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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媚惑江山556-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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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军鼓角稍歇,天濂纵马瞭望长蛇阵,主力将士在阳光下金甲耀目,旌旗招展,严阵以待。

    天濂亲自抓起鼓槌,击鼓进军。一时,战鼓如雷,呐喊声声。在他的激励下,将士们如决堤的洪水,咆哮着朝城下冲去。城楼上,突厥军奋力反击,礌石滚木纷纷砸落,刀砍枪捅,箭矢如雨。更有很多胄国士卒,来不及冲到城墙下,便被射倒在壕沟边。一时,胄国军队死伤惨重。

    天濂见此,心如刀割。他猛地扔下鼓槌,跨上战马,对崔广道:“若我殒身沙场,请老将军代我掌兵!”

    崔广惊道:“殿下莫非要亲冒矢石?”

    大儿子崔玉廷在旁喊道:“攀城爬墙,士卒所为!殿下身为主帅,万万不可!”说完,拔出剑,对身边担任中军的四千亲兵喊道:“众将士,随我上前!”说完纵马而出。

    任浮也跃出阵来,领着后面人马往前冲去。

    天濂紧擂战鼓,军队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地淹没了突厥人的阻击。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

    漫天浓云黑幕,经历血与火洗礼后的石城,举目疮痍,遍地撂着残损的楯车、帐幕、云梯、器械以及死尸的气息,骡马腐烂的盈臭。

    血腥袅满天空,夹杂着风沙的呼啸,天濂傲然站在城墙上,霞光中血染的战袍熠熠生辉,已显黝黑的脸上,剑眉下的眼睛更显深邃。

    “清理战场,抓紧救治伤员!”

    每一场的战争都是惊心动魄,精彩悲壮。这次虽还是以胄国军队胜利而告终,但毕竟付出的代价太惨烈了。他深深知道,两万将士经过两年多持续不断的战斗,已经折兵损将,疲惫不堪。朝廷放在锦州的十万兵马已经撤回,说是太子爷率兵扫尽突厥,凯旋而归指日可待,无须顾虑。

    没有朝廷的召令,他们是绝不能收兵的,他预感到前面还有战争等待着他们,可还会惧怕什么?突厥人气数已尽,他和他的军队并肩驰骋,依然豪情万丈,足够以一当十!

    “殿下,此刻是否思绪起伏,恰似这沙漠滔滔?”崔广老将军走上石墙,踱到他身边,善解人意地问道。

    天濂的思绪被打断,看了看崔广后面英气逼人的任浮,点点头:“自然!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两年前出关之时,难免稚气,空有万丈豪情。”说罢,他看着辽阔无垠的沙漠和西天的晚霞,感慨道,“我自领兵以来,一直以薄才而身负重任,肩负数万将士性命,自然要对家乡父老有所交代。”

    崔广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劝道:“打仗死人是正常的事,殿下的为人和英明足令死去的将士在九泉之下感激,殿下不必自责。”

    任浮抱拳,声调慷然:“我军有殿下为主帅,实是大幸!就凭将士们的豪气和信心,突厥兵也必败无疑!”

    天濂用手拍拍任浮的肩,点头道:“你我如今生死与共,并肩作战,打败突厥全靠你等众将士奋力效命!等回朝廷,我定保荐你委以大任!”

    “殿下放心!小人与众将士自当随殿下披坚执锐,以死报效!”任浮的脸上洋溢着战士的慷慨之气,眼里闪烁着果决的光芒。

    天濂用凝重的目光看着他,感动地拍拍他的肩,没有说话。然后,扭过头去,将目光移向前方。

    西边燃起通红的晚霞,烤焦的沙洲铺天盖地,如同血染的绸缎起伏滚动。一群大雁舞动着翅膀盘旋,落日的光芒将它们剪成齐整的烙影,显得十分壮观。如血的余晖下,天濂的军队更显得雄浑、壮丽。

 第四卷 第三十五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3

    一支轻骑从西北方向飞驶在通往皇宫的御道上,凛冽的寒风里猝然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

    辇舆里的皇帝轻咳几声,外面的内侍小心地将红翎信件捧了进来。

    皇帝有点急迫地拆阅,手抖动得愈来愈厉害,终于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皇上……”外面的内侍轻声唤道。

    皇帝倦怠地靠在软锦上,长长的吁了口气,沉沉说话:“朕知道了,让他们退下吧。”

    “奴才看见公主殿下的轿子了,皇上。”

    皇帝闻声直起腰来:“把她截住。”

    甬道上雪花飞舞,青琐迎着缓步向她走来的皇帝,款款地施了礼,然后面对面站着。在雪韵的笼罩下,那套火狐领子芍药红的斗篷,在她的身上如此妥帖,仿佛火红怒放的云霞,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好好地掩没了。

    而她的脸更是明眸善睐的美丽,月光般的皎洁,平静得宛若一泓秋水。皇帝怔忡地望着她,身子有点漂浮,头感到轻微的晕眩。

    “好像有二个多月没见面了。”他说。他们住在一个皇宫里,见面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每一次的见面又是无尽的争吵,他累得害怕见她,而她抑或故意躲着他?

    青琐漫应了一声,眼光凝在皇帝的脸上,似在探寻着什么。

    “是去看你家那位小姐?”他有心思开玩笑,见青琐点头,笑道,“他们家千金有两岁多了吧?”

    说到孩子,青琐的嘴角露出愉快的笑,扯起篷兜围住颈项。那一刻,皇帝的眼前忽然掠过一张脸,一张孩子气的灵动的笑脸,在那个毽子上下翻越的初夏,那张笑脸第一次触进他的眼眸,那一年,她只有十五岁。

    “婉平,你又长一岁了。”他不无感慨着,浓烈的口吻分明在提醒她,“前线的仗永远打不完的。”

    “没关系,我会等。”她的脸上有一种干净的表情,简洁的语句却又如此坚执。

    “倘若你等不到呢?”他又发狠道。

    “请父皇成全。”她看定他,满目肃然,一字一字,凿进了他的心。

    一时,皇帝不能言语。

    漫天雪花笼盖青琐的全身,天空阴暗沉寂。皇帝终于明白,这么些年来,这个丫头还是没变,他依然是那个叫青琐的假太子妃。他不再言,轻轻拍了她的肩,缓步往辇舆走。

    寒风起,拂动皇帝宽厚的龙袍,里面似乎空荡荡的。皇帝低着头,竭尽忍住咳嗽,他的背影有点佝偻,青琐在后面的叫声针扎似的钻进他的耳际。

    “要是他不能回来,我就恨你一辈子!”

    他在辇舆内剧烈地咳着,颤手拿起那张红翎信件,清浅的笑容里抹过一道寒光,终于手一紧,将手中的信纸狠狠地揉碎了。

 第四卷 第三十六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4

    突厥除夕的灯火,在犹带着浓郁的硝烟气息里,托浮着欢笑和新期望,不管是这边或那边,在神秘之夜都一样充满了喜庆。惟有深入突厥腹地的官军,清楚地意识到有场战争悄然走进了新年。

    天濂一脸凝重地望着漆黑的天,然后,径直往帐篷内走。

    外面的宿卫一见,匍匐在两侧向天濂叩头,天濂摆了摆手,进了帐内。

    病榻上的崔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沙着喉咙唤了一声:“殿下,您怎么还不去歇息着?”

    帐内燃烧着旺盛炭火,崔广萎缩在一层层厚厚的衾褥中,伸着枯萎而颤抖的手。天濂怎么也无法将他与昔日叱咤风云的将军联系在一起,眼睛微微有了湿润。

    崔广努力睁着双眼,想施礼却是身不由己。天濂近前阻拦住他,一边替他掖好棉絮,一边询问:“老将军可是好些了吗?”

    崔广苦涩地点头说:“身子还能轻得了吗?老朽怕是要拖累殿下了……”

    天濂暗自叹息,叫了随行的太医进来,一边强笑道:“圣上为您的久病着急呢,又恩赐了太医,您可要好起来啊。”

    “殿下别瞒老朽了,”崔广突然垂泪了,“朝廷已经断绝粮草大半年了,皇上的大恩,惟有来世相报……殿下日理万机,身体保重……早日回京城去。”

    把脉片刻,天濂看到了太医不经意间的一丝无奈,他的心猝然凉了。

    他示意太医退下,坐到病榻前小声说道:“老将军,病去如抽丝,静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家里人还等着您回去吧。”

    崔广浑浊的眼里闪烁着泪花,挣扎着叫任浮,帐外的任浮领命恭立在面前。

    “你小子跟随殿下快三年了,杀敌无数……看样子还不坏。”崔广轻骂他,“军中饿的饿,死的死,你小子还逍遥自在的……老朽若是不在了,你定要保护好殿下,大胄国不能没有殿下啊……”

    天濂迈着沉重的步履出了帐篷,默然伫立在高坡上,风氅翻飞。

    静夜里,他并不回头,却感觉任浮就在身后。

    “等打完这一仗,天下就太平了。”他微微仰首,寒雪映亮他的眼,“你我荣辱与共,没有打不赢的仗!”

    “殿下,突厥人是因为获悉我军久无供给,军心浮动,人心不稳,才敢贸然进犯。大敌当前,我军纵是只剩最后一个,也会悍勇抵抗!”任浮朗声道,“殿下休怪小的多言,朝廷不增兵马,又断粮草,分明是要把我们活生生埋葬在此!”

    “皇上对付的是我,等我死了才会安心。任浮,明日我率二千兵马攻敌,你等不得出动,我若不幸,你和玉廷拿了我的金盔金甲面见皇上去,然后带了兵马撤回边境,我不能让所有的将士随我陪葬!”

    “殿下,她在等您,您绝对不能辜负了她!”任浮喊道。

    “虽是辜负,她终会明白。”天濂仰天说道,然后做了个绝然的手势,“休得罗嗦!那里有无数的亲人等着我们,等着吃团圆饭!”

    东边天际焕发出灼目的朝霞,将天地万物铺撒上道道金光。

    天濂勒缰驻马,执锐眺望京城的方向,任凭西风猎猎,慷慨陈词。

    “弟兄们,这里是我们的光荣之地,也是我们的生死之地!养兵用于战事,今日就是我们杀敌报国的时候,凭我们的忠勇建立功勋,博取千古英名!”

    士兵见太子身先士卒,皆无畏惧,挥舞枪戟齐声叫喊:“冲锋杀敌,报效朝廷!”

    建武二十四年,那个新年来临的第一天,注定是载入史册的惊心动魄的一天。战争的浓云如漫天的黑幕,带着血腥,带着金戈铁马的呼啸,带着白骨塞野的凄凉,以不可阻挡之势,气势汹汹地漫卷了整个突厥境地。

 第四卷 第三十七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5

    夜深了。

    已是早春二月,凛冽的风依然凄切地卷过皇宫。

    除了宫漏声一下下的传来,整个皇宫都静悄悄的,寂静得就像是一座坟墓。

    皇帝仰卧在明黄色绣金龙的锦衾绣褥之中,面色蜡黄,形容枯槁。十几名连月来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的宫女内侍,屏气蹑足地守候在一旁,随时准备伺候汤药,焚香送水,传递信息。

    青琐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微微一摆手,众宫女内侍都明白了她的意思,踮着脚无声地退下了。

    青琐步履沉重地缓步走到皇帝榻边,她刚俯下身去,皇帝微闭的眼猛地睁开了。

    她直起了身,站立着,并不说话。

    皇帝混浊的眼光望向她,气力衰微,喘息了好半天,才挣出一句话来:“你……你真的来了……”

    青琐一听,平静地回答:“来了几次,您都睡着,未敢惊扰。”

    皇帝听后,默默无语。停了片刻,他才低声呻吟了几句:“朕曾经装病,你还跑来见朕……今日不同了,你是真的恨上朕了……”眼睛痛楚地再次闭上。

    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已经到了,什么灵丹妙药、威力权势再也挽救不了他这垂危的生命了。

    唯有,心中的一遭病痛,还未平去。

    他心有不甘地期待着。

    宫漏声滴滴答答地响着,午夜的皇宫显得寂寞而凄凉。

    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病势垂危的皇帝,青琐的心也是凄凉一片。她站在暗淡的烛光下,注视着闭目微喘的皇帝,沉思了很久。

    终于,她凑近皇帝,声音轻柔,语气却是极快速而坚定的:“他一回来,青琐就嫁给他。”

    皇帝闭目不语。

    又沉默了好久,他才微睁一眼,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道:“好吧,朕不勉强你,你等着他,等他来……”

    说到这里,皇帝又气喘起来,烛光摇曳下,他那灰白的脸庞上,似正掠过死神翅膀的阴影。

    青琐并未领会到皇帝的意思,她哀伤地望了一眼那张变得老丑不堪的瘦脸,鼻子一酸,赶紧垂下头去,轻轻地退出了寝殿。

    她的父亲,那个叱咤风云的皇帝,这次将败在死神的魔爪里。

    怡真殿内很静,鸦雀无声。

    殿前庭院内洒满了凄清的月光,月光下,开亭边,几丛芭蕉伸出巨大的叶片,把幽暗的影子投射在阶墀上、窗棂上,摇晃不宁。

    此刻,青琐已经睡着了。半迷蒙半恍惚中,她分明看见了天濂一身金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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