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 作者:葵因(晋江2014-10-03完结)-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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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
“指不定,哪天你就能看他躲在房间里绣花画鸟咧。”觉得心有不甘,又添油加醋地在后面补了这么一句,“怕是连个姑娘都打不过!”
“哦…”弟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少顷问她:“可是,我听爹爹说,复哥哥舞剑舞得好生厉害,把言哥哥都比下去了。”他口中的言哥哥,正是将军之子,自幼就在军营里受训……
“这……”她一时语塞,瞧见弟弟天真而不解的脸,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咳咳,这事事无常,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两次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复哥哥?”弟弟歪着头,一脸迷惑,小心翼翼地问她。
“不喜欢,当然不喜欢!那种孤冷孤冷的人谁会喜欢?!”
“可是娘亲说,等姐你及笄了就要被许配给复哥哥。”她第一次得知自己与复季珩真的有婚约便是从沈祈的口中。
“谁,谁要嫁他啊?我才不要嫁给复季珩!眉心长朱砂痣的男人多别扭,丑八怪!”没人注意到菱花镜中的少女已然是悄悄红了脸。
“不丑,不丑!”弟弟倒是急了,忙为复季珩辩解:“大家都夸复哥哥长的好看,可好看了!”他年纪还小,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还学不会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这类的成语,只知道一个劲儿地重复,好看,可好看了。
好看,可好看了……
“那你嫁他算了,”她扔下手中的书卷,手指尖戳了戳弟弟圆鼓鼓的额头,嗔道:“瞧你这出息,长大定是个重色轻友的小东西!”
后来,怎么样?还能怎么样?自然是依了弟弟的央求。一路上,他还不停地问自己,“姐,那以后我就叫复哥哥什么?姐夫么?”
她只瞪了弟弟一眼,“你再敢乱说,我们就立刻回府!”
当时怕是连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在临行之前还要找母亲为自己梳妆打扮一番,点了点儿胭脂,轻描了弯青黛,还特意以沉水熏衣,插了一根撒穗桃花金步摇,踩着如意月绣鞋才轻轻踏出门。
可惜,现在晓得了,一清二楚地晓得了,却晚了。
……
复季珩坐在床榻边的金丝圆凳上,弱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他从不觉得累,今日反常的连他自己都觉着诧异。茶几上搁着正冒热气的药汤,那味道重得很,直将他的房间都熏的满是药涩。
榻上的女子依然昏睡着。
他记得她嗜甜,于是唤来苏彦去取一罐花露糖浆,舀了几匙放进碗中,后觉得有些不够,索性把整罐糖浆都倒了进去,苏彦在一旁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使劲憋住笑,以至最后不得不随口编个理由溜出去。
这花露糖浆本就甜的过分,小侯爷倒了一整罐进去,怕是会把沈姑娘腻哑了嗓子,若再惹出一桩病,怎生得了?
他呵呵笑了几声,记得大夫说这病虽然来得急猛,但只要慢慢调理还是会痊愈,便也松了一口气。
雨后的翌日,秋高气爽,日光恍若鎏金薄纱,映照在水露泫然的红枫丛中,回暖的气温是那种能够融进皮肤血脉里的舒坦,苏彦微微笑,转身将门关上,遣退了门旁小厮,也轻轻离开了。
他同沈时笙的心意是一样的,将对方当成至亲,都希望彼此过得再好不过。
房间内过分安静,复季珩坐在那儿,仔细地看着她,用目光将她的轮廓一寸一寸描摹。她的模样其实还保留着少女的稚气,娃娃脸,圆月眼,和一张笑唇,虽不是惊心动魄的美艳,反倒秀气自然。就像二姐当年说,沈绪初这女娃娃是天生的明媚人儿,一笑就让人打心底里觉得舒服。
诚然,沈绪初笑的时候,掺了半分傻劲儿,可这半分傻劲儿如今在沈时笙的笑容中却是再难看见。
他的指尖停在她的唇畔,笑唇就有这点好,没表情的时候,嘴角依旧略有上翘,看上去像是对所有痛苦都满不在乎,但复季珩知道,那也只是像而已。
沈时笙的眼睛不能把她的心事隐藏,如同他深知,她无法将那段过往埋葬。
一片温热,他的指尖刮过她的唇,留下了这样的触觉。
……
鼻翼间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是沉香屑的味道,淡淡的,却沁人心脾。她下意识去找寻这香气的来源,最后发觉是身上这床被子,四角被掖得平整,甚至可以说有点儿密不透风,结结实实地压在她身上,出了不少的汗。
黏腻的感觉,令她不舒服,而沉香屑的味道又令她莫名安心……
沉香屑。
她在混沌的脑子里搜索着与之有关的记忆,最后浮现出一张冷峻动人的面容,是复季珩……她强迫自己醒过来。
睁眼的一瞬,屋内明晃晃的,好似照破了什么,她眯眼去瞧,于是就看见木格花窗透亮的光线勾勒出对面男子隐约的侧脸,眸若深潭,面似寒玉,乌墨长发慵懒地铺满半身,空气中有细小零星的尘埃簌簌落下,偶然间遮蔽了瞳中那一抹清浅的烟墨色。
还有便是,复季珩眉宇中央的朱砂,这染了日光的红艳,缱绻了与沈时笙相视的眼。
梦中场景如门外落花般纷至沓来,她猛然惊觉,那纤毫毕现的画面,原来从未时过境迁,它们是记忆,何尝不是回忆?
——「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复哥哥?」
——「不喜欢,当然不喜欢!那种孤冷孤冷的人谁会喜欢?!」
喜欢,从一开始就喜欢,哪怕是孤冷孤冷的,也喜欢。
——「可是娘亲说,等姐你及笄了就要被许配给复哥哥。」
——「我才不要嫁给复季珩!眉心长朱砂痣的男人多别扭,丑八怪!」
想嫁给他,其实从及笄的那天起,我就盼着能早点嫁给他。
——「不丑,不丑!大家都夸复哥哥长的好看,可好看了!」
是啊,要是当初早点儿承认就好了,他长的好看,真好看。
她怔怔地看着男子安静的容颜,忽而泪垂如雨。
☆、暮起斜阳
作者有话要说:
特意换成笛子作这一章的BGM,姑且算是为了符合小侯爷吹笛的意境吧 ^_^
阒静的房间里三种味道交缠在一起,药汤的苦,花浆的甜,沉香的清。衣衫发出柔软的声响,他正过身,面对她,浅金色的日光从身后投下来,他逆着光,所以看不清此时此刻的表情。
复季珩取过茶几上的药碗,端给沈时笙,白净的指节与青瓷相称得异常漂亮,“我加了花浆。”
她先是一愣,而后才渐渐明白他的意思,方不自然地用手背擦干净眼泪,低头说了一声谢谢,接药时误触了他的手指,她连忙缩回手来,险些打翻了碗。
“你怕我?”他坐在圆凳上,将碗稳稳妥妥地放在她的掌心里,挑眉问道。
“……”她不抬头,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搅着浑浊的药汤,未沥干净的药渣子从碗底翻涌上来,带出浓郁的苦涩,瓷勺碰着了碗壁,叮叮直响。
宛如心跳。
复季珩被这声音所扰,兀自按住沈时笙的手,轻响骤停,深深望进了她的眼睛里,“我在问你话,回答我。”口气却是意外的平和。
“尊卑如此,”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想说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梗得人阵阵酸楚,“你是小侯爷。”
他像是早料定了她的回答,袖手转身,走到窗边,轻轻一推,天光乍现如瀑,水般涌入房间的每一处晦暗中。他站在那里,于金光万丈之中回眸看她,清冷的轮廓就着暖色的光泽,真真应了那句,任是无情也动人。
男子嘴唇翕张,“在梦里,你可不是这么叫的。”
床榻一畔,青碗应声而碎。
“我倒想听听,你梦了些什么,”瞧她惊慌的模样,他难得笑,若即若离的意味让人辨不清真假,“关于我,让你睁眼就哭。”齿如白贝,弧度隐约,却足以撩人,“我很好奇。”
沈时笙抬头看他,复季珩倒自然得很,模样亦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神情闲散,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事不关己的东西,他温和的令她奇怪,像一道欲擒故纵的陷阱。
“只是我弟弟……”她撑着身体,极费力地坐了起来,靠在雕镂边花的床沿,脊背硌得生疼,她蜷缩着腿,让被子裹实自己,像是从踏实的质感里索取通往回忆的力气,“只是,梦到了我弟弟,而已。”
“沈祈。”他道。
“是……”沈时笙头低得更深了一些,“怕是这世上没几个人还记着了,劳小侯爷你还记得,是他的福气。”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没有接下去,只是重新坐回榻旁的金丝圆凳上,支腮,发尖儿都融入了明晃晃的光泽里,他习惯性用骨节敲击床沿,嗒嗒——嗒嗒,久了也生出一股别致的声韵来,于是,在这调子的旋律中,他听见沈时笙轻声问:“小侯爷,你可以有在意之人?”
“此话怎讲?”被她问得似乎提起兴致,复季珩一双清亮的凤眸摄住她,反问:“你有?”
“有的,我爹娘,我弟弟。”……还有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兄弟姊妹情同手足,你我在意,是人之常情,没什么稀罕。”他低头看见地上的碎片和湿漉漉的药汤,不悦地皱了皱眉。
“是没什么稀罕,”她幽幽地扫过木阁台内琳琅的玉器,目光最后落在那支青竹笛上,“失去了,才觉稀罕,怕是也晚了。”她对上他的眼,凄切地笑了一下,满是悲凉,“那小侯爷对阮姑娘的在意,也不稀罕么?”
“你想说什么?”她今天自从醒来后神色一直不对,说出的话也都夹了弦外之音,“不妨直言。”
他逼近她,她别过头,却没躲。
“我只想问,小侯爷,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一片青丝滑下肩头,她伸手拂去,一叠影子印在品竹色的帘帐上,单薄得像皮影纸人,“喜欢阮姑娘的喜欢,和喜欢一方墨砚的喜欢,喜欢一盆芝草的那种喜欢,有不同么?”
复季珩凝视着她,不语。
沈时笙知道他一定说不上来,“小侯爷,你是自小被宠爱大的,不懂得如何喜欢一个人,也再正常不过。”她重新转过脸,与他面对面,距离些微,察觉得到彼此吞吐的气息,“你知道么,我弟弟说,除了爹娘和我这个作姐姐的以外,他最喜欢你。”
“敢问小侯爷一句,你是否曾像兄长一样,喜欢过我弟弟沈祈么?”
“你喜欢他么?像他喜欢你一样的喜欢么?”
她依然知道,他一定答不上来。
她和众人一样,喜欢着他的聪敏,喜欢着他的容貌,喜欢着他的卓越,甚至喜欢着他的孤高。复季珩,南殊王府地位尊崇的小侯爷,万千宠爱集一身,却没天生一颗会爱人的心,偏偏是造化弄人。
你是否也像我们在意你一样,在意过我们呢?你自然是没有。就连对阮碧的喜欢和在意,都那么的微不足道又漫不经心。
“你梦到了什么?”他若有所思,轻蹙的眉像两把锋利的短剑,“我想听听。”
“梦到小祈说喜欢你,想同你学吹笛。”
“梦到小祈说你长得好看,舞剑也舞得厉害。”
“梦到小祈说长大了以后,也要学作小侯爷你这样能耐的人。”
还梦到小祈说,想叫你姐夫……
沈时笙吸了一口气,嗓子火辣辣的痛,她无力地倚在那里,茫然地看着他,“小侯爷,你知道么,小祈走的那天夜里,他还问我说,姐,复哥哥会不会来救我们……”
“我说会呀,他最喜欢你了,不救谁,也会救走你的。”沈时笙自顾自地说着,眼泪一颗一颗滴在床榻上,也毫不察觉,“咽气前,小祈抓着我的手,问我,姐,复哥哥在哪,我说,快了,就快来了,他还问我,如果我们变成穷人了,复哥哥还会不会吹笛给他听……”
“我那傻弟弟,直到最后都相信你会赶过来救他,”她抬起自己的手腕,“我信誓旦旦向他保证了,但最后活下来的,却是我……”
这段记忆太完满,完满的令人心寒。
“也许,就是因为是我错活了,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她睫毛上还挂着淋漓的泪渍,神情如枯萎的植物,灰败又颓然,“所以,小侯爷,你的喜欢和在意,究竟是哪种呢……”无论是哪种,都与初衷截然不同。
男子至始至终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她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他到底还是不懂,沈时笙抿紧了唇,不再出声,毕竟多说无益。
阖眸的昏暗中,她听见他起身了,心里想,他多半是要走。可转念想想,这样也好,从她16岁那年起,她和复季珩之间就不会再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瓜葛了,他是主,她是仆,如今的这番话,于她而言已是僭越。她不敢奢求太多,但也只盼着,他还能记住弟弟的音容笑貌,至少弟弟从未卑躬屈膝的为奴为婢,在复季珩的回忆里,他或许还是天真和干净的。
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