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青轻烟凝-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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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
柳云韬几乎是在看到那些画像的第一眼就怒火冲天了,这些日子气氛本来就怪异,这女人,居然正经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纳妾!
便是脚底运气以极快的速度抢过燕凝手中的画像,二话不说就撕了个粉碎,接着一把扣住燕凝的手腕,怒视她,扬起个冷笑,“说媒来的么?还是你根本想我纳妾?”
他原本还说服自己她最近阴阳怪气的是因为她介意,但她怎么可以怎么平静的拿着一堆画像问他这样的问题?!
燕凝蹙眉,便见得刑子岫想出手,柳云韬面容阴森的望向他,数秒后刑子岫耸耸肩,表示不理。
便是瞧得燕凝微微屏住呼吸,柳云韬将她拉近自己,眼神几乎有些恨意,“说话啊!”
燕凝望着陌生的柳云韬,他虽然发过火,但至少对象从来不是她,他对她,顶多是生生闷气,而后言语上讽刺几句罢了。
因为什么,纳妾么?还是他其实并不想?
华安泊见气氛不对劲,微微收敛了调侃的语气,而后轻声提醒他冷静下来,“云韬——”
却仅仅唤了名字,就见柳云韬二话不说顺手拿起桌面上的茶杯,朝他掷了过去,杯里还有刑子岫品剩的半杯茶。
华安泊不是识武之人,便见刑子岫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华安泊之前接下酒杯,而后终于有了不同的表情,揪眉厉眼,“你疯了?”
柳云韬轻轻吁口气,多少意识到方才的举止,便多少松了松表情,凝着脸,语调冷硬,“出去。”
刑子岫看了看燕凝,意外柳云韬竟是失控了,他虽然脾气不好,头脑却一直是清醒的,但此时……多少怕他误伤燕凝,便和华安泊对视了一眼,没有动作。
燕凝表情却起伏不大,甚至没有分神去看看刑子岫二人,而是静静的望着柳云韬,吐了一口气,轻声说,“我以为,是夫君提出来的。”
柳云韬听着这句话,紧紧的望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望望旁边的二人,今日他们又突如其来的造访,以前倒从未这么勤快,真那么有空么?这些日子被他二人调侃得早窝了一肚子火,更何况——
“安泊,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我娘子。”
维持姿势未变。
华安泊倒没被方才的突然袭击吓到,听他这话当即眨了眨眼,随之一贯的笑容,“今日第一次见嫂夫人。”
“是么?”柳云韬将目光重归燕凝身上。
他虽然不怀疑华安泊看人的眼光,但打量陌生人和打量一个认识的人眼光却伪造不出来,哪怕华安泊掩饰得很好,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便缓缓的看了眼燕凝,嗤笑,“我甚至忘了你最擅长以退为进。”
是串通的么?逼他退步?
不信……
不信什么?怎么,真以为,他不会纳妾么!?
柳云韬轻轻的逼近了两步,一步一步踏上地上的碎纸,不经意的扫过一眼,支离破碎的碎片拼凑出来的那些个女人,娘早就拿给他看过,他当时就拒绝了不是么!而这段日子娘经常和她窝在一起,态度多少是偏向她的,又怎么会将画像给她?
试探他的心意么?哼,燕凝,真当他是傻子么?
极其缓慢的放开了她,眼神却一直未离开她,“没错,纳妾。”感受到她呼吸一紧,缓缓勾起个笑,“只是一个又如何足够?”
刑子岫和华安泊听了这话心念一闪,望向燕凝。
燕凝不语。
“即便都娶进门又如何?我柳云韬还养得起。”
便是轻轻的迈进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而后将目光落在那二人身上,“又何须选择,敢来柳府说媒的人,哪个没有几分姿色?娘子就无须费神了。”
而后眯了眯,“我想,自然胜过娘子三分。”
燕凝,你这次若不亲口求我,那么,后果便由你自己负责了。
燕凝手微微有些抖,而后吸了口气,有些僵硬,再吸口气,一点一点的抬起头,望着他,心,痛。
以前奶奶面带嫌恶的看着她时,她也会心痛。
爹爹去世之时,也会心痛。
怎么又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呢。
却是嘲讽的想了想,她又有什么资格?却又是疑惑,她为何会心痛?燕凝轻轻闭上眼睛,三娘说得对,爹爹一定是深爱着娘,而大多的女人,没有勇气,没有底气。
柳云韬喜爱她么?竟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她是特别的吧,又或许,那仅仅是建立在妻子这层身份上的薄弱的关系。
何尝不知道,那画像上的人儿,个个相貌都胜她三分。
开始慢慢的想,她为何会上门,想有个落脚的地方,可以有个家可以让她倚靠。层层拨开来,原来,她一直都渴望有个家,真正的家。但嫁进柳家,终归是错误么?
华安泊斟酌着柳云韬言语中有几分认真的成分,而后脸微微凝了下来,望向刑子岫,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而后决定这个时候还不插嘴的好,以免弄巧反拙。
燕凝慢慢的俯下身去,而后一点点的收拾起地上的碎纸,惹得柳云韬无名怒火,“不用捡了,交给娘去办便罢,除了这些人,谁都可以!”
燕凝轻轻嗯了一声,“娘会替夫君做主。”
柳云韬重重踢飞了脚边的木凳,“自然不用你操心!”
木凳重重的击在储物架上。
燕凝顿了顿,继续手边的动作,“嗯。”
嗯?!他突然转身朝她手边的碎纸又是一踢。
刑子岫见他动作,倏地上前,扣住燕凝双臂,将她往自个身边一带,沉声道,“云韬?”
柳云韬便是直觉望了望她的手,但哪怕在他盛怒之中,他也避开了她的手,重重的哼了一声,“放开她!”
刑子岫便终于忍不住了,“你究竟怎么了?”怎么像一个完全失控的人?
柳云韬别开视线冷笑,“与你何关?”
“……”
“夫君真打算另娶么?”燕凝突然又问了一句,甚至换了说辞。
纳妾和另娶,其实不同。
柳云韬望着她,望着她半倚在刑子岫胸前以及落在她双臂上的手。刚想回答却又是迟疑了。一句是居然就卡在喉咙处。
燕凝慢慢的拨开刑子岫的手,往前走了一步,直直的对上他的视线,深吸了一口气,“真的打算么?”
“……”
“嫂夫人,我看还是——”却是怕燕凝逼得柳云韬太紧。
柳云韬挺直了胸口,“是!”
那窗外语和湖上的秋风,便是凉到人骨子里去了。
拾叁
“云韬!”突然意识到事态严重,刑子岫沉下脸唤了一声,虽然只是气头上说的话,但以云韬的性格,一旦骑虎难下,事情也许真的可能发展到无法挽回的状态。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燕凝便是挺直了腰板,轻轻的道了一声,“我懂了。”
柳云韬眯眼,懂什么了?
华安泊静观其变,手中折扇摇得极其缓慢,待燕凝一声懂了,他又是将折扇往手中一击,笑道,“那便是来喝云韬你这杯喜酒了。”
柳云韬瞄了他一眼,晓得这死胡子又动歪脑筋了,但事情都到这份上了,燕凝却依旧不表态,便是望着燕凝说的句话,“请柬——自然送到。”
便是真正怨起她这样的性子来,若她肯低头,定要好好改造一番!
刑子岫些许不解,但就目前情况,小胡子脑子绝对比柳云韬的清白,便也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好久没活动过筋骨,累了呢……”剧烈运动过后人就发晕,于是晃悠晃悠搬回被踢飞的木凳,摆至圆桌旁坐下,才顺着华安泊的话段接下去,“那子岫也在家里静候佳音了。”随之望着小胡子,打了个眼色。
华安泊示意刑子岫稍安勿躁,随之笑容不变,开了口,“就是不晓得云韬娶的是哪家的天姿国色?若是胜过嫂夫人三分,还真生得些期待呢。”而后笑笑摇头,“而且嫂夫人性子沉闷,也难怪云韬你厌倦,呵呵……”又略带调侃的望了望燕凝,“嫂夫人的笑容也非倾城,却如此吝啬,有人觉得无趣,也算难为——竟拖至今时今日。”
刑子岫变是立马明白了华安泊的用意,于是笑容已经放开,黑脸么?
柳云韬自然对燕凝有情,却口是心非,小胡子这番说辞,定会让云韬大大不悦,只要他聪明的退一步,顺着这台阶下来,缓和下气氛,再美言几句,一切都还好办。
女人大都是口硬心软。
但小胡子这番说辞定也得罪了嫂夫人,唔……想想又不是,聪明人么,定能看出是故意之为。嫂夫人看起来也不是小气之人,便也想凑个热闹,然而话至嘴边又吞了下去,嘿嘿,算了算了,还是给嫂夫人留个好印象,唱个白脸。
就一边又拿了个瓷杯,一边故意阴阳怪气的张嘴就道,“安泊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没见到云韬对嫂夫人有情有义么?有道是宁叫人打子,莫叫人分妻,天姿国色又如何?嫂夫人这般姿色,少一分嫌淡,多一分太过,不偏不倚刚刚好,就是看得舒心!也难怪你三五七日往百花楼跑,每次清倌开苞,就你最兴奋。”
“我说软骨头,哪一次落下你了?坐不得轿骑不得马,走不得还得爬着去。”他也不在意,折扇“唰”一声又打开,继续扑腾,也不嫌秋风凉,反正大夫就在屋里,不怕不怕。
“只是去听听若烟姑娘的琴声,安安稳稳睡个觉么!”喝口茶,润润喉,“说起来嫂夫人还没给子岫弹上一曲,莫非此曲只因天上有,子岫尚无那个资格?”柔媚的脸上便尽是委屈。
华安泊哎唷一声,笑啊笑,“若烟姑娘的琴声听着听着还不是听进房里去了?嫂夫人是不是会拨琴儿我不知道,只道那模样看着看着就腻了,况且怎么配得上云韬?”
还无反应么?下狠药!嫂夫人,你可得明白小生一番苦心啊。
“坏小胡子,你掀我底!哼哼,你每次相中的那些清倌们每次看中的都是云韬,望着他的眼神娇羞娇羞滴,小脸蛋粉嫩粉嫩滴,你一边站去。”
就是被硬拉去的当事人一副性质缺缺的模样罢了。
柳云韬这家伙,表面上清心寡欲,其实是嫌脏嫌麻烦,琢磨着是自己用过的还得别人用,心里不爽,于是一直是百花楼的姑娘们高不可攀的云端。
他一直都是他们几个里边最任性的,却常常装出最沉稳的模样,老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样子,有事不联络他们,没事那是绝对不联络他们。总觉得感情薄弱得不得了。
说实在的,当初他迎娶燕凝过门之时,他们一众全未上门道贺,一来是觉得履约之婚没啥意义,更多是柳云韬并未给他们请柬,于是就索性约好共同不登门,结果他完全不在意,就当没这回事。
事实上柳云韬最小气,屁大的事都计较个没完没了的,心眼也跟针眼似的,眼神不好线还穿不过去。脾气又臭又硬,偏偏还装得跟世外高人一样,也只有他们能忍受他了。
有时相处下来,几人多少有些挫败,只是也罢,他们几人多多少少有些相似,都是自私的人,人活一辈子不容易,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
因此,上次赏花柳云韬会将燕凝主动带出门,那绝对是能让固安城为之沸腾的事。
他是多么运气,居然就因一时无聊出门赴约给碰上了!因此茶坊之事,华安泊甚至肯剃去他那标志性的小胡子。
几番试探,便是对燕凝这个嫂夫人佩服得不得了,虽然有些话没说错,她的性子多少沉闷了些,但对柳云韬那种一天不开口说话就躺着站着坐着还可以自得其乐的人来说,真的是再适合不过了。
所以,遇见比自己更沉闷更沉稳的人,就按捺不住了吧,就兴奋了吧,就想撩起事端了吧,还真没想通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别扭,自负,任性,还有甩都甩不掉的狗屎运!
没错!柳云韬这家伙,就是走了一辈子的狗屎运!
出生在大富之家,还没有争夺家产的烦恼,一家子和和睦睦,小吵当怡情,大吵是唱戏。
随便捡两个人回去,就把他当成再生父母,忠心耿耿的替柳家打天下,挖墙根怎么挖都挖不走。
拉他去赌场随便耍个两把,真是随便压压都中。
也难怪安南山上庙里的老和尚说,柳云韬是聚财童子,金财散都散不掉。
谁知道最大的财富早在他出生时就聚起来了,也不想想嫂夫人亲手弄的糕点是怎么个美味,哪怕是天香楼的糕点师傅也得写个服字,嫉妒啊嫉妒。
这才多少有些坏心的偷偷瞄了眼燕凝,就是不知道她误会了多少去?
柳云韬啊柳云韬,就不信你还沉得住气,都帮到这份上了——到时的答谢宴怎么也少不了,就顺便想了想天香阁里啥子最好吃。最好嫂夫人还能亲手弄几味,却偏偏是柳府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