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衣公子-镇尸官-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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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严听他绕来绕去又转回这里,脸一白,叹,“你不过是要问我到底看到了什么,沈大人,不是我耍奸藏私,只是这种东西你还是永远不要看到的好。”
见他终于肯开口,赵大人忙把左右喝退,叫人关了门,与沈绯衣与面色凝重一字不漏地细听,小严口才本来不错,说到阴森紧张之处,苏苏不自禁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噘嘴伸颈地似要喊人,对面赵大人挑着眉,握了腰上白玉扣,不住地揉捏。
沈绯衣低头只看眼前茶碗,将茶盖覆来倒去在碗上滚着,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听小严说到乱石冢,手上突然加力,茶盖在碗沿上击出轻微声响。
小严因此突然止声,盯住他。
“沈大人,既然要我说出一切细节,是否你自己也该开诚相见?”
“当然。”
“那么咱们第二次去乱石冢查探时,你为什么要避开我?你人去了哪里?”
“我什么地方都没去,那天晚上,我一直在那栋楼里。”
“这可是胡说……”小严面皮子发红,又要发急。
沈绯衣冷冷的,只是看着他,面上凛然似有层光晕,直别别将小严下面的话冻住,等了会儿,才慢慢地说:“不管你相不相信,那天晚上我和你一齐上的楼,楼梯口左拐处有条走廊……”
不等他说完,小严又急,“胡说胡说,楼上分明只且条走廊,就在楼梯右拐处。”
沈绯衣顿了口,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
小严跳起来,大拍桌子:“我也不和你争了,来,我们去乱石……”
“别去了,乱石冢根本只有一间小小守尸棚,第二天早上你人还昏在严府里,我就已经带衙役回去搜过了。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那里会有什么房子。”
“呀?”小严傻了眼。
“严兄,我们也不用相互猜疑了,就是你我的话,听得进去的人还没有几个呢。”
他声音沉稳,毕竟也透出无奈,这才转头看向赵大人,道:“大人,这位严公子的话你全听见了,乱石冢的神秘宅子可不是我编出来的推脱之辞。”
“咦?”小严看看他,又扭头看看赵大人,好不容易明白过来,原来沈绯衣兴师动众把他请来,竟是给自己洗脱清白,堂堂的沈知县原来也受到置疑需要人证,一时心里说不上是要叹还是要骂,看沈绯衣是可恨还是可怜,手指着他,咬牙切齿,面皮子抽动,胸口恶气从鼻子挤迸而出,狂笑:“哼哼呃呃哈哈——啊——”
最后一声是沈绯衣实在听不下去,人坐在椅子上,脚从桌下探过去,用力一勾,小严仰面一跤,真的摔岔了气。
“好了好了,不必再多说。”赵大人拧着眉毛,半信半疑,“沈大人,这桩案子看来十分棘手。”
“是。”
“本来你查案与我无关,可这次不知是谁多嘴,说昌令县频出异相,恐非吉兆,王丞相知道且不说,现在官家也向我当面问起此事,看来,无论如何,你也得尽快破案。”
“自然。”沈绯衣欠欠身,“大人交待的事,小人自当竭力查办。”
他说话时小严还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地,气呼呼,唯有他看到沈绯衣的脸,冷静、严板,带着种奇异的扭曲感,虽然他的声音谦逊温和,可他的面孔却是怨恨的。
赵大人哪曾料到他在阳奉阴违,听回得客气,不由展颜一笑,“绯衣,看来你脾气改变许多,下任昌令县知县并不是没有好处的。”
“是,大人英明。”沈绯衣垂头应,声音还是软的弱的,像是整个天下不会有比他更婉承听话的下官了。可是小严看着他的脸,怨毒狠辣,看得人遍身鸡皮疙瘩都快浮凸出来。
第15章
虽然嘴里说得绝,小严到底放不下手上一切,捉鬼赌令如同芒刺在背,令他时刻坐立不安,而沈绯衣在上司面前交了差,也无心久留,菜还没有上齐,两个人就暗地里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告辞。赵大人如何不觉,微笑道,“看来今天实在不是个请客吃饭的好时间,不如这样吧,两位先回去公干,等案子破了,咱们再小酌一番。”
“好!”小严也不客气,起身就走,临上车前还不忘记对沈绯衣道,“我只管苏姑娘的事,其余一切与这个案子有关再不会插手。”
“你这是说给我听,还是要说给自己听?”沈绯衣懒洋洋的,完全当他放屁。
三更前他们赶回邹府,府里的大门都已锁上,小严拼命砸了半天,愣是没人应声。
苏苏急:“他们是故意的,严公子,咱们怎么办?”
小严一撩袖子:“上墙!”
他是从小捣蛋惯了的,熟门熟路,苏苏却是女子,虽然没裹小脚,可长裙长袖实在扭捏,小严不能搂又不能抱,只得顶着她双足硬架到墙上,末了还听她在上头嚷:“我的头发被树枝勾住啦。”
小严忙得一声臭汗,好不容易把她弄进去,自己再七手八脚地翻过墙头,双脚才着地,却看见沈绯衣长袖飘逸,气定神闲地背立在墙根处,他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巴掌,“好小子……”
后半截话突然堵在嗓子眼处,眼角右侧约十步的距离,沈绯衣正在向他招手,小严呆住。
“啊!”身后有人惊叫,是苏苏,她也发现多出一人。
那人立在斑驳树影下,背对小严,身高与沈绯衣差不多,但似乎更瘦些,宽袍大袖下风骨萧萧,也同沈绯衣一样,周身焕出种冰霜之气。
可是沈绯衣绝对不会有这种奇怪的身体,小严手还搭在他肩上,摸到的却是一把硬梆梆的骨头,这个人竟是没有肉的。
这一瞬间,小严胸中百味陈杂,迸发冲突之后,想笑。
倒不是他吓到失心疯,只是一个人连续不断的倒霉、见鬼,时间长了,总想找人说明解释下,如今碰巧又遇到了,衰是衰到极点,不过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至少他还能指了这个东西向身后的苏苏、不远处的沈绯衣道:“你们可都看到了?这次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吧?”
沈绯衣与苏苏一头,不同的是,沈绯衣凝重而缓慢,苏苏的动作如小鸡啄米,何止看到,所有的人都看出它古怪。
小严其实整个人都在发软,一条手臂僵硬地搭在那个东西身上,竟像是长在那里,一时怎么也抬不起来,自己又恨又气,暗骂了声窝囊废,一咬牙,用力把那人的肩头板过来。
“妈呀!”苏苏开始狂叫。
小严倒没听到她的叫声,只是耳里“轰”然作响,满窑的土瓮砸场似的摔个稀巴烂,又笨又闷又重,眼前直冒白光,那人的脸便在白光里冷冷凸现出来,倒不全是骷髅骨,是腐烂了一半的骷髅。
他这才本能地,电击似的弹回手,此时沈绯衣也已经冲过来,对着那个东西抬腿就是一脚,整个踢到,那东西“吱”地一声,竟被他一脚蹬得飞了出去。
“你要紧吗?”沈绯衣顺手推小严。
“呀?”小严没来由的打了个激灵,弹跳出去,“你你……你别碰我……”
沈绯衣又气又好笑,瞪他一眼,随即向着那个东西坠地的地方窜过去。
苏苏还在叫,她已靠着墙根慢慢的蹲下去,双手捂着脸,拼尽全身力气地叫,一声大过一声,小严的耳力已恢复过来,渐渐被她叫得发痛,整个邹府都被惊动,窗格子里油灯一盏盏亮起,油锅似地爆出人声。小严不得不上去把住她的肩,用力摇一摇,叫:“苏姑娘,你别怕!”
苏苏抬起脸,满眼都是泪水,在幽暗的空气里宝石般的发光,她的面孔在黑暗中极其秀丽,倒叫小严看得心里砰然一动。捏着她单薄的肩的手有些发汗。他哑着嗓子道:“咱们先回房间。”
哪里走!背后已团团围起人墙,邹府家丁燃着火把,狩猎似的把他们圈在当中,火光灼灼下众人目光更是锐利,个个里头闪着针尖似的锋芒,或冷笑,或不屑,或撇嘴,活脱脱捉奸在床的表情。
也难怪,小严半蹲在墙根处,双手搂着着苏苏的肩,两个身上衣衫不整,偶尔还撕破几处,苏苏脸上泪水涟涟,小严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身上,实在是形容暧昧,他苦笑,“诸位,千万不要误会!”
“严兄,这是怎么回事?”人群中分散出一条道,邹老爷拄着拐杖颠进来,不过开口的不是他,而是他身边扶着的年轻人——邹翎。他与小严素来交好,因此口气还是和善的,只是眼睛扫到苏苏时,露出一丝厌恶表情。
“你还问他?”邹老爷却没这么好说话,他手上的桃木拐杖头上包着银,点在地上‘笃笃’地响,时而立起来,点着小严的鼻子,嘴里却是对儿子说话,“你没看出这对奸夫淫妇在干什么勾当?”
“嘿!”小严不悦,直起腰,“咱们这是奉了沈大人之命……”
“哟,这年头干什么都要和官府勾结,偷汉子的都说报官老爷了。”有人截口,声音又快又响,众人听了大笑。
小严气得想杀人,可恨沈绯衣不知追去哪里,现被人一口咬定为偷情,若按律法办起来,男女俱是要下牢。他急得满头大汗,正要奋力争辩,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苏苏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已用力推开小严,直别别迎到众人面前去。
“你们锁了门,是严公子帮我翻墙进来的。”她大声说,“像我这般丑陋的女人,谁肯与我通奸?你们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赶我走,我走不就得了,栽赃陷害也要找个合适的,严公子身边就是再缺女人,也不会看上我呀。”声音清脆有力,一口气把话说完,又冷冷地扫视一回,眼睛停在邹翎身上道:“我知道你嫌我丑,配不上你,要是你觉得我整天赖在你家是为了着嫁人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这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不能叫你们这些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伪君子太得意了,今天若是再为了这事诬陷谋害到别人,可是叫我更加看不起你?”
邹翎被她当众喝问得脸皮发红,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对小严道:“严兄,我相信你不是这种人,这肯定是个误会,咱们先进屋说话。”
事情到底平息下来,大家各归其位,邹翎第一次进苏苏的房间,皱眉四处打量,道:“这里平时有人来收拾吗?”
“邹公子难道忘记了,这是五姨太的房间,才死了人,出过殡,现又闹鬼,平时下人是不肯进来的。”苏苏随口答。
“哦。”邹翎看她一眼,嘴张了张,像是想说几句好话安慰她,终又闭了嘴,转头对小严道,“我父亲年纪大了,下头的人难免有些造次。”
“下人也是看主人眼色行事,你若礼数周全,下面的人怎么会胡来?”小严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才苏苏的话令他心酸不已,本以为自己可以帮助这个落难女子,谁知道不但没帮上忙,反而累得她当众承认自己容貌丑陋,无论多么豁达的女子都受不了这种打击吧?房间里光线黯淡,他偷偷地去看苏苏表情,刚好苏苏也看过来,两人眼光一对,他眼里露出怜悯抱歉之色,她竟也明白了,微微摇摇头。
邹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椅子坐,床上堆着扯开的棉被,椅子上搭着苏苏的长裙,桌上散几支乌银发钗,他挑剔地看了几眼,连根毛都不想沾到似的,远远避开。
苏苏暗暗叹口气,走去将自己的东西团把团把抱起,腾出地方,道:“邹公子,请坐。”
邹翎这才坐了,也不过是略沾了椅面,沉吟道:“严兄,这次你是太过份。”
不知为何,短短几天的功夫,小严看他头不是头脚不是脚,很有那么种人面兽心的味道,连说话的样子都透着可气,根本懒得回答,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看那个新上任的沈大人很不可靠,不男不女倾巧矫诞,绝非正统君子,你莫要与他走得太近了,搞出这么多疯癫行径,对你的前途很有帮助吗?”
“哈。”有人大笑起来,沈绯衣自屋外大步而来,笑得很大声,脸上却是冷冰冰,瞪住邹翎,“不错,不男不女倾巧矫诞,邹公子果然好眼力。”
邹翎红了脸,沉不住气,起身便走,沈绯衣一路怒目瞪着他出去了。
小严叹:“就算年轻人不懂道理说错话,你也用不着这么和他一般见识,毕竟你是咱们县新上任的官老爷,做不到宰相肚里能撑船,好歹有些大人肚量吧。”
“哼。”沈绯衣去方才邹翎坐的椅子重重坐下,离油灯不远,光打得脸上一片铁青。
小严渐渐看出端倪,试探地凑过去,问:“你这是拿他撒气吧?刚才追去哪里了?可有什么发现?”
沈绯衣不说话,呆呆地看着面前一方桌面,许久,慢慢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