开心自己唤他名字。 
如果知道这样就能让他如此开心,他早该不顾什么礼仪,甘冒大不韪的罪名唤他名字,而不是师父师父的直称了。 
想到这儿,仲云重新倚进江岩怀里,甚感内疚地说:“对不起,让你痛苦了。如果我能早些日子发现自己对你的心意,也就不会让你痛苦,这段时间让你痛苦,我对不起你。” 
“你何尝好过!”江岩心疼他的自责。“下山后没有好好吃过睡过吧,你看看你自己,比下山前瘦了一大圈。”他的身形原本就因为食量小而较一般凡人男子瘦削,现下又瘦了一圈。 

江岩摇头叹气,伸手抚上他的脸,为他抹去狼狈的泪痕。 
“你不也是。”抬手拂去江岩银发上的落叶,黑瞳里净是难过。“明知道是这结果还要逼我下山,这又何苦。” 
江岩苦笑,“我只知道自己会如此,怎知你会与我有同样心思。” 
仲云伸手按上他唇边的苦涩浅笑,“你常说最懂我的人莫过于你,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却……” 
“我没有把握。”在长久以来的倚赖与情爱间他看不出仲云对他是属何者,这也是他一直隐瞒自己心意不愿被看穿的原因,怕被轻瞧,怕再也不被倚赖。 
如果不是般若一再相逼,将他逼到无法压抑自己心意的地步,今日他们仍会是师徒,他还会是那个只容许自己以师徒情谊看待仲云的江岩。 
“所以……我的下山仍然有其必要。”仲云朝他一笑,带着庆幸意味。“若我不曾下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思;到时候你如何自处?” 
“就让你一辈子都不知道我对你的想法。”江岩毫不迟疑道出一开始早下的决定。 
“瞒着我一辈子?” 
他点头。“毕竟这并非自然常理,或许不让你察觉才是最好的。” 
“那你自己呢?”难道真能就这么委屈自己? 
“我只顾得了你。”这是他唯一的答案。 
言下之意是——为了顾及他,连自己都不顾。悟出他话中真意的仲云又是一阵错愕。 
“你让我更庆幸自己下山走这一趟。”羞涩地躲进他胸口,仲云低声嗫嚅。“若没有这趟下山,恐怕我注定错过你、错过这份情,终生后悔而不自知。” 
“何不说错过也好,我,以及这份情——并不值得你赔上一切。”江岩收紧双臂,苦笑他傻气的话语,笑他不知道自己会因此而失去些什么。“你这么做等于放弃这尘世,你当真不留恋?” 

“在这尘世我本就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好留恋?”仲云抬头,要他看见自己眼里清清楚楚的执着。“我唯有的除了自己,就是栖霞山上的记忆,而那记忆里最多的就是你了,我不愿为这与己无关的尘世放弃你,说什么都不愿。”不自知握住一撮银发的手因为表白而紧张地颤抖着,一举一动全教江岩看在眼里。 

大掌裹住胸前颤抖不已的手拉至唇上深深一吻,此举立刻红了仲云的脸。 
“呃……”这时候该说什么才好?陷入温柔情境的仲云神智已然涣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仲云。”压贴在他手上的唇瓣突然呼出他的名,再次揪紧他的心之后是一阵迟疑。“你——” 
整副心思全落在江岩忽而摆出的为难神色上的仲云也跟着皱眉。“什么事?” 
银色的眸光溜过仲云的脸、滑下他的肩,落在他双脚上。 
仲云不明就里,顺着他的视线回头——“这……这是有原因的!”仲云急着为自己辩驳,可紧张却坏了他的事,让他一出口就像舌头打结似的。“我……我是因为、因为急着要追上你才会忘记——” 

“我知道。”江岩紧抿笑意,额头贴上他的,言语间夹带笑气:“我知道。” 
仲云困窘地不时低头,无奈地望向自己那双赤裸的脚。 
他……又忘记穿鞋了…… 
 
“你要走了?”柳明风倏地起身,神色严肃地问着眼前突然来向他告辞的仲云。 
“是的。”仲云拱手向他。“多谢柳爷这段时间的帮忙,告辞。” 
“慢着。”柳明风拉住他,阻止他离去的脚步,待他回头才问:“为什么?” 
“我已有安身之处,自然不克多作打扰。”仲云笑答,顺着拱礼的手势不着痕迹地拨开柳明风失礼的钳制。“告辞。” 
“是为了那个银发的妖怪对不?”一句话,硬生生地打断仲云离去的步伐。 
仲云一回头,便是凌厉一瞪。“他不是妖怪。”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说江岩的坏话,就算是救过他的柳明风也不行。 
柳明风黑眉皱紧。“为什么不否认?为什么不说没这回事?”就算是骗他也好,再怎么样都比说出事实来得好;若是骗他,他会信的,就算昨夜他亲眼看见他和一个拥有诡异银发的妖人在后厢院谈话,甚至——有着暧昧举动,但只要他一句“没这回事”,他会信的! 

“放开我。”秀丽容颜淡然得不带一丝表情,轻声启口,也静待柳明风放手。 
“我怎么能放!”放他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妖人离开?“不,我做不到!你定是被那妖怪以妖术迷惑才会想要离开,那妖怪到底是……” 
“柳明风!”仲云怒喝他姓名,教柳明风大大吃了一惊,紧接在后的是字字清晰可辨、又教人难忘的警告:“休提妖怪两字,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你中妖术太深。”柳明风重新扣上仲云手腕,神色凛然。“我要救你,救你逃开那妖怪的摩掌。” 
“得罪了。”仲云一声落下,内力经手腕传至掌,向内一转,立刻将柳明风扣住他的手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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