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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宝珠鬼话 第七个故事 镇魂钉至第十一个故事-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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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爷却说这病一年前得的,这不纯粹是在撒谎么,金小姐受此病的折磨断不会仅止一年,两年甚至三年都有可能,而她嫡亲的爷爷直到今天还在对我有所隐瞒。那即便是撒下黄金万两,又如何?
  “老爷,”于是我道,一边盖上了金小姐身上的被子:“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先生说。”
  “烦请老爷派家丁数名各取铁锄一只来这里。”
  这话想当然让金泽一阵疑惑。
  半晌用力吸了口烟,他哑着声道:“老朽迟钝,不明白先生意欲何为。”
  我没回答。在他目光里径自走到月洞门中间,踩了踩脚下那片砖,然后才道:“我需要有人帮我挖开这块地儿。”
  “为什么。”他蹙起了眉。
  “挖开了,老爷便知是为什么。”
  “胡闹!”他脸色微愠,因为我的说法确实胡闹。
  但我却也不会因此就算:“要消掉小姐身上那些淤痕,便必须这样,老爷。”
  入夜,天色微凉,三儿在前头蹦蹦跳跳引着我进入那片红灯摇曳的桃花屋。
  在金家上下都在为从小姐闺房挖出来的那颗人头而惊慌忙乱的当儿,我和这小厮却躲进了狐仙阁,三儿乐,我笑。
  我俩都不是喜欢处理正事的主。
  该做的,做了,金小姐身上的淤痕如我所说的已经消失了。该挑明的,也挑明了,那颗人头破土而出的一刹那,我几乎能听到那老者喉咙里卡啦一声可怕的轻响。余下的,真不是我的事了,谁的事,他自然明白。
  虽然一向有老话说,静观其变,金家眼下这事,却只一点是我非得让那人知道的。就在金小姐的房间里,在那房间的地板下,那样一件必须让他知道的东西。现在他知晓了,虽然我不确定在那之后,他会不会就此对我能够更坦诚一些。
  但愿罢,于我于他,仅仅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
  “爷,今儿赶得早。”
  一进门,招呼我的依旧是昨晚那个红衣男子,人来人往间妖火似的一抹,依旧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紧不慢摇着手里那把羽毛似轻盈的扇子。
  懒懒的样子招人喜欢。
  “雅哥哥早。”我道。
  “今夜是想找谁消遣。”
  “最好的。”
  “爷的最好,雅做主不起。”
  “雅哥哥谦虚。其实有雅哥哥陪就好。”
  刚说完头上挨了一扇子,收回扇子他朝我笑得嫣然:“爷说笑。”
  正要接茬,大厅里却哄的下热闹起来,像是平静的水里突然被丢进了一块巨石,而我险些被身后攒动的人群推得一个踉跄。所幸雅手快揽住了我,三儿却在这一拨骚动里不见了,周围一圈昏暗的光里只看到陌生的脸一张张闪过,眼神急切激昂,似乎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出什么事了?”站稳了脚跟我忍不住问雅,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身后笑,不知道笑些什么。
  我感觉到有几只手被挤得压在了我的身上,于是试图推开雅找个人少的地方避开,还没动手,他却突然凑到我耳边低低说了声话,然后把我朝后用力一推。
  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仰头跌了过去。一头撞在身后人的身上,没来得及质问,雅已经不见了,眼前人影重重,独不见那抹妖火似的身影,只有他身上浓浓的香还在四下暗涌着,同扬撒到我面前那些纷扬的银发缠在一起。
  “爷又来了,”紧跟着耳边一道话音,低低柔柔,水似的干净。
  我手里的扇子不自禁朝下滑了一截,因为突然想起那晚那双绿宝石般的眼。
  四下的喧哗声更大了些,嗡嗡的一片,内中却只有两个字最清晰:“阿落!!!阿落!!阿落!!!”我的头也因此有点嗡嗡的响了起来,背后那身体贴着我缓缓地动,缓缓地带着我身不由己跟着他在人潮里缓缓摇曳,像那片音浪里摇曳的船。
  “阿落?”我试着念出这两个字,不确定会不会很快被人潮的喧嚣吞了去。
  “爷叫我。”身后的话音消除了我的顾虑。
  “你怎么在这里。”
  那话音压得更低:“爷在哪里,阿落便在哪里。”
  突然四周的烛火一下亮了起来,原本豆大的光点一下串起半丈高。而我背后紧贴着的身体亦在同时消失了,一片冰冷的风掠过,我被身后人挤得朝前一个踉跄。
  “阿落!!!阿落!!阿落!!!”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四周的叫嚣声依旧在此起彼伏,就像那晚他在楼上惊鸿一现时的瞬间。
  那次仅仅一个照面,他就离开了,头也不回。这次他却是那些人群里的一个,依旧一身素得刺眼的白衣,伸手就可触及的距离,慢悠悠地走,正如他眼里懒幽幽的神情。
  漠不在意,漠不关心。即使有些指已经触到了他的肌。
  而往往一碰到的刹那他就滑开了,像只轻佻的猫,就在你边上,朝你身体,朝你的脸轻轻甩过他的尾巴,却在一个转身过后,你便再也无法摸到他。
  然后在另一个暗处冲你微微地笑,闪烁着那双幽绿色的眸。
  “阿落!!!阿落!”所经之处那些人叫:“过来!我出千两!”
  他笑,依旧的漠不在意,漠不关心。
  人群里招摇,像是走在无人的巷角。
  “阿落!!!阿落!一千黄金!来我这边!!!”
  他再笑,银色的发丝在火光里闪得妖娆。
  “呵呵,那些傻瓜。”身后再次响起雅的话音,倒让我不由自主微吃了一惊。不知几时他就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站着,边上低眉顺眼跟着凑热闹的三儿。他轻轻摇着手里的扇,对我的目光视而不见:“千两黄金,只为阿落一个笑脸……”忽而转头看向我:“那么你呢,爷,你打算出多少,趁今天阿落兴致好。”
  我没回答,因为已经有人叫出黄金十万。
  十万黄金。我治病救人命却只区区白银十万,看来郎中远不如卖笑值钱。所以,我却哪里买得起呢,这么昂贵一张笑颜。
  “绝色无价。”我道。
  雅失声而笑:“绝色无价,阿落听到一定……”后面的话我没能听清,因为身后突然而起的一波海啸似的喧嚣。
  阿落在解衣。当着一整阁人的面,在沸腾起来的人群间。
  确实,十万黄金,要解个衣原也没那么难。三儿都说了,检点?在这地方?
  检点才是稀罕。
  我看着那件雪似的衣从他肩膀上滑开,冰似的一个人,在十万黄金前土崩瓦解。雅还在看着我,似笑非笑。我展开了扇子冲他轻轻一摇:“雅哥哥,我收回我的话。绝色有价。”
  “那爷打算出多少。”
  身后的喧闹更重,因为阿落突然低吟出的声音销魂蚀骨。惹得我忍不住又朝他看了一眼,却刚好撞到他的视线。
  依旧懒幽幽的散淡,漠不在意,漠不关心。
  却能从嘴里发出那么灼灼的声音。
  我合上扇,转身离开:“三儿,回家。”
  “先生,我们不如……”三儿急得声音像哭,我忍不住叹。
  这点小小的年纪已经对这样的诱惑把持不住。再大些,不知会风流到什么样的地步,回头开个药房给他去去火才是正经事,免得急火攻心失心疯。
  琢磨着不再理会,我继续朝前走。刚到门口,却被一只手抓个正着。
  “爷,急着去哪儿。”没等甩手,话音声起,我一个迟疑。
  于是没再有机会甩开手,或者开口,因为几乎是在立时,我不由自主便被那只手拉上了一旁的楼梯。
  他跑得很快,我不得不跟得快。
  几次险险踩在他长长的袍子上,他本就解开了的袍子于是朝下滑得更开。
  “喂!”我忍不住叫:“阿落!”
  他没理我。
  直到二楼口停,我才发现原来他在笑。笑得一双眼都弯成了月牙儿,一边低头整着凌乱不堪的衣服。
  “你笑什么。”我被他笑得疑惑。
  他却笑得更欢了,放肆地笑着,放肆地扯着我的手把我拖进一边的包厢:“爷刚才是要去哪里。”
  我再次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步子走了进去:“回去。”
  包厢比外头更暗,更香。我边应着他的话边打量着,说不清自己是喜欢还是反感。
  “夜才刚刚开始。”
  “我却不想再留了。”
  “为什么,因为阿落不讨爷的欢心?”
  “哪里哪里,我是嫌这里太吵。”
  “吵?”终于敛了笑,那淡淡的神情却是异样的好看:“吵才热闹。”说着话突然伸手一推,我冷不丁地被他推得朝边上的软榻上倒了下去。
  软榻正对着大堂的方向,隔着层纱帘,底下混暗的杂乱一览无余的清晰。
  “我不爱热闹。”
  “不爱热闹,不爱热闹爷为什么来这里。”低头,他由上斜睨着我,就像那天在高处俯瞰我时的样子。
  我道:“好奇。”
  “好奇?”他又笑,似乎我说的任何东西在他看来都跟笑话似的:“雅听了一定会生气。”
  “他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像对你说那样对他说。”
  “是么,因为我特别一些?”
  我没回答,因为答了他也听不见。周围充斥满了寻找阿落的声音,楼上楼下。阿落不见了,就在刚才突然间的一刹那,于是天下大乱。
  “阿落,”直到喧闹声稍缓和,我道:“你不继续脱了么。”
  这问题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为什么。”
  “为了你的十万两黄金。”
  这话是不是让他误会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那句话才出口,他的腰便弯下了,于是那张千金一买的笑颜离得我越发的近:“脱给你一人看好不。”他道,用着之前那道呻吟般销魂蚀骨的声音。
  于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喉咙紧得让我发不出话。只能试图让他明白,如果再近些,他的发就要碰到我的脸了,这样对我对他都不太妥当。
  可惜我的眼神有用不过我的牙。
  所以他并不理会。
  所以我只能深深一叹后松了我的喉咙,然后用扇子拍拍他的肩:“阿落,我出不起那个价……”
  话还没说完,那件长袍便从他肩膀上滑脱了,长袍下的他一丝不挂。
  我喉咙里再次发不出声音,连捏着扇子的手指都感觉不到似的僵硬。
  而他眼里的笑意更深,深得让人火冒三丈:“没事,有价即是无价,无价即是随意。”
  有价即是无价,无价即是随意。
  从那样一张嘴里说出来,简简单单,倒也轻佻得有趣。随意什么价么?我却对有价可买的东西没有兴趣。所以推开了他,他的皮肤很暖,他的发丝很凉。冰凉的发丝缠在我的手指上,轻轻一扯便断了,夜色里闪着细细碎碎的光。
  “疼得很。”离开时听见他轻声道。
  我只看着楼底张扬在一片灯火里的热闹。
  那是一种在桃花庄金家大宅院内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洋溢出来的热闹。
  金家的宅院很深,深得像没有星星时那片暗沉的夜空,我不知道金家小姐在这样深的宅院里是怎样熬过被妖气纠缠的那一天天。
  她开不了口对我说,她只会赤裸着身体在床上挣扎,偶然片刻的清醒,她会呆呆对着我看,眼里的瞳孔几乎消失干净了,所以她见不得光,也难以分辨周遭的景象。所以片刻后她会哭,哭的声音很难听,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倒像只疲惫不堪的老鸦。
  每每她哭的时候,这房间便开始不安分起来,有时候是些不寻常的声音,有时候是些不寻常的东西。就像这会儿出现在我眼前的。
  我看着它,正如它在一片浓黑里无声无息看着我。苍白而模糊的一团东西,一层一层皮肤下我看不到它的眼,但我能感觉到它的视线,有些在上面,有些在下面,无数双森冷的眼。空气因此渐渐冷了下来,密闭的暗室,却吹着一股股冰冷彻骨的风,风像刀。
  铘说,只,明明一个盆地,山风却跟刀似的,分明又不干净。
  我不喜欢这样的风,因为我畏寒,天生的畏寒。
  于是站起身去取挂在墙边的披风,一转头的瞬间,那东西便靠得近了些。漆黑的长发蜿蜒爬了一地,风一吹轻轻地颤,于是风里的刀子变得更利。
  我把披风裹到身上。再回头,那东西离我已不到十步远。
  “不要再过来,再过来你知道会怎样,你不要再过来。”站在原地我对它道。披风的厚度让我身体重新暖了点,所以我打算因此放过它,虽然它让我今晚情绪不佳。
  可它却猛地朝我扑了过来,用着风驰电擎般的速度。
  于是我只能眼看着它在一声尖叫后化成一团挣扎的火焰。火里它挣扎得很苦,就像床上那个苦了不知几个年头的女孩。所幸时间极短,刹那间的灰飞烟灭,这便是法带给人的快感。
  诸事,人能容,法不能容。我能容,结界无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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