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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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得半空有人道,“言欢莫怕,这是娘亲养的蛊蛇小白。”
言欢惊愕抬首,一席紫衣凌空飘袂,来人正是萧南风,他手持紫玉箫,身旁立着严观白,两人在灰暗天际下显得神色莫辨起来。
“你居然让这蛇追着我跑!”她几乎切齿,“哥哥!”
“我只是想让小白把你托到安全处,谁知你跑得那么快。”萧南风几步踏下,推开黏糊糊的巨蟒,轻声对着言欢道,“别气了。”
言欢又往后几步,视而不见萧南风伸过来的手,定下心神后方有心思将前后串联,她不由哼笑道,“哥哥跟严观白合作可真是天下无敌,我方才还在想那些穿了兵甲的死猪死羊用来做什么,原来就是为了让寒军没有箭可射白蛇。”
萧南风也不否认,“正是如此。”
严观白似是不了解这厢暗潮汹涌,淡问,“此蛇名叫……”
“小白。”
言欢斜睨萧南风一眼,直言道,“娘亲未曾给这蛊蛇取名。”
萧南风嘴角微动,“哥哥我刚取的成不成?”
被蛇追得一身狼狈,言欢气恼未休,恨恨地瞪着紫玉箫,“要是我也跟寒军一样跳下去怎么办?”不远处虎云堤决口,汹涌河水不停涌进缺处,残堤浪遏,涛声震天,看上去凶险异常。若人掉了下去,定是九死一生。
“怎么会。言欢本就不是那种轻易服输的人。”眼前一张俊脸,被雨水浸得越发邪魅氤氲,修长指尖擦过言欢面上水渍,无限温存,萧南风又道,“别说是掉下去,无论是哪我都会带你回去。”
言欢听罢,脸上愤意全消,嘴角尚且浮起淡笑,她捉住他的手指,似笑非笑道,“是吗?”
萧南风诧异她难得的柔顺,“我会骗你?”
“自然……不会。”言欢笑着,一脚狠狠踩在萧南风靴面,“不过要是不报此仇,也不是我了。”
他吃痛咬牙,俊颜一变,嘴上仍是道,“下脚不留情面,不愧是言欢……但是,要是踩坏了,我就得要你服侍我一辈子了。”
“服侍不会,俯视可以。”
狂雨飞坠,血海澎湃,为数不多的藤甲兵犹站在高处,个个环抱成团,战战兢兢地看着言欢一行人,眼中仍有惧意,半点不敢接近。
严观白轻拍蛇头,那巨蟒颇有灵性地摇尾,“这家伙叫小白?”
萧南风不怀好意地笑道,“正是。”
“刚取的名?”
“正是。”
严观白了然地颔首,袖袂一动,粉末在萧南风周身弥漫,一时间香气四溢。
萧南风一惊,以为是毒粉,匆忙掩息凝神,待烟气散尽,他才道,“严观白你做什么?”
“南风兄,此粉无毒。”
桃花美目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抬手在鼻间一嗅,“那是?”
言欢也凑近些一闻,下一刻面色丕变,那股香气并无异常,但是……
巨蟒剧烈摆尾,长长的信子吐露在外,红彤彤的蛇眼放肆浸血,它猛地仰天大啸,凭着本能向萧南风张开血盆大口。
萧南风吹起紫玉箫,欲制住几近疯狂的白蛇,蛇腹起伏剧烈,口边犹有晶莹的涎水,它似是被何种难以把持的香气引了过去,路径之地如被车轮碾过,全无活口。又是惊呼又是混乱,巨蟒一心盯着萧南风,片刻不愿撒手,方才它跟着言欢因的是他的操纵,而此刻古怪,由何而来?
萧南风冷喝道,“到底那是些什么粉末?”
“是些无毒的……五香粉。”严观白顿了顿又笑,“蛇的最爱。没想到蛊蛇竟抵不住美食诱惑。”
萧南风进退不得,伤不得言氏夫妇留下的蛊蛇,又摆脱不掉,饶是英雄豪杰也是毫无法子。巨蟒也是顽皮,甩起后尾在波涛中撩起无数巨浪,水溅三尺高,萧南风身似蛟龙,翩若惊鸿,几百回合下来也是脚下虚浮,不得不催动真气,又是逃了一炷香的时候。
言欢之前火气早消,也是急得团团转,又见雨大风催,她灵机一动,大喊道,“哥哥,把衣服脱了!蛇就不会追着你跑了。”
萧南风苦笑,“我才不中那混账的计。”
他口中的混账正隔岸观火,乌发如云,笑若春风,眼下绛红痣仿似一耀眼宝石,明媚夺目。严观白掸袖,微笑道,“南风兄,我觉得你听言欢的比较好。”
萧南风也不转身,“滚。”
蛇尾趁势卷上,紫影被雪白身段绕了数绕,巨蟒得意洋洋地扭了再扭,直把萧南风喉中空气都挤了出去,五脏六腑几近移位,正当无计可施欲取蛇七寸之时,忽听言欢叫道,“把紫玉箫扔过来。”
萧南风又被卷高,往空中一抛,蛇口大张,他侧首甩出紫玉箫,不偏不倚地扔到言欢脚边,眼见就要掉进蛇腹之中。他足下一点,腾身一跃,姿态优美地坠进急流之中。
巨蟒张了半天,五香美食竟没了踪影,它嗷嗷乱叫,撒脾气地蛇尾乱舞,溅起云水无数。言欢吹响紫玉箫,一脚踩在蛇头之上,忆着当初娘亲驭蛇之道,试了几次那巨蟒才听话地慢慢挪开壮硕的身体,像是还未尽兴地朝着堤坝缺口潜去,一游三回头。
严观白放心不下,纵身跟住后头,逐波踏浪,终又是到了堤坝之上,脚下波浪巨震,堤内漂浮诸物大半激荡上岸,高处藤甲兵不过十来个,两万精兵剩的不过零头,委实可怜的紧。
蛇身一扭,腾空高跃,越过高堤,潜入外河,奔向远处不复回。
正当这时,严观白双脚被大力拖住,即要拉他一同入河。低首一看,那双手的主人恰是萧南风,桃花目中尽是愤色,“严观白你下去清醒一下。”
严观白非但未有惧意,唇边的笑弧越泛越大,随即放声大笑起来,“南风兄方才在牙缝间苟且求生的样子……着实让严某此生难忘。”
萧南风亦笑,手狠狠一扯,严观白又往外头倾了几寸,雨狂水流湍急,无论是水中的还是岸上的,都是衣衫全湿,一身重衣。
严观白与萧南风冷眼对峙,脸上俱是带笑。
言欢弯身下来,一手拽住萧南风的衣襟,另一手拉住严观白,“能不能结束你们无聊的游戏?”
萧南风沉着声,“言欢,男人的事女人别管。”
严观白微微笑,“南风兄,我还以为只有女人的事才能令你动怒了。你若心中有火,不如上来单打独斗怎样?”
一直以来,他们三人都是纠缠不休,以为一切有了结局之时,又是另一人横加插足。是这样了,一颗心只能给一人,友情是装饰品,在一些事情面前裂成万片,爱情是易碎品,在一些过去面前溃不成军,她终是只能牵一个人的手,走到白头,他们会幸福生活会生孩子会膝下欢愉,而其他人的感受只能假装聋了瞎了,看不到也听不到。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而那个他,又会是谁?
言欢早有答案,严观白知道,萧南风也知道。
风狠狠地吹,人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像是天地间另一种形式的拥抱,桃花眸弯了起来,萧南风说,“严观白你是高手,却不是我的对手。”
严观白受此挑衅也不恼,更是平静答道,“如今你身负剧毒,半余未清又怎与我敌?”
“你未免信心过盛。”
他淡笑,“一个连自信也没有的人,又如何让人去信赖?”
萧南风若有所思道,“才忌全露,心忌全满,气忌全盛,方能活得长久。”
严观白笑应,“这番话说得有理。”
言欢听着二人天马行空仿佛鬼聊天的内容,不禁气结数度,“萧南风你快给我滚上来,挂在堤上想风干做人肉干?严观白你帮我拉他上来。”
萧南风冷言,“我自己可以上来。”
严观白柔声,“他自己就可以了。”
二人默契得很,言欢松开严观白的手,拽紧萧南风的双臂就往上撑。
萧南风哎哎叫,“痛啊,你别那么粗鲁。”
“谁管你痛不痛。叫你脱衣服不脱,被蛇吃了也活该。”言欢嘴上强硬,手指还是避开身上的伤口,借着巧力拎他上来。
只是短短那么一瞬,严观白的眼底掠过淡淡的惆怅与落寞,她从一开始的选择就是如此了,自己心知清楚。即便不说那一句“不再喜欢了”又能怎样,终究已成事实。对言欢到底是失去后的不舍,还是情不自禁恋上再不忍放手?他只知,曾几度拔过心底的情根,可是越拔越欢似乎长得越快,当鼓起勇气正视的时候,已是满园花李,只不过佳人不再驻足等待。感情会令人突生满怀勇气,却也在关键时候懦弱逃避,一旦逃了,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他岂止是输了,其实是……一无所有。
言欢挽起的长发突然随风而展,犹似泼墨,在剧烈的风雨下飘摇,她发间的簪子被轻轻一抽纳入严观白掌中,一切落在萧南风眼中,他张张口,还是咽了下去。
忽然间,萧南风读懂了那双凤眸中的心绪,微笑并不是不曾痛过,离开也不是不留恋。曾经,自己也是如是,他又怎会不明了?他们二人似敌非友,正邪本该两立,却几度合作,却几度为了同一个人而努力,面目不同性子迥异,但仍有短暂的时光里,他们曾是朋友。
言欢啊了一声,以为簪子被狂风吹走,她无暇顾及,身体一使力,萧南风轻而易举地足点堤墙,踏上岸来。
严观白同时也弯下身来,却不是伸手去拉萧南风,而是侧首在言欢耳边轻道,“再会了。”
温润的呼吸拂过脸颊,言欢回眸,严观白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一退后,一放手,好似堕尘的谪仙,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二步,却像是隔了一个天涯的距离。某个刹那,凤眸中似有水光潋滟,转瞬即逝。
他又说,“再会,言欢。”
风雨中,言欢有些许发抖,“自然会再见的。”
严观白颔首,退后,转身,每个动作都如此决绝,如此淡然。
言欢蹲下身来,手还伸在半空,离严观白指尖不过一厘距离,仍是抓不住,握不牢。记忆里以玉为骨,以莲为魂的清雅之人终是从视线中缓缓消失,缓缓不见,他直直地落入巨浪之中,无了踪影。
她总觉得,那就是最后了,像是自此以后严观白再不会出现了。他们的故事到此为止了,再无可能再见。那句再见,不过是安慰彼此的谎话罢了。
堤上站了多久,手伸了多久,忘了。
直到萧南风自后环抱住她,言欢才转回身来,她假意无谓道,“哥哥,他就这么跑了,你的解药怎么办?”
萧南风一怔,侧在她耳边道,“那日他已经给我解了全部的毒。调养之方也留下了。”
言欢不语半晌,声音微微发抖,“那人……总是骗人啊。”
“嗯,那骗子。”
有这么一个人,妙手回春,武又可定国。运筹帷幄,谈笑间决胜千里,屈指一动而天下乱。他总是不断地布局设陷阱,永远气定神闲,笑容满满。而最真的情绪往往藏在最深,即便世人无限敬佩,即便还有人不理解憎恨他,他还是执着心中爱恨,从不曾有半点动摇。
而今,梨花满地,四月又逢春。而今,拥有了天下,得了盟主,却比谁都孤独。
还恨吗?一点也不了。她甚至开始心疼他。这样的一个人,再也恨不起来了。往昔尽入脑海,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可以回到当初,当第一次握住彼此的手时,真想问一问他,那一刻,到底心动没有,有,还是没有?
“言欢。他应是去救那对寒国小情人。”
她掩不住的梗咽,“恩。”
不知过了多久,萧南风的肩头一串又一串的热流接连而下,他心中清明,搂紧了些,只听言欢轻道,“哥哥,我们想去哪里都可以了。不要再待在圣教了好吗?”
“好。”
言欢抬首,“像小时候那样简单生活,好吗?”
“好。”
“永远都在一起。”
“好。”
萧南风眼眶微泛红,眸中晶莹转了又转,忍了又忍,终是不堪负重地坠了下来,言欢笑了,“哥哥,我的眼泪怎么落在你的脸上了?”
他柔声应,“是。你的眼泪落在我脸上了。”
“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日,他不再一身紫衣遮掩伤痕,他日,她不再红衣艳丽遮掩真性情。他日,他们隐居山间,再无惊扰。这是爹娘的心愿,也是一生追求的安宁。江湖波澜起,萧南风弃圣教教主之位不顾,又听说严观白顺服了寒国王子,再不闻天下事,更不管劳什子盟主之衔。
这些不过是坊间传闻,也不知其中几分真假。
一日清晨,天光大亮,世间一切一览无遗。
寒国街巷宁静异常,蓦然间,有人策马狂奔而来,风尘仆仆,神色并不轻松,他猛然大叫,“观白小徒!”
一青年听闻此声,勒马停住。
来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青年,满头白发,只差老泪纵横,他说,“观白小徒,我好不容易才找着了你。”
眼前的严观白已不是白衣轻衫,而是身着玄色深衣,箭袖飞扬,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比往常还要平静,晨风轻拂,银面具掩去他小半面容,却藏不住那双秀澈的凤眸。
“师傅。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