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宙-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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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彼界 序
诸幻之境
——为金容《魔宙》序
江南
欣然的看见古吴轩出版社即将推出的魔幻小说《魔宙》书稿时,魔幻小说这个词,对于中国的年轻作者已经不再陌生。
放开这些书页的时候,总令人微微的震颤和讶异,仿佛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放出了不知名的、神主所收藏的宿命,又仿佛是放出了浩大的、幻想的潮水,令我如陷汪洋。现实主义的文学不再是唯一的堡垒,新的思潮如洪水般正在冲刷它的领地,我曾经而且一直热烈的盼望新的堡垒在心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翻开《魔宙》,我想我们距离新的城堡已经不再遥远。
人类在大地上站立了太久的时间,我们渴求一种力量能使得我们翱翔天空。
第德勒斯父子用腊粘合了羽毛,在初日降临的时候从克里特岛上起飞。
嫦娥吞下了原本属于自己和后裔两人的不死药,于是再也不受大地的束缚而升入了天空。
巨大的鲲披着浩荡的水沫冲出海面,而后它化为巨大的鹏鸟展翅九万里。
而对于卡夫卡,翱翔天空很简单,只要你像《骑桶人》的主人公那样跨上一只中空的木桶。
但是我说要超脱这个大地其实只有一种方法,就是当你可以用幻想为自己裁制一双羽翼的时候。这种幻想甚至造就了飞行器,莱特兄弟说:“我们羡慕飞鸟。”
精神是一个世界,也是一个牢笼,没有人在其外救援我们。我们注定需要一种内发的力量去击碎那牢笼,此时我们就会发现背上赫然生出了羽翼,我们不再限制于物理规则,我们背后生出了羽翼。这种力量,就是幻想。
金容以他浩瀚的想像力,在神异世界的大地上起飞。生命只有短短十二天的“主”们,骑乘着召唤来的神兽,奔驰在茫茫苍苍的大地上,为了证明自己短短生命的意义。生命短暂的人们在爱恨和血泪中高举着武器进发,无论下一步迎接他们的是死亡或者永生。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什么样的世界?我想起太古玄黄天地洪荒的时代,蚩尤和黄帝们高举着敬天的幡高踞在被烈日灼烧龟裂的石峰上。想起众神的王奥汀在黄昏之劫到来的时候看向宿命的井里,看到命运三女神的纺车已经满是蛛网和尘埃。想起佛说一劫之末浩荡的风灾一直吹上初禅天将欲界的一切化作灰烬……
然后我什么也不再想起,我已经借用金容的一片羽翼同样飞起在云天中,茫茫六合邀羽无极。
“如果我的生命只有十二日,我将如何?”合上书页的时候,我问自己。
《魔宙》赋予读者的并非仅仅是想像和夸张,年轻的人们在思考,十二日不正是一个符号么?六十年的生命何尝不是一样的短暂,那么,我们将如何证明自己?
我们在诸幻的神镜中看见了自己,在被切裂的真实再一次组合后看见生命的另外一面,在真实和虚伪两面的迷宫中徘徊。
当我们合上双眼展开羽翼,一切的色声香味触法绵绵的化开,幻想给我们神与魔的天空。
第一章彼界的少年
彼界的一天,从召唤兽的蹄声开始。
这些与神最接近的生命,在未被主驾驭前,隐伏于善无峰中,每天仅在凌晨出现。
浓黑的天幕渐渐透出紫红。红色逐渐吞噬黑暗,天空红光凄艳有如鲜血。山间水雾弥漫,在红光映照下,似乎也湿淋淋浮动着血腥。
荒凉贫瘠的彼界,只有最坚韧的生命才能生存。大地干涸出裂口,巨大的圆石,被风雨洗得苍白,裸露在沙石中。就在这里,却生长着彼界惟一的植物:往生花。
往生花在彼界是最不被神眷顾的生命,指甲大的七瓣小花,四季开放,生命却短极,从开放到凋谢,不足一秒。
为了生存,往生花紧抱住岩石,把油丝般的细根,顽强钻进地底数十米处。那发丝般的梗,竭力把花朵举得高高的。花不停凋谢,花瓣飘零满地。可它们在凋谢后,竟毫不停歇地迅即绽放。如此远看上去,似乎花开永远不败。
往生花就这样将瞬间生命,傲然怒放成了永恒。
此刻,召唤兽从善无峰嶙峋怪石间走出,从静谧得窒息的夜中走出,踩着往生花,悄无声息地挤满五座山峰之间的峡谷。
兀地,第一缕血光利剑般劈开云层,直射到一头召唤兽身上。召唤兽全身银白的皮毛,迅即被淋漓血光笼罩,犹如魔鬼披上了节日盛装。
千万头召唤兽同时侧过头,睁着没有瞳仁的眼睛,遥望血光照耀的方向,遽然,它们朝着那方向,以相同的步伐,开始奔跑。
往生花瓣被激荡的气流卷上高空,犹如纷扬的大雪,扑向地面。召唤兽挟裹着花瓣,巨蹄翻飞,长毛飘洒,光华乱舞,恍若流星。无数劲蹄狂野地敲打地面,擂响巨大的战鼓。
只遵照自己的步伐,召唤兽在大地上奔跑。不败地继续短暂的生命,往生花在大地上盛开。
轰隆隆,大地发出沉闷的狂响,带着惶恐的震荡,一波波漾开。
新的一天,随之到来。
这天是“惊蛰”,彼界的历法书上曾经如此记载。
在远古传说中,这是奇妙的一天。到了此时,春雷乍动,惊醒蛰伏于土壤中冬眠的动物,它们纷纷爬出地底,开始新生。
此时,也有一群少年离开熟悉的环境,向着渺茫的胜利奔去。
——他们就是这彼界的主。这彼界的一切,均臣服于他们,供他们驱使。
但这被尊为彼界之主的生命,渴望白发苍苍却成了梦想,生命的盛宴,会在最丰美的青春中结束:他们只能活12天。
主惟一的希望,便是在第12天决战中胜出。胜利的主,便可步入神殿,获得新生。
所以,主的世界里没有节日。任何节日都只是性灵与魔叹们口头的远古传说。从出生,主便投入修炼与厮杀中。按照主的计算方式,今天是第4天。
经过前3天的学习,所有的主,将在今天告别各自的圣灵,离开宫殿,远赴魔生林,奔赴此生行程的开始。
虽是短暂的生命,渺茫的机会,却也各自决绝地抗争。
迦南离,便是其中的一位。
“嬷嬷,今天要做什么?”迦南离看到天空中第一缕血光,未等召唤兽的蹄声响起,就向他的圣灵半叶嬷嬷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对12天寿命的主而言,出生后半日,为婴儿期。到了这第4天,便已是少年。
说话的迦南离全身近乎赤裸,仅在腰肩随便围着一条宽带。他身高近两米,宽肩窄腰,挺拔魁梧,远看已完全成年。只有到了近处,才能发现那棱角硬朗的脸上,眉眼中毕竟还略带稚气。那略黑的皮肤上,无数业已愈合的大小疤痕,是残酷修炼烙下的不可磨灭的印迹。此时的他浓眉略蹙,方唇紧抿,毫无畏惧的目光里,显出远远超越年龄的坚毅刚强。
这彼界的3天之中,作为圣灵,半叶嬷嬷看着迦南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心中却不断浮现故主的面孔,总是又惊,又喜,又悲……
“主,你的生命里,只有3天是跟我学习基本的法术。其实在第3天,我就没什么可辅助你了。今天开始,你要到魔生林去。那里是魔叹汇聚之林,也是性灵聚集之所。你要杀更多魔叹,来修炼法术。但你要记住,如果你还能回来,不要忘记在林中寻找到合适的性灵,迎接回来,这样在最后的决斗时,你才不会孤身而战,”半叶嬷嬷说着,几乎不被察觉地轻叹了口气,又加了一句,“实现故主的心愿,就全在你身上了。”
“好!”迦南离点头,简短答道,转身便向密室走去。
他那抚摩过多次的铠甲,凝固着征服和热血,已经在密室中迫不及待了。
从故主元气保存完好的躯体内浴血而生,迦南离简直天生就是为法术、为胜利而存在的生命。
彼界存在的金木水火土五系法术中,除了被视为禁忌的火系法术失传之外,生于地底的魔叹类天生通晓木系法术,凝泪而成的性灵类则天生拥有水系法术。一般的主,都会选择修炼金系法术,这样可以利用各种神器,在攻击时获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法力最强大的,无疑是土系法术。
当然,法力强大的土系法术,修炼起来也最为艰难。
修炼哪种法术,只能由主在第二天的上午决定。那时主还年幼,很少会不喜欢那些神器利剑,因此也不免会选择金系法术。
更何况,法术的提升需要杀掉魔叹。如果修炼土系法术,在最初的交战中,通过咒语召唤出隐没在地底的神秘力量,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能够使用任何兵器、神器的土系法术修炼者,哪怕是与自己宫殿里蓄养的魔叹交手,也不免落得遍体鳞伤。
因此,尽管土系法术的修炼办法在每位主的宫殿密室中都保存着,却很少有修炼的。
迦南离选择的,便是土系法术。
最开始的一日里,迦南离与魔叹对阵,败了战,战了败,浑身鲜血淋漓,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遭受各类魔叹的攻击,伤口忽而奇痛难忍,忽而奇痒钻心,种种滋味,实在生不如死。连半叶嬷嬷在一旁只能暗自落泪,每一处伤,都有如落在她自己的身上。
但迦南离顽强地承受了这一切。当稚嫩的声音终于召唤到地底的法力,身体第一次感应到来自地心深处的神秘力量,杀了第一名魔叹后,迦南离终于悟到了修炼之道,法力陡然精进。
不足一日,宫殿中的近百名魔叹都被迦南离杀了个干净。而他的土系法术也小有所成。
当魔叹杀光后,为了不让迦南离浪费时间,半叶嬷嬷甚至教了一些性灵使用的水系法术给迦南离。
水系法术是用来呵护守卫的法术。修炼水系法术不需杀戮,却需要静心。这时,自认勇猛顽强的迦南离,发现了自己惟一的弱点:自己不怕任何战斗。可他害怕静下来,害怕停止战斗。
当身体安静下来,面对着仿佛无穷无尽的静廖,迦南离的心里就会空虚,甚至惶恐不安,仿佛曾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想过。但越想越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似乎在沉下无底的深渊,最后只能默运法术乱劈乱打,来扰乱平静,填补心中的空白。
半叶嬷嬷说过,故主在决战中主动放弃生存机会,就为了让自己能够有更为优越的先天基础,能够征服其他的主,赢得新生。迦南离从出生就懂得了这点。他把生活惟一的目标,定为获得最后的胜利——这也是所有的主共同的梦想。
半叶嬷嬷怔怔跟随在迦南离身后,看着他忙碌,一时间恍惚起来。若故主能够看到现在的迦南离,也会为之骄傲吧,半叶嬷嬷想。
可半叶嬷嬷知道,哪怕是修炼了土系法术,要想征服其他的主,也谈何容易!每一位主,都想突破12天的限制,永远地活下去。如何才能活下去,这已经不仅是弱肉强食,更包括了种种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以及为了共同利益而集结厮杀的主体。
迦南离穿上铠甲,戴上头盔。这是迦南离这一族代代相传的玄蓝甲。经历了岁月的打磨,暗夜蓝的铠甲上,光影流动,冷气森然。
“对了,性灵到底是什么?”迦南离突然想起来问道。这些天,除了修炼,对其他任何事,他都漠不关心。
听到迦南离的问题,半叶嬷嬷微微笑了:“主,我就是性灵。当初接我回宫的主故世后,由我来抚育你,才被称为圣灵。”
迦南离皱了皱眉:“既然有了嬷嬷,我为什么还要接回别的什么性灵?”
“这……”半叶嬷嬷一时为之语结,“圣灵是不能陪着主参加决斗的。只有性灵才能去。而且,如果……”
半叶嬷嬷话到口边,还是停住了。她想说,如果主在决斗中死去,将由性灵负责接生并抚育新主。但这个事实,还是不要让迦南离现在知道吧。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呀。
“主,请你相信嬷嬷的话。”半叶嬷嬷不再解释,只是垂首请求道。
迦南离愣了愣,改口问道:“我怎么才能知道谁是我要接回来的性灵?”
“那是缘分。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半叶嬷嬷进了密室,取出法衣,亲手为迦南离系上。他的法衣是浅的冰蓝色。一片冰蓝中,在左胸口的位置,却有个月牙形状的白色缺口——这竟是一件破的法衣。
“看着法衣的颜色,你便能知晓你的法术到了哪种级别。一旦你的法衣也变成了铠甲一般的暗夜蓝,你的法术也就圆满了。那时,你才能召唤并驾驭最强健的召唤兽,才有可能制服所有的主。”
迦南离牵开法衣,低头看着胸口那个月牙,心头突然腾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这……这是什么?”
半叶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