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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魔宙-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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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不再是一种颜色,而是一种可以用所有感官清晰感受的物质。睁开眼和闭上眼完全一样。黑暗还阴冷冷地强行挤压、渗透到体内。彻骨的冰寒。而且,黑暗极其粘稠。每迈出一步,都要耗费大气力。一旦不动,身体似乎马上便与黑暗融为一体。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四面都是强大的压力,似乎要将身体粉碎,吸进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像在梦中,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哪怕能看到一星半星的灯火也行啊。可没有。什么也没有。像置身暗无边际的黑洞,身体向下坠落,又总不见到底,心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慌。
  午木和小望死死牵着对方的手。除了对方的存在,他们渐渐失去了其他任何感觉。
  似乎走得很快,又似乎无法移动。因为无论如何走,身边毫无变化。没有声音。没有光。一切都被黑暗吞噬。失去了一切时间与空间。黑暗。除了黑暗,还是无涯的浓重的黑暗。
  “小望!”午木叫道。声音刚一出口,立即被吞没,消融进无边混沌之中。连自己也只知道自己嘴唇张合,却没有听到一丝声音。
  午木将小望拉到怀里。平时轻易便可完成的动作,此时费尽了双方浑身的力气。
  “小望!”黑暗中,午木冲着怀里的小望大喊,“你怕不怕?”
  小望这次听到了。她也高声喊了回来,那声音竟然笑嘻嘻的:“我一丁点也不怕!”
  如此放开嗓门大喊,在这混沌之中,传到对方耳中的,仅是轻若耳语的低吟。
  可午木听见了小望的声音,本来忐忑的心情,忽然就变得沉静安妥。他呵呵笑道:“不知道接下去还会碰到什么呢?”
  可接下去,什么都没有。接下去的,仍是永无尽头的黑暗。几乎不能感受自己还活着,仿佛世界都已经死去。连色彩最为绚丽的回忆,也渐渐开始褪色。午木一边努力前行,一边努力去回忆经历过的一切,包括那些惨烈的死亡。可一切似乎正缓缓地变成了黑白两色。然后,黑与白之间的界限也开始悄悄地模糊。
  午木一阵恐惧。身边的小望不知何时起也悄无声息。午木使劲地握紧手,确认到小望的存在。
  “小望,给我讲故事吧!”午木叫道。
  “讲故事?”小望笑问,“想听什么?”
  “我想知道你!我想听你的经历,你所听过的远古传说,你所知道的所有故事!等你讲完,我也要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所有故事!”午木大声叫喊着。这已不再是说话,而是仅存的挣扎与对抗。他的声音尽管被迅速吞噬掉了一部分,但仍清晰、倔强地传到了小望的耳中。
  “好呵!我先讲!”小望回答。“我先讲库拔告诉我的故事吧。”
  “在远古之时,彼界绝非我们所见到的那般贫瘠。远古的彼界,灿烂华美,生命就像一场丰盛的欢宴。数不清的动物,数不清的植物。无论是聪明的美丽的强壮的柔弱的愚蠢的甚至丑陋的……它们都遵循着古老的规则,和谐自由地生存。
  “那时,彼界的统治者,是人类。他们灵活智慧而美丽,与彼界的其他生命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他们从来不会孤独:出生时,有父母的守护;成长时,有兄弟姐妹携手,长大成人后,又能寻觅到终生偎依的伴侣。因相爱而结合,延续生命的轮回。没有猜忌,没有厮杀,更没有残酷的决斗。他们彼此都互相需要,在安澜平和中幸福地生活。过了百余年,一个恰好的长度,死亡温柔地降临,他们就离开大地,进入恬静的休憩……”
  黑暗中,小望微弱的声音,像清甜的水流过。午木静静听着,心底一片澄澈,脑海中黑白的影象重新变得绚烂丰盈。
  “如果我们能够找到这样的世界,那该多好呵。”
  “在什么样的世界,都无所谓。就算永在混沌之中也罢。只要你平安喜乐,就好。”小望在黑暗中,紧紧握住午木的手。
  “我当初和你想的一样。我只愿和你度过那几天,其他的,什么都不去管。也无力去管。”午木慢慢地说,“来到这里的,本不应是我。可偏偏又是我。哥哥死了,库拔死了,阕寒死了,散言死了……当初我知道生命仅12天时,我还能满怀欣喜地活。可现在,我却觉得我是一个不祥的存在。不知为何,我似乎觉得我会活下去。在你们一个个离开我时,我却会孤零零地活下去,一无所有、一无是处地活下去。现在我只有你。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我们继续说话吧!”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小望温柔又坚定地说,“你还记得我们在泪湖见面的时候吗?那时我们就约定好的。”
  “我当然记得。”回忆的闸门开启,身边黑暗的世界不觉中悄然遁去,午木微笑起来,“你还在面具上挖了个小花瓣呢!”
  “小花瓣?”小望略略一愣,这才明白午木所说的。
  小望悄悄微笑起来。回想起来,不过短短的数日,他们之间经历了多少风波呵!那一切,如今都成了最珍贵的宝藏。
  从泪湖里他在自己额头上的轻轻一吻,伴随着一阵颤栗,那奇异的温暖就留在了她心底。她特意在面具上留出空缺,正是因为当彼界的暖暖光芒透过那缺口时,就像他的温柔的吻。
  而他也不会知道,在焦急地等待迦南离送来黑晶藻的日子里,透过面具缺口的暖暖光芒,是她当时活下去的惟一动力呢!
  “本来,我以为我死后,你会重新回到森林,在库拔的照顾下,平静地生活。”说起库拔,那股火焰又在心头燃烧,午木心头大痛,突然振奋起了精神,“小望,哪怕是为了库拔,我们也一定要走出这混沌之界!”
  无论如何挣扎行走,前方永是绝望的黑暗。午木被熙雨攻击之处,隐隐作痛,冰冷彻骨。他们的脚步越来越慢。四周也无法分辨方向,或者说这混沌之界根本没有方向可分辨。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停地走着。
  小望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她低叹着,心中一片雪亮。
  肯定会是这样的结局。一切厮守最后的结局,都是告别。无论多么久长多么完美的相聚,总有一天,有一个会先离开。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午木奇怪地问。
  “你先答应我。”小望笑着说,“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件事,你肯定能做到,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午木满口应允。
  “不要为我而哭。你要尽一切努力,活下去。”
  “当然!我们要一起努力!”午木大声答道。
  “对不起呵,午木,我……我要先走了。”小望歉然说道。
  黑暗中,小望的声音越来越轻。可这句话,却如惊雷一般在午木心头炸响。他心中清楚着小望的话,可还是忍不住抱着最后的希望,怔怔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我要死啦。”小望停住了脚步,紧紧依偎在午木怀里,双手死死搂住他的腰。似乎生怕一松手,自己便会被黑暗消融吞噬。
  “你、你别乱开玩笑哦!”午木勉强说道。
  “帮熙雨抵挡了阕寒的攻击时,我就受了伤……”
  “为什么你不早说?!”午木急道。
  话一出口,午木心中剧痛!早些说,又能如何呢?自己除了能够用身体护住她,没有其他任何能力啊!
  小望竟似完全懂得午木的自责。她紧紧握了握午木的手,用尽全身气力,笑了起来。“我好幸运,能够遇到你。几百年,都抵不过这些天的快乐——主,因为有了你!”
  午木使劲抱住小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为她做过些什么?我真的带给她过快乐吗?她跟着我走出泪湖,没有一天不是在为我担忧中度过的呀!
  小望的声音越来越轻微:“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多一秒也好。散言很美,法术也高强。我比不上她。可是,我也……我也是喜欢你的……”
  午木紧紧搂着怀中的那个瘦弱的身体。从来没有任何时刻,心是这么绝望,冰冷,只觉得自己已与这周围的黑暗,融为了一体。那颗心不停地下沉。但又不肯沉堕至底而不再跳动。它还是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着。只是很重很重地向下沉,向下沉。永无尽头地下沉着。
  “小望,你听我说啊!”午木将小望紧紧抱在胸口,轻轻摇动她的身体,问道,“我也是喜欢你的。真的喜欢。”
  黑暗中一片死寂。小望没有回答。
  绝望的痛楚,变成一股冰凉的寒意,随血液流遍全身。午木死死抱着小望,可自己已不敢确认,怀中究竟是那最亲的小望,还是已成为实体的黑暗。
  午木脑子一阵纷乱轰响,转眼又是死一般的寂静。他忍不住,他实在忍不住,那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
  午木只是抱着小望,腾不出手擦眼泪。他想起了小望最后的要求。他不想哭,不想让她失望。可泪水仍然汹涌地奔流。
  “小望,原谅我!我真的很没用!我连你最后的要求,也不能做到!”午木呜咽地把小望的脸紧紧贴在自己脸上。
  和我一起走吧。我活着的日子,我会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你。——那是我曾经向小望许下的承诺吧!
  说这种话的午木,果真是你吗?
  是我。可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其实我才不应该活着。我的活着,和死去有什么不同呢?所有的行为,自以为的洒脱,其实就是逃避。
  哥哥可以为了实践诺言而自杀。库拔默默爱护小望,也为了让大家继续前行而牺牲。散言用生命封印住熙雨。阕寒也死了。
  是我从泪湖接出了小望。可我始终也不能好好待她。
  我还没有亲口告诉她呵。我还没有告诉她:我也是喜欢她的。她知道吗?
  我当初的逃避是错误的。可后来,我的执著又是必要的吗?是我,害死了库拔,害死了阕寒和散言,直到现在的,小望。
  生命对我,对这样的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神秘的声音,沉默地与午木如此对话着。
  准确说来,这对话不能称之为声音。那些提问,像是以黑暗为媒介,直接通过午木的身体,从体表传达到午木的脑海。
  又或者,那根本不是另外的生命?也许,它就是午木自身。是午木心灵的另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说:“那么你消失吧!就在这无边黑暗里,静静地消失。在这无边静谧里永远休憩。”
  午木抱着小望,身上的伤加上心底的绝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这无情的暗中消融。无量悲哀、苦恼、冷寂、孤零,都沉淀在这黑暗之中,使这黑暗成为了断肠销魂的蚀骨之所。
  他真的很想死,很想像阕寒一样。他马上死去,还能追上小望吧。
  他听到自己的心音沉重有力地,一下下响着。
  “不!不!我没有资格去死。我不是午木,我是迦南离!是库拔!是阕寒!是散言!是最亲的小望!我不是我,我要走,我要朝我们的目的不停地走。除了走,一切都不重要。活不活着,也不重要。”
  午木呢喃着想着,说着,他抱着怀里可能已经不存在的小望,重新迈开步伐,又继续向前挪动了。
  突然有了光。是种无边无际包容万物的光,是不可思议祥和温暖的光。那光带着雷霆之力,却无声无息地亮起,那光里有希望,有永恒。不是那悬在高空冰冷僵硬的希望与永恒,而是触手可及热情洋溢的希望与永恒。
  这是大光辉。明亮绚丽但不刺眼。午木的身体在这光辉中突然轻松起来,受伤后阻滞的血,在体内欢畅地奔流。与此同时,午木清晰地看见了怀中小望的脸。
  面具早不知所踪,露出的,是一张柔美纯净的脸。粉红的面颊,饱满的唇,轻阖的眼,长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小望已永不用担心那无力掌控的幻变。死亡将她的一切,定格在了最美的瞬间。而她的身体,已失去了生命的温软,却没有像阕寒和散言那样消失,而是逐渐坚硬,仿佛一尊美丽冰冷的塑像。
  午木痴痴看着小望。甚至没去留心,这混沌之界如何摆脱了可怖的黑暗,现出光芒。仿佛一切都自然而然。
  “原来你们是这样。”那光闪烁着,忽明忽暗。没有声音,但午木的脑海中却感受到这样的话。
  “她很美吧!”午木还是看着小望,傻傻地说。这才想起来问,“你呢?你又是谁?”
  “我?我谁也不是。我只是一直默默地呆在这里。我没想到会有生命在这里出现。”
  午木轻轻呼了一口气:“不管你是谁,我都要走的。你也要拦我么?”
  “我怎么拦你?任何功夫,任何武器,都要针对生命的弱点。你失去一切,浑然若天地,又坚持一念,只想离开。我自身只是混沌一片,又如何拦你?你要去哪里,便去吧。”
  “好,那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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