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衰事-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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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鸟名唤金枝,比起金贵,差了不只一点,无论怎麽驯都一副跩样,不爱停在人肩上,即便栖了,却总爱啄人耳朵,只能飞手臂上。
翎路见有客人笑眯眯盯那鹩哥,目不转睛,便上前搭话,说是若喜欢鹩哥尽可以买了去。
其实他早想把院子里那只满口脏话的臭鸟卖了,即便只卖一个钱,能换块猪肉回来,也是好的,但总是缺乏时机。
然而客人无心买鸟,进了店里只看笼子,指住笼门雕著葡萄松鼠的绣眼笼,问了几句。
翎路晓得他一心只想打听工匠,笑了笑摇著扇子说:“若让你晓了去,我还作甚生意?”
那客人虽有些不快,倒也心领神会。
翎路得知他要做笼子,清咳一声说:“我与这木匠熟络的很,若我去说,保准做的周正精致,还能砍价,监工也方便。”
两人商量一阵,那客人听口音是外地商贾,怎奈算盘没有翎路打的精,人倒也痛快,三刻锺的功夫拍案定板,留下十两定金,翎路一年到头难得接到这样爽快的大手笔,满面春风,左右思量,方圆百里能工巧匠,秦久数不上最好,但论雕工,却难有人出其左右,价钱更好商量,犹豫一会,始终觉得非秦久不能。
於是拿了图纸,交给承安,交代他上秦家问木材订笼子。
承安一脸不快:“你讲的那样琐碎,我怎记得住?”
翎路敲他脑袋一记:“你个呆瓜,记不住给我背!”扯过图纸又说:“我写给你罢!”
承安嘟著嘴说:“秦家没有会识字的。”
翎路楞了楞,拿起茶杯,正要仰脖子一饮而尽,承安瞪圆眼睛惊呼:“有鸟粪!”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闷闷搁了杯子,一摸鼻子,又教承安背了一会,少年极无奈地,大日头下出门去了,一路喃喃叨念:“小叶紫檀,五十二枝,三层六角。。。。。。”
承安这一去,翎路总觉得心神不宁,便抛了店子找人斗画眉去,闹了一下午,回去一看,承安早就回来了,拿狗尾巴草逗鸟,也不晓得清理鸟笼。
翎路把脸一沈问:“秦久怎说?”
承安一摊手:“那木材早用完了,便有紫檀,也不同种,须得过些日子。”
“木材好说,这个笼子,让他加急赶制!”
承安皱起眉来:“可秦师傅病卧在床,怎的加急?”
“啥?!”翎路脸色一变,揪住承安衣襟:“你说他怎了?”
“此去我连人脸都没见著,他娘正给他煎药呢!只说病了。”
翎路手一抖,差点拿不稳扇子:“什麽病呀这是?”
“不知道呢。”
“病的重否?”
“不知道呢。”
“几时能好?”
“不知道呢。”
翎路扣他一掌:“你个没用的饭桶,一问三不知!可有说几句客气话,问候问候?”
承安啊了一声:“我忘了。”
“那你如何回应?”
他把头一低:“喏了一声,就回来了。”
翎路摇头叹气,在店里打起转来,指著承安骂:“你这。。。。。。到了正经场面,屁也不懂放一个,真是不知礼数,丢我面子!究竟病的如何,也不多问两句!”
“那般担心,不如亲自去看麽!”
翎路狠狠瞪他:“谁、谁担心呢?我是气的!好容易一个大生意,什麽时候不生,偏偏这节骨眼上生病,怎叫人不揪心?真是活见鬼!”
见他拍著桌子直骂衰,承安垂手而立,战战兢兢:“那。。。。。。眼下该如何是好?”
他沈默良久,苦思良久,径自进屋去了。
翌日,官翎路起了大早,清笼喂鸟,张罗生意,忙的不亦乐乎,他寻思著犯黄仙那阵秦家父子到底帮了不小忙,得知秦久病倒,承安那厮也太过无礼,终归还是自己登门拜访一趟好,在门口徘徊一阵,忽然觉得两手空空,却不知该拿什麽好,最后却只装了一袋小米,虎皮鹦鹉最喜欢吃的那种,拎在手里,顿觉太少,走到半路,又回去舀了三大瓢,沈甸甸的,又觉太多,捧出两把,才捧在心口,出门去了。
作者:想榴莲 2009…1…1 20:21 回复此发言
26 回复:by黑留袖
鸟人衰事13
建档时间: 7/10 2008 更新时间: 07/10 2008
13
朝食,日头并不很艳,一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行至三岔口,翎路顿下脚步,上次便是在这里遇见黄鼠狼的,四下张望,并无再见到什麽可疑事物,只有几个麻雀在林子里喳喳吵闹,徒然想起金贵,物是人非,不由鼻子一阵发酸。
说起黄鼠狼,翎路倒想起早先茶余饭后,听老人说,以前不知哪处村子,曾有黄花大闺女被黄仙附体,性情大变,疯疯癫癫,一个未看好,竟径自跑去勾搭种田老伯,行苟且之事,事后浑然不知,除了平白破瓜,身体倒无大恙,倒是那种田老伯,大病一场,鬼门关走了一遭,更有人道黄鼠狼借体找男子交合,迷人心智,实为采补阳气,修炼道行,是故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是随便吃不得的。
翎路心头一凛,若是如此,秦久这病还要算在他头上哩!
然而转念一想,若不是他把持不住,也不会惹出这等事来,便收起同情之心,跨进秦家大门。
院子里只有一个小童独自玩草编蚱蜢,见了熟人喜笑颜开,扑上大腿来,扒拉翎路手上米袋。
翎路摸摸小童脑袋,把米袋递了:“喏,给你大娘做小米粥喝。”
小童接过米袋,欢天喜地往炉灶飞奔:“哦哦!!有小米粥吃了!”
主母正往缸里舀咸菜,见翎路来探病,也是欢喜,不免露出几分愁容,远远望厢房一指。
翎路听得主母说换了三个大夫,一诊一个样,看不出个所以然,心里忐忑不安,恍惚地推门进屋,一股浓厚药味扑鼻而来,夹杂著木材清香,秦久只著一条薄软长裤,打著赤膊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被子掉在地上,扇子盖在胸口,鼾声如雷,屋里堆著大大小小的鸟笼,方的圆的,成品与未成品,文竹毛竹,眼花缭乱。
翎路扫了眼堆在夹上的鸟笼,足有十来个,又去看秦久的脸,照旧黑黝黝的,看不出脸色有何变化,瘦倒真是瘦了些,两颊凹陷,真有几分憔悴哩。
翎路端详一阵,心里暗骂:自作孽,不可活!
他清清嗓子:“秦久,日头晒屁股了。”
无奈这声音实在太小,跟蚊子哼哼似的,秦久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察言观色一阵,又大声些:“秦久,公鸡咬屁股了。”往门外看了眼,日头满地,好个艳阳天,更有蝉噪声声,不觉一股燥热,取了秦久胸前蒲扇,径自扇起来。
虽然瘦了些,身上疙瘩蛋子倒是肌理清晰,块块结实,翎路成日玩鸟乘凉,养的白斩鸡似的,哪里来那般健硕身形,目光不由地被牵引去,心里暗自艳羡不已。
翎路看了一会,想起旧时母亲做的卤肉,伸出食指在他左胸上戳了一下,却是硬邦邦的,像戳在石头上,不意间揩到些汗水,皱了皱眉,在他凉席上抹了一把,心想:肉可真结实,这样硬朗的身子骨,怎地说病就病?
秦久睡的香甜,跨间雄起,鼓鼓囊囊,翎路目光流连至他腰下,想起什麽,竟移不开眼,望的出神,看著看著,鬼迷心窍似的,竟动手去摸,热乎著哩,更兼粗大,蓦地心猿意马,魂不附体。
秦久哼了一声,睁开眼睛,猛地坐起,小声呼叫:“作甚?!”
翎路惊的一哆嗦,火烫著似的缩手,向后弹出老远,没好气说:“你娘叫你起来吃早哩!我去看看弄好没。”话音未落,转身便要向外走。
“慢著!”秦久一出声,翎路像是被孙猴子定了神,浑身僵直,回头瞪他:“作甚?”
秦久撩把头发,又挠挠肚子,坐在床上眯眼望他:“你怎在此?”
“昨日遇见个大主顾,接了笔好生意,特来找你订笼子,不想你竟病了。。。。。。”翎路杵在门边,垂手而立,越说越小声。
秦久点点头,将裤带重新系了,边系边说:“原来如此,方才我还以为你又给黄仙附体了。”
翎路脸上一阵发热,连忙移了话题问:“你究竟犯的啥病?大夫怎说?”
“哦,一个道头风,一个道风热风湿,更一个道暑热。”他起身走来,把手一伸:“喏,手脚上还挨了几针。”
翎路瞥见手上几个针眼,红通通的,没敢细看,又问:“究竟怎样一种病?”
秦久将头发胡乱束了,说:“我也不知,日里还好,到了夜里,头疼欲裂,几不能眠。”
翎路垂下眼,拖长音调,哦了一声。
秦久又说:“好容易睡下,更兼梦到大大小小几个黄皮子,围在枕边敲花鼓,吵吵闹闹,烦死人也!”
翎路闻言,心里咯!一下,果然是那黄鼠狼搞的鬼!沈默片刻,压低声音问:“就此事,你爹怎看?”
秦久看他一眼,目光有些异样,顿了顿说:“阿爹只说行的正坐的直,便能百邪不侵,教我吃斋沐浴,修身养息,然而。。。。。。”
“然而怎样?”
“似乎不太奏效。。。。。。”这头痛倒是一天比一天厉害。
翎路哦了一声,两人对望一眼,神情皆有几分落寞。
秦久打了个大呵欠,掀了帘子向外望了一眼,听得翎路又问:“那这笼子。。。。。。还能做否?”
秦久看了图纸,皱皱眉说:“可要花一番工夫,你若著急,尽可找其他工匠。”
翎路面有难色,攥著图纸:“我思来想去,找不到第二人选。”
“城东的张大贵呢?”
“他雕工没有你好。”
秦久摇了摇头:“本来麽,小叶紫檀,纹路甚美,雕的繁复了,反倒失去原来淳朴天然的味道,雕工再好,又能如何?芙蓉镇的叶师傅呢?”
“芙蓉镇远著呢,那人脾气又不大好。”
“打人巷的邓师傅呢?”
“此人耳背,记性又差,万一给做错,岂不白白浪费一块好木头?”
秦久寻思片刻说:“三层六角的笼子,我倒是没做过。”
“凡事总有头回麽,多捣鼓捣鼓,也就熟门熟路了。”
秦久叹了口气,接了图纸说:“好罢好罢,我尽力而为。”随即一掀帘子出去了。
翎路见他肯接下单子,心里一块石头落定,但终究还是悬著另一块,随他去堂屋,与主母寒暄了几句,临走交代秦久说:“你慢慢来,别累坏了,好生修养,过几日我再来。”
秦久点了点头,待他走后,望著门口失神一阵,又摇了摇头。
作者:想榴莲 2009…1…1 20:22 回复此发言
27 回复:by黑留袖
鸟人衰事14
建档时间: 7/11 2008 更新时间: 07/1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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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大暑,骄阳似火,闷热难当,翎路拎著一笼小鹌鹑,从城东回来,行至桥头,几个肥鸭游水叫呱呱,心想既然都到这里,不如多走几步看看秦久,也不耽搁多少时间,便掉头一转快步去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连那小鬼都不知哪里耍去了,翎路把笼子搁在廊下,主母端著碗从秦久房里快步出来,愁容难掩,絮絮叨叨念起儿子的病。
“一贴药两个钱,真是没天良了,病症分明也说不明白,吃了又不见好,可不吃嘛又不心安,这可怎生了得。。。。。。”主母说著,听得鹌鹑沙沙挤动,眼睛向廊下望去。
翎路身子一侧,将她视线挡住,只说:“秦师傅一向热心肠,好人有好报,吉人自有天像,定会好起来的。”
那鹌鹑可不是送来给秦久补身子的,也不是给他小表弟玩儿的。
主母叹口气:“官老板也真是个心热的人那!”
翎路欠身道:“哪里哪里,我俩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待我看看去。”说罢,去了厢房。
推门一看,房内阴沈沈的,窗子紧闭,只有天窗撒下几缕淡光,一股子药味更浓了,桌上数十根抛光完毕的笼柱,箍好的笼底儿,纵横凌乱。
翎路一声不吭,掀起半掩的帷幔,往床上一看,惊的手一颤,不过数日工夫,怎地憔悴成了他人模样!
一声气若游丝的轻唤:“是你。。。。。。”秦久抬起黯淡无光的双眼,艰难地撑起身子坐起。
翎路杵在床边,久久不能言语,脚底蓦地涌起一股寒意,将他冻得指尖发凉。
秦久望著他,又说:“框好笼子,还需三日,雕上花草,少说也得十天半月。。。。。。”
“你这样儿。。。。。。还能做笼子麽?”
秦久愣愣盯住他一会,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